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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再遇(下)
    初念冷笑,先是将她强抢了来,随即又打算将她如货物般交易转手,竟还指望她承情感恩戴德不成

    她心中有恨,也不想要那县令好过,面上略有松动,似乎将那妈妈的话听了进去,却暗自藏了把珠钗在袖内,存着在席间大闹一场,与刘武进同归于尽的心思。

    见她乖巧下来,那妈妈总算是歇了歇口舌,给了她一点清净。

    是夜,摆在后花园中的酒席进行过半,初念才被那妈妈带到席上与贵客见礼。

    初念垂着双眸见礼,目光却快速扫过全场,那个脑满肠肥的刘武进离她太远,想要伤他实在很难动手。不过,若是能伤到他心心念念巴结讨好的所谓贵客,多半也能让他喝上一壶。

    抱着这样的念头,初念低眉顺眼,乖巧配合。

    可她故意作出的柔美姿态,却并没有引来那贵客的注意,端着半天的礼,半天等不到人叫起。初念微微抬眼一看,原来那客人百无聊赖地吃着酒,席间的歌舞,眼前的美人,都没能让他的眼皮抬一下。

    初念暗自好笑,心道这刘武进多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位贵客看来对他安排的美人一丁点儿兴趣都没呢

    刘武进见她被冷落,果然面色有些难看,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院外传来阵阵喧哗。有人匆匆入席,在刘武进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那贵客这才来了兴致似的,扬声道“刘大人,有什么乐子说出来听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秘密呢”

    刘武进知道此人爱看热闹,顿觉尴尬不已,却不敢拒绝,便下令道“把人带进来吧。”

    便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被押了进来,初念无意间扫了一眼,便愣住了。

    来者竟表哥姜承志

    原来,初念被刘武进强抢到府衙,姜承志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他在县衙附近转了一下午,发现某个院子靠墙种着一棵老槐树,便避着人设法爬进了院子,遮遮掩掩地找了许久,才听说今日被抢来的小妾恐怕要在宴席上送给客人享用,当下便急了,直接闯了过来,想跟刘县令把人给讨回去

    初念听了表哥的一通交待,是既感动又后怕。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少年人的莽勇是不计后果的,刚闯进来的姜承志便被闻讯赶来的衙役控制住,七八根水火棍将他颖长的身躯压弯,大发雷霆的刘武进当场发令“捶死勿论”。

    初念大惊失色,从未向谁低头的脊背似被一拳击断,颤抖的膝弯终究跪下,只求他能饶表哥一命。

    刘武进在贵客面前丢了面子,震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她的求情连声喊着拖出去。

    就在初念开始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戏谑笑声。

    竟是那名贵客开了口“刘大人,你这棒打鸳鸯的事儿,做得真是不漂亮。人家姑娘的小情郎都找上门了,您就成全成全小两口的情意,把人给放了吧。”

    刘武进如同当面被打了一巴掌,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却不得不含笑答应,让衙役给人解绑。

    初念忍不住抬头,仔细看了那贵客一眼。方才满腔都是恨意,也就不曾留意,原来这贵客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长得清隽俊秀,气质温润,与她此前猜测中猥琐好色的形象大相径庭。

    姜承志被解了绑,对着那人深深作揖,口中说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初念在他身侧,跟着行了一礼。那位公子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席间的酒杯推了过来“空口谢啊总要喝一杯意思一下吧。”

    姜承志憨憨一笑,刚刚被围殴过,一咧嘴牙上都是血,看着叫人哭笑不得。初念便拿过杯子,说道“公子高义,我表兄才受了重伤,不便饮酒,请让我来代替吧。”

    说罢连斟三杯,一气儿喝了。

    那贵客也不制止,含笑看着她喝,最后忽然来了一句“表兄表妹,天生一对。可惜可惜啊”

    初念跟姜承志本就不是一对儿,对恩人也不好隐瞒,便道“公子误会了,我与表兄从小一道长大,情同亲生兄妹。不过,您说的可惜,是指什么”

    姜承志听了她的话,苦涩一笑,见恩人看过来,点了点头表示不假。

    便见那公子展颜一笑,朗声道“我说可惜,你表兄如此出众人才,又是难得的热血儿郎,不与你这表妹相配,却要便宜别家的姑娘了。”

    初念被那公子的笑颜所惑,只觉得光阴荏苒,恍惚又到了那一日,她的红盖头被一杆秤儿轻快挑开,那年轻的公子成了她的新郎,他含笑拥她入怀,在耳边低喃轻叹“初念,我可算娶到你来。”

    紧接着画面一闪,初念又身处剧烈摇晃颠簸前行的马车内。车外漫天飞雪,双方人马殊死搏斗,一地的惨烈尸首,四处是鲜血淋漓。那人手持弓箭,对准了初念的胸口,嘴巴开合了几下,分明在说“初念,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乱箭穿胸而过,初念猛然惊醒,险些栽进了水里,才发觉桶中热水早已凉透。

    起身草草擦拭一番,裹着里衣走出屏风。初念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湿发,心头再不复平静。

    自重生以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却依旧夜夜难眠。这日见了皇甫述,竟梦到与他初识那日发生的事情。

    初念从不知道,原来人的记忆这般强大,过去那么久的事情,点点滴滴清晰如昨。

    每日的噩梦虽然总叫她心烦意乱,但如此这般的前世记忆,却叫她莫名心惊。仿若曾经各种苦难,都随着那人的到来,重新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她真的能如愿规避那一切,平静生活吗

    山梅县令刘武进最近很焦虑,一连半个多月没心思进后宅,十多个千娇百媚的小妾望眼欲穿,私下里到处打听,担心他是不是又被外头哪个狐媚绊住了脚跟。

    派出去的丫鬟小厮一茬一茬,频繁偷窥前院,害得刘武进在贵客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再顾不得怜香惜玉,抓了几个刺头狠狠骂了一顿,众小妾这才放下心来,原来绊住大人的不是狐媚,而是京中来的贵客。

    刘武进忙着陪同招待贵客,每日宴席不停歌舞不断,本该心情不错才对,但事实完全相反。刘武进彷徨失措,实在是因为,他身不正、影子斜,坏事做得太多,心虚啊。

    皇甫大人家的公子亲赴山梅县,目的究竟为何,刘武进千方百计地套话,硬是一个字也没套出来。

    他心中十分没底。

    这位贵公子皇甫述,父亲是皇甫卓,官拜大司马,是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不说只手遮天,单就官职而言,完完全全绝对碾压刘武进这等小人物。皇甫述是皇甫卓唯一的嫡子,虽然听说在家中并不受宠,这些年四处游历,亦暂无官职在身,却不是刘武进这等芝麻小官可以怠慢的对象。

    刘武进听说,这个皇甫公子自诩侠义心肠,经常隐姓埋名微服私访,调查官员的底细,只要查到了相关证据就当场斩杀,这些年杀了不少贪官。

    以平民身份杀死官员,此举实属大逆不道,可是竟然一直无人管他,可见他虽不受宠,却依然享受皇甫卓的荫蔽。

    这都什么世道

    刘武进怕啊,这些年,他贪的可不少。

    可要说这位皇甫公子是来查他的,几天看下来,又不大像。他每天游山玩水,吃吃喝喝,对刘武进的殷勤伺候虽然不大待见,却也不见怎么厌恶。既没有调查案件卷宗,也没有受理民怨陈情,倒是他家那个门客曹良,每天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但也不像是要查他刘武进,而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或者说,找什么东西。

    山梅县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入得这般人物眼帘的好东西

    难道

    想到某个可能,刘武进打了个激灵,连忙将念头抹去,涎着脸表示“二位贵客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小的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那二位却只把县衙当驿站,对他的一应供奉享用不误,只要一谈到正事儿,就立刻将他扫地出门。

    这日刘武进正在设宴款待皇甫述,曹良拿着一封火漆信进来,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便被请了出去。

    刘武进不甘心地看着宴席所在的院落方向,问随身小厮“上次皇甫公子在街上找的那个美人,可打听到了没有,到底是谁家姑娘”

    皇甫述那日闹市下马没头没脑地乱跑了一通,令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刘武进正事上未必有什么头脑,溜须拍马却深有一套。他料定皇甫述此举大有深意,派人在当时围观民众中调查走访,发现不少人都表示那贵公子是看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才忽然下马的。

    性喜渔色的刘武进自觉摸到了对方的脉门,这段时间一直以各色美人待客,甚至不惜让出自己苦心搜罗的多房小妾,奈何那皇甫公子看都不看一眼。

    看来,并非美人不美,只都不是那一位。

    刘武进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当日皇甫述苦寻的那人,便派心腹多方查访,也有些时日了,今日才想起要问。

    那小厮道“查到了,好像是个大夫,住在西街后面的芙蓉巷。那户人家是新搬来的,下人口风都挺紧的,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小的偶然听人喊那姑娘姜大夫,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初念隐居在石壁山上,常年不出门,县城里认得她的人极少,因此那小厮也就只查到了这些。

    刘武进不耐烦地说“知道人在哪儿就行了,别的不用管,你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小厮犹豫了一下“那户人家,似乎来头不小。护院请了不少,可瞧着都像是练家子,咱们怕是招惹不起。”

    刘武进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你笨啊,谁让你上门了悄摸摸的,等她出门了再动手。”

    小厮捂着肚子领命,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