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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求亲
    皇甫述被带到顾休承的书房, 乍见他,不由再次愣住了。

    这位他原本以为命不久矣的年轻世子,每次见面, 都能给他带来新的震撼。

    短短时日,顾世子看起来恢复得相当不错,脸上再看不出一丝丝病气,虽然仍坐在轮椅上,看上去也更清减了些, 但整个人却如同朽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生机。

    皇甫述的人日日都盯着姜道飞那边, 他十分确定,姜道飞并没有参与到顾休承的治疗过程中。

    所以,顾世子果真是被初念治好的么

    这般想着, 便忍不住多看了这位病世子几眼。

    顾休承生得极为出色, 皇甫述与他父亲赵国公顾培铭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父亲本就是个高大俊朗的美男子,在人群中从来都是极为惹眼的存在, 但世子的容貌却更加脱俗,少了几分硬朗, 多了几分阴柔, 却并不让人觉得女气。

    皇甫述难以说服自己不去介意, 只因此人的相貌, 正是初念最偏好的那一款。

    前世他们夫妻二人最后闹得很僵,就差没有和离。他身边从不缺少各种莺莺燕燕, 初念也不逞多让,除了她那个神神秘秘的师父,表面憨厚的表兄, 身边围绕着最多的,就是各式美貌的少年男女。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任何越礼之处,却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顾休承膝上的薄毯,又觉得自己担心过早了。如今的顾世子如玉剔透,可惜依旧不良于行,所谓美玉有瑕,真乃一大憾事。

    初念能将他从生死一线之间救回来,却未必能让他恢复到健步如飞。

    即便可以,也是需要时日的。

    而他,再不会给任何人将初念从他身边夺走的机会。

    “几日不见,世子恢复得不错啊。”

    皇甫述的寒暄带着莫名的敌意,顾休承在病榻缠绵挣扎着才活到现在,对这种敌意最为敏感,立即便察觉到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顾休承认为,这股敌意,多半是因姜大夫而起。

    上次在矿场时,他便看出,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旧怨。准确的说,初念对皇甫述有怨恨,而皇甫述对初念,却像是在设法接近求和。

    顾休承其实有些好奇,他们两个究竟是何时有了交集的

    长姊和季轻对初念的调查十分仔细,最近他闲着没事,便会翻阅那些记录,却怎么也找不出两人曾经相识的蛛丝马迹。

    刻意忽略皇甫述话里话外若有似无的试探,顾休承表现得落落大方,客气答道“山梅县人杰地灵,姜大夫医术高超,都是托她的福。”

    皇甫述根本懒得遮掩自己的来意,顺势说道“早就听闻姜氏医术卓绝,没想到姜大夫这般年轻,便能让世子在短短时日康复至此,本公子真心仰慕,不知可否方便,将她请出来一见”

    初念对此人的反感,那日已经表露得清楚明白,顾休承怎会平白为了皇甫述去惹她不快。

    闻言便干脆利落地回绝道“她并非我家仆妇,岂能随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皇甫公子若要见她,自去投帖拜访,我无权替她决定。”

    皇甫述却并不退让,立刻改口道“那这样,世子替我传个话,就说本公子病了,想要求医”

    顾休承还想婉拒,皇甫述又道“顾世子,她并非你家仆妇,难道你要越俎代庖,替她决定是否接诊我这个病人吗”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无赖了。

    顾休承不由心内冷笑,在顾宅之内,他还能将初念怎样吗

    想了想便改了主意,指了个小厮,道“你去请姜大夫来,就说,皇甫公子上门求医,问她是否方便过来一趟。”

    那小厮便领命去了。

    皇甫述费了半天口舌,总算达到自己的目的,心情却并不愉快,只沉着脸喝茶。

    顾休承却只作不知,随口跟他聊起了那日矿场之事的后续。

    矿场那日被突袭,死伤无数,活下来的私兵都被就地扣押、审讯,其中有几个知晓内情的小头目,将吴王勾结山梅县府衙私下开矿、建军械厂、蓄养私兵等罪行交代得一清二楚。事已至此,曹良也无法可救,只能与季轻商议,上方各自写一份奏折,请皇帝和朝廷裁决。

    刘武进是否畏罪自杀一事,曹良原本还想追查一番,想做些文章。

    但待刘武进死于针刀刺喉的细节被呈递到皇甫述眼前,曹良便被告知,不要再追究这等子细枝末节。曹良虽有些不解,却还是领命照办,便对这位前任县令的死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甫述已经写信给父亲,请他在朝中斡旋此事,定要将这座铁矿握在皇甫氏的手中。想来应该不算为难,毕竟父亲现在可是殷离的心腹。

    皇甫述在家中虽并不受宠,但他才能和手段都很了得,皇甫卓虽然忌惮他,却也不得不重用他。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比外人来得可靠。

    这些事,皇甫述自然不会跟顾休承透露,只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应付过去。

    而此时,在初念的院落中,姜承志正将带来的大包小包堆放在桌子上,逐一给她介绍。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有的是最近在山中摘到的野果子,有的是委托乡邻制作的腊味,还有各种干笋、黄花菜、酸豇豆等,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特意带来给她打牙祭的。外加几件新衣,说是秦氏亲手给她做的,初念也不去管真假,都含笑接下了,此举果然让姜承志悄悄松了一口气。

    兄妹两个一边数着这些吃食,交流着要怎么做更好吃,一边随意聊些近况。

    得知舅父如今伤势稳定,再过几日便打算拆夹板了,初念便想着回去是不是得抽时间回去一趟。

    她上次从周村回来时遭遇衙役假扮的劫匪,因为并没有遭到实际的损伤,初念便让众人瞒下了,不想让舅父一家人担心,因此姜承志并不知情。

    他原本就存着怂恿初念早日回去的念头,趁机说道“山上的房子已经开始修建了,爹说为你专门建一个院子,他还亲自画了图纸,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若是不合心意,趁早叫他们改。”

    初念对那个院子兴趣不大,毕竟她并不打算久留。

    但转念一想,自己迟早要离开山梅县,跟舅父团聚的机会肯定就少了,便不想错过现下的机会,当即拍板等会儿就跟姜承志回去一趟。

    姜承志大喜,两人才一说定,便听到顾休承院中的仆妇来请,说是皇甫述要见他。初念听到这人的名字,脸瞬间就沉下来,随即意识到姜承志在身边,将情绪仔细收敛,装作若无其事道“那行,我过去一下,正好去给世子说一下这个事儿。”

    姜承志便道“我跟你一道去看看他吧,父亲也很关心他的近况。”

    初念随口反问“舅父关心他”

    姜承志笑道“准确的说,是关心你的治疗成果。这次你可风光了,若是将这位顾世子治好了,我得被他叨念好几年”

    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又在一起长大,医术天分却相差悬殊,一个优秀一个平庸,姜承志作为平庸的那个,日常被各种对比,他早就习惯了,对初念并没有嫉恨,眼中流转着却是显而易见的钦佩与骄傲。

    两人一路聊着往北苑走去,顾休承正在凉亭中与皇甫述说话,远远便看到那一抹娇艳的身影正往自己这里走来,目光便忍不住定在她身上。

    微风拂过,鬓间一缕发丝拂过少女的眉眼,最后帖服在娇嫩水润的唇边,她随意曲指一拨,继续与身侧的少年言笑晏晏,神情沉静,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娇艳。

    顾休承没忽略掉姜承志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暗藏热切,但看初念,却多半并无察觉。

    果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甫述说着话,便察觉到对面之人神思不属,便顺着顾休承的视线看过去,一时也不由安静下来。

    时隔多日,总算,再次见到那人。

    凉亭中的两人陷入了突然而诡异的沉默,他们都察觉到这一点,彼此看了一眼,便轻易读懂了对方的心思,目光中就多了些莫名的敌意。

    初念与姜承志说说笑笑而来,因早有准备,看到在凉亭中抚扇而坐的皇甫述,也并不意外,目光在他身上随意扫过,并不作任何停留。

    一直留神她反应的顾休承见状,不由挑了挑眉,直至初念上前来行了一礼,问他道“世子,您叫我”

    顾休承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他们都坐下,又看向皇甫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这位是皇甫公子,上次你也见过的。他说自己身体有疾,想求姜大夫出手诊治一番。”

    初念眉头皱了皱,皇甫述身体有疾

    不说这人一看就康健得很,就算他真的有疾,她又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便冷声回绝道“请恕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为。”

    这个理由实在敷衍,皇甫述暗自苦笑,早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初念如此回应,他并不意外,但也不是不受伤。

    不过,闭门数日,苦思冥想,他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

    他知晓初念是重生的,但初念却不知他底细。虽然他曾脱口喊出对方的姓名,却并非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要将那些细节遮掩过去,在她面前,自己便仍是年轻时那个对她一见钟情的皇甫述。

    年少时的他们,是深深相爱的。

    这一点,皇甫述从未怀疑。

    正是因为年少时的情分,不论自己伤她多深,她总能原谅自己。

    皇甫述垂下双眸,掩饰眼中的波澜,那么,就让自己最后再卑劣一次吧。

    再抬起眼时,已经是全然的温柔清隽。

    皇甫述微微一笑,看着初念道“问诊一说,不过是在下求见姜大夫的托辞。请姜大夫放心,在下身体康健,并无隐疾。”

    此言一出,顾休承不由得一愣,站在初念身后的姜承志,也微微皱起了眉。

    初念不悦道“公子身体康健与否,与我无关,何来放不放心一说。”

    皇甫述却道“此事要紧的很,在下着实不敢让姜大夫误会。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冒昧登门拜访,是为向姜大夫求亲而来。”

    且不说在座之人听到“求亲”二字心中如何震动,皇甫述目不斜视,只盯着初念的眼睛,用极致温柔的嗓音缓缓说道“姜大夫不知,约半月前,在下曾于山梅县街头见过你一面,当时惊鸿一瞥,至此寤寐难忘,原以为萍水相逢,今生不复得见,谁料想在矿场那日竟意外重逢。那日我举止唐突,或是惊吓到你,回去后在下辗转难眠,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冒昧来访,将心意悉数告知,若姜大夫不弃,门外便有我精心备下的聘礼,媒人即刻便可登门”

    皇甫述略一停顿,才察觉到室内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他尽力说得深情款款,初念却只是默默听着,嘴角勾着让人看不透的笑纹,不知怎的,皇甫述忽然有些心虚。

    他轻咳了一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在下,皇甫述。京城人士,还差数月,便满二十,家中,父母健在,家世殷实初念,不,姜大夫,不知你意下如何可愿嫁我”

    说到最后,声音竟带着些莫名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