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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潜入
    匣子里的谢礼十分实诚, 一沓子看着就很厚实的盛记钱庄会票。盛记钱庄背景深厚,历经数朝岿然不倒,上至王公贵族, 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信赖,即便身处乱世,凭票据也可以在各地的盛记钱庄分号兑换足额银两。

    初念望着这沓子会票,心想,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举足轻重的莞贵妃提前康复痊愈, 那些暗地筹谋的人再也沉不住气,甚至不需冒险发展初念这个知情者。看毓秀宫最近的动静, 以及莞贵妃的种种表现,有许多事也都随着她的康复而提前了。

    这份提前,究竟会如何影响事件的走向。

    初念表示十分期待。

    因殷离今日忙着犒军宴, 初念平白得了空, 却也不闲着,依旧在御药房内捣鼓药材。直至天擦黑才准备回所住宫殿,却发现等在御药房外的内监似乎不是平素领路的那个。

    这人身形较从前那人更为瘦削挺拔, 顶戴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初念警惕走近, 那人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 才低着头扶她上轿撵。初念震惊之下, 不禁拍开了他等待搀扶自己的手, 一股隐怒压在心中,待轿撵行至僻静处才压低嗓音问道“你好大胆, 这是什么地方,就闯进来”

    原来那内监,竟是顾休承假扮。

    旁人或许看不出这个与往日相差无几的内监有什么猫腻, 但初念深谙易容术,一眼就看出破绽。在山梅县时她曾经露过一手易容的本事,世子对此似乎十分感兴趣,曾与初念讨教过几次,初念随口与他说了几个要点,没想到,他如今已经能将这门技艺钻研到这般程度。

    顾休承跟随轿撵的脚步未停,心中却为仅仅一个眼神她就把自己认出来这事儿而感到难以名状的欣喜,愉悦到连她的怒气也忽略了,灼灼目光凝视眼前之人的身影。

    “无碍,今日保和殿热闹得很,禁卫都顾着那头了。”

    连声音都做了掩饰,与之前那内监有七八分相似,这一招初念可还没在他面前施展过。

    初念心中冷笑,到底不敢耽搁,直接问正事“那你说说看,费这么大劲进来,有什么不能写在信里的事要说的”

    她进宫这几个月,每隔数日便能收到顾休承的书信,她只是在最初报了次平安,之后便没怎么回复,一则不希望传信过程发生什么意外落人把柄,再者,也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想也知道,他安排的线人,应该把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传过去了才对,为何他还要以身犯险,做出这种事来

    即便殷离这般无能昏君,对自身安危还是切切重视的,觑探内廷消息和旁若无人私闯后宫,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初念暗含关心的追问,令顾休承喉头滚动,却沉默良久。他指尖动了动,终究忍住了触碰眼前之人的欲望。此刻月上中天,皎洁月光下,宫装少女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明艳。多少个日夜辗转煎熬,在见到这人的刹那,一颗心终于归到了实处。

    世子其实有太多话想说,信中无法落笔,对面更难以启齿,凝视她姣好身影,良久却只说出了一句全然无关的话。

    “皇甫述回京了。”

    初念坐在轿撵上,却依然无法忽视那灼灼目光,被那阵沉默逼得莫名有些脸热,忽而听到这句话,一时竟有些不明所以,不由问道“他回来,与你我何干”

    月色下,陌生脸孔的脸颊鼓了鼓,依稀可以觑见当初那个总爱嫌药苦不能入口的病人几分神韵。

    初念莫名想起世子脸颊上那个隐约可见的梨涡,可惜面具遮挡,不能亲见,耳畔却听得他说“皇甫述向皇帝求赐婚了。”

    初念闻言先是一脸莫名,不明白这事与当前的话题有何关联,但随即想到一个可能,不由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他求赐婚的对象是我”

    “他对你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有什么奇怪的。”顾休承一直审视初念的神情,满意地看到她得知确切回复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憎,语气才变得轻快些“早说了这人很讨厌的。”

    最初的震惊过去,初念冷静下来,略微一想,便不再担心。

    “陛下不会同意的。”

    毕竟她手握殷离最不为人知的隐秘,别说赐婚了,就连活着离开皇宫,都不会在他的选项。

    顾休承不知初念留在宫中具体是因为何事,但显然并非单纯为贵妃治病这么简单,多半与皇帝本人脱不了干系,皇甫述在此时求赐婚,的确不是合适时机。

    然而,“他已经同意了。”

    初念愣住了,耳边只剩下顾休承冷沉如水的陈述“昨日陛下召见平叛将士,结束后皇甫述独自留了下来,不知与陛下说了些什么,我的人只探听到他们最终的决定,那就是同意了皇甫述的请求,答应将你赐婚给他。”

    初念冷笑一声,问道“我还没得到消息,应该还没下旨”

    “尚未颁旨,不过陛下金口玉言,此事恐难转圜。”

    前世此时,皇甫述与她亦是殷离赐婚,但那时的初念满心欢喜,欣然备嫁,对皇甫述的倾慕之心遮蔽了她的眼,全然看不清自己待嫁之人是个如何喜新厌旧的浮浪之辈,也完全不知道,这个年轻时诸般厌恶争权夺利的男人,最后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义无反顾地与她势不两立。

    重来一回,原以为两人之间再无交集,却未料到,兜兜转转,事情再次回到原来的轨道。

    再嫁皇甫述,初念冷笑,那绝不可能。

    如果她一味的逃避、忍让根本不能改变命运,她就只能放手一搏。

    殷离赐婚不知皇甫述究竟用什么条件或威胁令他让步,宁可冒着泄露自己秘密、大失颜面的风险,也咬牙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对于初念而言,个中缘由其实已经不必追究,毫无意义。

    在殷离这边,她早已走进死局。原本她只打算被动等待,等莞贵妃出手,等那些野心家浮出水面,殷离根本活不到天和六年的年底,她只需按照正常计划为殷离诊治,等他在宫变中被自己的宠妃刺死即可。

    可如今,殷离的多管闲事,再度改变了他的命运。

    初念沉吟良久,问顾休承“世子对莞贵妃的计划,知道多少”

    顾休承疑惑看她,眼中分明在问莞贵妃什么计划

    初念无语,靠近他低声怒问“你的人闲着没事老给我带信,难道连这么重要的情报,一点都没打探到”

    顾休承很想说,传信给她并非闲着没事,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用同样的音量低声回道“莞贵妃与我非亲非故,我打探她做什么”

    初念摇头叹息,对他招了招手,顾休承愣了下,便见她微微顿足,低喊“附耳过来。”

    月色下耳根泛红并不明显,但燥热瞒不了自己,顾休承抿了抿唇,缓步向前靠近轿撵,将左耳凑到少女面前。

    “莞贵妃与她背后之人,打算发动宫变。”

    初念近乎无声地在他耳畔说出这个不为人知的机密,却见顾休承愣在原地,似乎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顾休承的反应,令初念确信,他果真对这件事半点都不知情。

    初念有些意外。毕竟他手握黑甲军,实力雄厚,又在宫中安插那么多眼线,可以随意传递书信,甚至可以孤身进出宫闱,该是有一定野心之人才对,哪怕是顺带着调查一下,也没道理对莞贵妃她们的计划一无所知。

    毕竟以初念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行事并不算绝对严谨,只要有心,还是有可能探查一二的。

    难道顾休承安排的这些人,竟然只为她而设

    这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不过想到顾世子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又莫名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初念不由顿了顿,忍住了本来要说出口的计划。

    在听闻殷离竟然打算赐婚于她和皇甫述时,一时的愤恨激起了她心中深埋已久的戾气,那个瞬间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既然殷离迟早是要死于宫变,不如让他早点死,省得他多管闲事插手旁人姻缘。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顾休承的人在这件事里扇扇风、点点火,哪怕是制造些混乱也好,总之不要让殷离闲着,也就没心思管她的私事。

    但转念一想,此事毕竟非同小可,在不确定结局如何的情况下,冒然让他以身涉险,实在有些不厚道。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要让自己的计划牵连道对方,心中便有些悔意,立即改口道“我是说,如果他们成功了,也就不必担心了,所以放心吧,这事儿成不了。”

    说完,便催促他赶紧回去。

    顾休承从方才那短暂的心神恍惚中抽离,理智接管了思绪,后知后觉地接收到初念话中的未尽之意。

    他无视初念话里话外的催促,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你可不是一个习惯将自己命运交给他人,徒劳等待的性子,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初念本无意让其他人知晓自己的计划,但在他灼灼的目光凝视下,却不自觉道“我打算伺机助他们一臂之力。”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顾休承连忙低声劝阻她“虽然我并不清楚皇甫述昨日具体跟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自他二人密谈之后,禁军和五城兵马司都有不少异常调动,不管莞贵妃的计划周全与否,眼下都不是适合动手的时机,你切切不可涉入此事。”

    初念微微一愣,禁军与五城兵马司,一个护卫帝王与京城安危,一个负责五城区域治安、巡逻,他们在这种时候有所行动,的确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信号。

    顾休承见她听进去了,微微放心,又道“赐婚之事,可从长计议,犯不着以身犯险。”

    初念尚未表态,此刻,皇城东南面保和殿方向的上空忽然亮起簇簇烟花,姹紫嫣红的花火在半空炸裂,形状美轮美奂。

    这是犒军宴的压轴好戏,这场烟花结束,宴席也差不多该散了。

    初念贪看了几眼,回过神来,见戴着假面的顾休承依旧立在身侧,正静静看着她,不由再次出声催促“你快回去吧,等陛下回宫,再出去恐怕就不容易了。”

    璀璨烟花将夜空照得忽明忽暗,五彩斑斓的光照在仰头看它之人的面上,仿佛也在熠熠生光。顾休承怔忡片刻,才回神过来,轻声道“好。”

    他招了招手,轿撵再次走动起来,行至某个偏僻处,初念听见耳畔传来一阵低语,随即一道暗影闪过,定睛看时,身侧之人便已经换成了原本的内监,不由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顾休承方才离开之前所说的话,刚放下的心又不由提了起来。

    他说“我会设法让你尽快出去的。”

    他又想做什么真是太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