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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勿念
    时至年关, 朝廷收复吴地的进度越发喜人。

    陈宥没料到,日薄西山的大衍王朝只是换了个主人,就起死回生了一般, 这些朝廷军队像是集体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忽然具备了碾压性的优势。

    事实上, 靖军常年驻守边疆,抵御外敌, 战斗力本就不是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叛军能够比拟的。加上他们还来了个厉害的军师,那小子据说是新帝的妻弟,从未上过战场的勋贵子弟,陈宥从未想过要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纨绔子弟放在眼里,谁能想到, 那军师竟像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不论陈宥做什么决策, 对方都能提前预料一般, 往日所向披靡的刁钻战斗方式,在靖军面前仿佛成了跳梁小丑。

    兵法计谋都没了用场,唯有真刀实枪的拼杀, 却根本拼不过对方。

    陈宥这些年其实很顺利,当初咬了咬牙决定谋反, 便是决意将脑袋别在了腰带上, 做好了随时丢命的准备。谁曾想,这几年来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朝廷军根本不堪一击,习惯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吃力的仗

    这半年以来,陈宥几乎没胜过几场, 每次丢失地盘都输得极为迅速,想伺机赢回来却是异常的艰难。

    跟着陈宥的,都是些没什么远见的小民,见他发达了就来依附,如今见他势头不对了,又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跑路。

    陈宥内忧外患,大年夜前夕又大败一场,气得在营帐内跳脚。

    距离吴军不远处的山凹中,朝廷大军正在休整。

    顾休承在自己的营帐内更衣,他腰间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几点殷红血迹。季轻在帐外求见,顾休承将外袍系好,掩去了身上的伤势,才道“进来。”

    季轻道“梁大将军有请。”

    顾休承走到架子前,将厚重的铠甲取下,在季轻的协助下迅速穿上,并不多说什么,径自往梁大将军的营帐赶去。

    季轻默默跟上。

    “参将大人”

    一路遇到不少官兵将领,众人纷纷向顾休承致意。与陈宥的几次对阵,由于顾休承的出言献策,每次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收复吴地的进度被大大地提前了,若说众人此前对他这位空降的皇亲国戚有什么想法,如今都在一场场胜利中消弭了心结,只留下满满的敬意。

    季轻跟在世子身后,心中也与有荣焉。

    短短数月时间,世子变了许多,经过战争的洗礼和淬炼,如今的他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完全展露了被埋没二十年的光华。

    梁大将军正在与几位副将商议接下来的伐逆计划,见他们到了,朗声道“休承来了,你也来看看。”

    顾休承与众位将军商议了两个时辰,确定了接下来这场战役的详细计划,众人一一散去,梁大将军单独留下他,回身取出几封书信递过来道“京城来的。”

    顾休承接了,快速翻看了几个信封,脸上不动声色,但目光中隐隐透着些失落。

    梁大将军对待爱将还是比较细心的,见状问道“怎么,在等谁的信吗”

    顾休承摇了摇头,道“没有。”

    见他不肯多言,梁大将军隐约有了猜测,也就不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放他离开了。

    顾休承沉默地回到营帐,打开那些书信一一翻看。季轻远远瞄了一眼,果不其然,都是陛下、皇后和兰溪苑、熹微楼等人寄来的,甚至还有赵国公的一封。

    看世子的表情,看来是没有那人的。

    世子默默地看着信,眼神却有点飘。

    季轻心中不由想到殷娘子可真沉得住气,几个月了,竟一个字都没传来。

    真是好没良心。

    可惜他们的世子,就算宝剑出鞘、锋芒毕露又能如何私下里还是那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数百里之外的蜀地,皇甫述正准备犒赏大军。

    转眼又是一年。

    重生以来,皇甫述将许多事都提前了进度,但也有更多的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自从父亲皇甫卓从京城脱身,顺利抵达了蜀地,皇甫述就再没遮掩自己的野心,在属下的再三请命中,顺利称王。

    这也是被逼的。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传国玉玺就在他手里,旁的纷争都放在一边,能对他正面开战的,都冲着他这边来了。

    皇甫述左支右绌,十分吃力,但新年嘛,就算内心再怎么焦躁,也得安抚军心,稍加庆祝。

    大营内外防守森严,说是犒赏,也就是当天的三餐加了几盆鱼肉。酒水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皇甫述治军很是森严。

    皇甫述在大军面前做了鼓舞士气的新年宣言,回到营帐时,便听亲兵说“皇甫大人到了。”

    皇甫述眉头皱了皱,道“孤知道了。”

    皇甫述进了营帐,发现父亲果然等在里头,帘子被放下,闲杂人等都被截在外头,亲兵娴熟地疏散了营帐附近的守卫,只因接下来帐内的动静,是王不希望被更多人知晓的。

    果不其然,才疏散了众人,帐内便传来一阵高似一阵的争吵,这对父子的关系并非传说中的父慈子孝,相反,他们能在任何决策上都吵起来,且两人都坚信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一方。

    不过皇甫大人老矣,昔日在京城位高权重,他习惯了说一不二,但在蜀地,却没什么实质的权力,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越发的脾气暴躁。

    亲兵战战兢兢地听着营帐内的动静,此时一道儒雅的身影走近,亲兵恭敬地行了军礼,口中称道“贺大人。”

    来者正是皇甫述的心腹幕僚贺步,此人前段时间因为急症被送入城内休养了数日,回来后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听说他近日又献了几条好计谋,正是被重用的时候,亲兵旁人都会拦下,却不敢对这位造次。

    事实上,王与皇甫大人的冲突,也并没有瞒着贺大人,父子俩的关系还有赖贺大人缓和。

    贺步见营帐前空空荡荡,又听见里头传来隐隐的争吵,却并不因为亲兵的放行而冒然进去,而是在帐外等候了片刻。

    不久,皇甫卓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并不理会营帐外的两人,径自离开了大营,看马车的方向,该是回城去了。

    “王何必在此时与老大人交恶,且不说他在朝廷经营数十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合该物尽其用,便是父子之情的名声一块,王也得慎重。”

    贺步的劝诫让皇甫述强行安抚了自己暴躁的心情,他说的对,眼下还不是跟父亲决裂的好时机。盗窃传国玉玺的罪名已经让他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如果再多一项不孝的罪名,更是雪上加霜,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益。

    贺步说话直来直往,并不好听,但皇甫述自认有这个胸襟,可以接受苦口良言,闻言微微一笑“贺卿说得极是。”

    两人说了一段军情,皇甫述想起什么似的,对贺步道“近日孤听闻有个奇人,用兵之道十分精妙,想招揽过来,贺卿与我一道去会一会此人”

    皇甫述志在天下,区区蜀地不能满足他的胃口。贺步固然是一名很好的军师,但他需要招揽更多的人才为己所用。他心知贺步不是那般小器之人,但一番话还是说得相当漂亮“当然了,此人就算再怎么厉害,孤最信重的,只有先生你。”

    贺步捋了捋胡须,含笑道“吾王言重了,王能得名士辅佐,自然多多益善,贺步万死不敢擅专。”

    皇甫述没说什么,但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表态。

    两人没有耽搁,当日便一起去见了那所谓的奇人。那人看起来不到而立之年,相貌周正,长着一双桃花眼。贺步见了,不禁愣了一下,那人却朝他一拱手,含笑道“这位便是贺先生吗久仰大名。”

    贺步一时没说话,皇甫述便上前为两人介绍,道“贺先生,这位是李青李先生。”

    “李青”贺步的嗓音中有些疑惑,但皇甫述未曾留意,李青朝他微微一笑,桃花眼中意味深长。

    贺步缓了缓心情,拱手道“李先生,久仰大名。”

    李青哈哈一笑,道“无名之辈,哪里来的什么名声贺先生说笑了。”

    皇甫述存着考校的心思,与李青畅谈半日,对方的学识与才华令他如获至宝,心情极为振奋。他左手牵着贺步,右手拉着李青,朗笑道“既如此,孤的大业就仰仗二位了。”

    这个新年,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吴地的战况如火如荼,越发激烈,朝廷军仅用了半年时间,将吴地叛军打得节节败退,在翡翠湖一战中,成功生擒陈宥,剩余叛军不战而逃,吴地宣告收复。

    胜利消息呈递京城后,顾休承便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回京复命,等了半月,皇帝的赏赐倒不吝啬,甚至极为丰厚,有功之臣人人加官晋爵,却并不召人回京复命,而是要求大军西行,继续讨伐自立为楚王的田晟。

    圣命难违。

    大军即刻开拔,顾休承随军前行,忍不住又写了一封信,告知初念此战的胜利。他摸了摸腰间已经痊愈的伤口,却到底没写在纸上,只淡淡写了一句“一切平安,勿念。”

    想了想,将“勿念”二字划了去,浓黑的墨汁浸透了纸张,世子眉头皱了皱,重新誊写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初念不是不理世子,是情况不大允许。

    这一段分别的剧情我尽量加速,两人会很快重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