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韵没听说过陈哲有女友, 否则严丹也不会在那乱搭线。
不过无所谓了,有或没有,跟她都没太大关系。
所以向南忆的照片调出来, 她也就是纯好奇的瞅了眼, 感叹了句“小姑娘挺年轻啊。”
没其他下文了。
这个无关紧要的反应甚合向南忆的心意,心中刺就此被拔,呼吸顺畅, 也不再耿耿于怀。
如此之后, 向南忆开始照顾顾韵的一日三餐, 间或给她晾晒一下衣服拖一下地。
顾韵原本想另外再找个合适的阿姨,向南忆嘴上答应着帮她看看, 却没什么动静。
顾韵一开始还问几句, 最后发现向南忆是成心不想两人间多个电灯泡后, 也就没再多说, 心想除去白天冷清些, 也不至于怎么样,所以就算了。
只是既然冷清, 总要找点事出来, 顾韵捡起了很久没看的书, 准备趁此机会丰富一下自己,早晚再抽空做一下复健, 一天也就排满了。
时间一下就到了秋末,顾韵脚伤好的七七八八,准备开始找工作。
每天专心刷人才网,投简历,再跑跑面试,合适的工作始终没找到。
“可以考虑下去我们那边, 福利完善,别人有的不会缺你,工作不会太忙也不至于太空闲,办公环境你见过,同事间相处也不曾听过有什么问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刚吃完饭从餐馆出来,两人沿着主干道散步消食。
向南忆不是第一次发出邀约,顾韵前一次无动于衷,这一次也同样不怎么热络。
她懒得做空降兵,不想被人在身后闲言碎语的嚼舌根,能供给的谈资越少越好。
这些原因向南忆不会不懂,顾韵随口一打发,他也就不多说了。
这个季节的晚上已经能感觉到冬天的冷意了,这种冷不似夏初时的凉,沁人心脾的舒爽,而是有种坚硬感,直愣愣的覆盖在人体表皮,就是单纯的冷,还能冷出一个哆嗦来。
顾韵“嘶”了一声,徒劳的搓了搓胳膊,说“这才几月,怎么有点想念大棉袄了”
“这两天正好降温,是要适当添加衣物。”向南忆朝她的方向靠了点,犹豫了一瞬后抬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遮挡住大部分的夜风,“这样是不是稍微好一点”
两人破冰之后,虽时常见面,相处也分外融洽,却不曾有过任何亲近的举止,牵手接吻这类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亲密,他们都没有出现。
相比过去,他们对现下的关系更心存谨慎和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又碎成渣渣。
顾韵的呼吸中陡然涌入属于向南忆的气息,清新甘冽,熟悉中又带着一点陌生,陌生来自于这三年的分离和成长。
远处繁华的街景浓缩进眸底,双眼中有种世俗的迷离以及茫然,但转瞬即逝。
顾韵没有反抗,顺从的窝在他怀里,夜风持续着,带出的冷意似乎真少了很多。
她突然想起那会两人刚确认关系时。
虽然向南忆先开口表白,顾韵受宠若惊的同时既没接受,也没拒绝,但后面的相处似乎自然而然就朝着情侣方向走了。
向南忆择校去了顾韵所在的城市,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北上,对此王绮波颇有微词,但面对家里向来温柔好说话的向南忆,这次格外的坚持,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
王绮波没有办法,最终妥协。
大学几乎就是他们恋情真正的开始,跟所有小情侣一样,挤着时间的凑一块。
向南忆的性子挺不解风情,但也会学着人在特定节日送个花,或带着零食去顾韵宿舍楼下等。
因为出色的容貌被那幢宿舍楼的女生好一阵议论,顾韵收获了众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甚至还有大胆的直接到她跟前正面宣布要抢男人。
那四年因为向南忆而见过的奇葩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不过奇葩越多,顾韵的虚荣心越能得到满足。
谁都知道挖顾韵墙角不难,难的是这个人是向南忆。
向南忆脑子有坑,大学美女无数,期间不乏品学兼优,家境优越的女孩子,却偏偏在这棵成天赖床,出门不知收拾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时间一长,向南忆以自身的专情将那些花花肠子的女孩子给打发了。
顾韵还觉得可惜呢,枯燥的生活变得更无聊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巧在压马路。
顾韵这无关紧要的态度,把向南忆郁闷的够呛,哪个女生得知自己男友被人觊觎时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向南忆主动,而顾韵则是赶鸭子上架一样的跟他走到了一起,每每想起这一过程,都让他有点没安全感。
而这种不自信的感觉,在这个当下被拔的最高。
向南忆一抬手勾住了顾韵的脖子,一把将人拉进,凑到自己跟前,鼻子对鼻子的盯着对方,顾韵脸上有明显的惊愕。
向南忆“你怕不是忘了你男友是谁”
顾韵愣愣的说“不是你吗”
“知道是我,你还不向他们宣示主权”
“哈”
这边是大学城附近,往来的学生不少,隔三岔五就能撞见个认识的。
晚风吹拂,顾韵抬着一张写满了“啥玩意”的脸。
向南忆深刻发现,想让这个人开窍,务必要来一剂狠的。
他随后一低头,轻轻的吻在了顾韵唇上。
他们成立关系以来,好像有层无形的结界阻隔着,连牵个手都没有。
这会居然直接亲上了
还是在大马路上
苍天啊,这只小鹌鹑怎么突然胆子就变大了
然而顾韵的震惊和疑惑很快消融在这个缱绻的亲吻中,她青涩的,不由自主的回应了一下。
向南忆仿佛收到鼓舞,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彼此第一次的亲密。
那个时候的顾韵没法有太多思考,瞪大眼看着没几颗星星的晴明夜空,呼吸中全是属于向南忆的味道。
充满着清甜和温暖,与多年后的这个当下有些许重合。
“在想什么”察觉到顾韵出神,向南忆开口问了句。
顾韵摇了摇头说“确实暖和多了,身边有个男人总归是不一样。”
向南忆“嗯”了一声,稍稍收紧握着她胳膊的手。
这个晚上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重重枷锁努力蹦出口子的松快感。
似乎什么都将开始变好,尝到了希望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顾韵甚至第一次畅想未来,虽然依旧会有生活琐碎,矛盾摩擦,但身边应该都会有向南忆。
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唇边难得维持着的孤独缓慢的收了回去。
电话来自黄沙监狱,狱警告诉她顾洪新心梗复发,现已被送往医院。
尽管没细说,但顾韵听出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顾韵“停车。”
向南忆看了眼脸色突变的顾韵,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靠边停车。”
向南忆听话的停了车,但是第一时间落了锁。
顾韵缓慢的转头看向他,眼底压抑着明晃晃的怒意。
向南忆谨慎的回视她,轻言劝慰“到底出什么事了,脸色突然变这么差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是不是”
如此温言软耳却并没有让顾韵有半分松懈,她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似要将满心焦躁压回去,给向南忆一个好脸色,却发现实在没有办法。
她猛然一闭眼,再睁开时不再做无谓的抗拒,将实情脱口而出“我爸心梗住院了,我得赶过去。”
向南忆愣怔了一瞬,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见悲愤,只平淡的问了句“哪家医院”
“市三院。”
向南忆打转方向盘朝那个方向走,车厢内只余隐约的发动机声响,两人一路沉默。
到达医院停车场后,顾韵解开安全带,抬头看向南忆,视线一撞,却无话可说。
顾韵径自开门下车,朝住院部方向走。
向南忆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走远,身影在转弯处消失后不久,也终于推门走了下去。
住院部九楼,顾韵按着电话中给的信息找到顾洪新所在的病房。
里面有两名狱警,一坐一站,见到顾韵进来,上前先一步核实身份。
顾洪新是在休息间隙病发的,第一时间送往了医院,但情况仍旧不乐观。
顾韵转向病床上有出气没进气的顾洪新,形如枯槁的身体缠满了管子,脸上已显死气。
她走的近了些,低低的叫了声“爸。”
床上濒临死亡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
其中一名狱警帮她拖了把椅子过来。
顾韵道了声谢,在边上坐了。
她发了一会呆,翻找过去回忆,在幼年时找到了些许与顾洪新有关的相对温暖的片段。
跟很多小朋友一样,她也曾骑在父亲脖子上晃荡出游,拽着父亲大手撅屁股荡秋千,晚间出游花上几块钱坐玩具车。
印象最深的可能是那把黑白电子琴,二十几年前的钱还很值钱,顾韵家里条件一般,顾洪新却舍得花百来块钱给她买了一把,而顾韵除了乱按就没别的了。
当然也有深夜就医的情况,高烧引起惊厥,连夜骑着自行车赶往医院,怀里护着小小的顾韵,那时候的父爱也是显而易见的。
想的越多,思绪越纷乱,情绪也就深陷的更厉害。
顾韵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些悲伤的意思,她抬眼看向张着嘴,人事不知的顾洪新,又叫了声“爸。”
顾洪新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这一次似有回应。
顾韵睁大眼仔细去看,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示音。
顾韵猛地抬头,显示屏上起伏的波纹成了一条平坦的直线。
时间是晚间九点半,这一夜顾洪新没有熬过去。
顾韵重重的吐了口气,随后垂下了头。
片刻后,狱警过来跟她说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顾洪新的狱中生活,生疏的安慰悲痛中的家属。
都以为顾韵在默默流泪哀伤,结果等人抬头时发现脸上干干净净,除了一双眼红的要滴出血来,竟没有一丝水光。
在那干巴巴安慰着的狱警愣住了。
顾韵用力抹了把脸说“谢谢,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