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兰将十年不犯之约昭告天下,并收复失地,驱逐了鸷族的封疆官吏,随后即刻招兵买马,重建军队布防,企图心昭然若揭,所有人都明白,十年之后,鸷与平兰必又是一场恶战。
平兰君主最初提拟的是百年之约,在鸷初屠戮警告一番之后方咬牙改口十年,如果手中的筹码是囫囵的一人倒有底气与鸷初磨,然而不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元二得鸷初之令匆匆将夔莸带回,眼见着疮痍一片饶是一路上不知听闻了多少回天降异象之事,尤惊了一瞬,旋即他二话不说一寸一寸地查探着周围,而后循着鸷初留下的标记寻到了人。
风尘仆仆的夔莸落脚后茶水都未喝一口,便被公子初提着看过稚涼涼,不出鸷初所料,夔莸见着那金光闪闪的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夔莸对此症兴趣倒挺大,欲求少君恩典每日望闻问切,记载病症,却被鸷初黑着脸拒了。
夔莸想到方才自己在茧上摸索“探脉”时手几乎被少君视线烫穿,心里有了明悟。
随着元二来的并不只是夔莸,还有元六,一般情况下血卫若无任务,是要跟着主子保护安危的,可前段时间鸷初为寻人来无影去无踪,便是身为他的血卫也无法知道他的下落,即便知道了也无法追上。碰见元二奉命来寻夔莸,得知少君在平兰,元六自然过来履行血卫的职责。
“这都几天了,少君还在里面呢”与元二在外头切磋一番的元六回到院子,抹了把额上的汗,走到廊下伸长脖子窗里望,见什么也看不清才悻悻地往回走,压低声音道。
在手腕袖口缠着绑带的元二斜睨了他一眼往自己的小跨院走,并不说话。
“诶诶二哥,那里面的妖女怎么了,伤势如何连夔莸神医都束手无策”元六小跑着上前,手臂一抬,挎在元二颈上,一手摸了摸鼻子代表贼兮兮地问。
他们几人之前都接到寻人的命令,不用怎么推敲,元六便知道少君从平兰氏那里带回了谁,他一边腹诽平兰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边也有些惋惜,那妖女之貌乃生平仅见,如此美人不会被平兰氏给辣手摧花了吧
妖女想起那日见到的妖异的茧,他想不出什么妖女是那般样子的,元二一手将元六的手扯下推开,提醒他,“少君之事你少探听。”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慢吞吞又认真异常道“你的功力有你的话这么多就好了。”
“二哥,你”元六气急败坏,即便打不过也提腿朝那轩昂宽阔的背影横踢一记,一闪一回,两人又从院内飞打到了院外。
元六以为稚涼涼之伤是平兰氏所为,鸷初却明白与平兰氏无关,否则他也不会让平兰家主活着。
罪魁祸首是何人,她是何人,为何引来天罚,一切还需要她醒来才能为他解答。
她会醒吗
金茧内自有世界。
稚涼涼正看着自己脚踩无数金莲,一株一株争先恐后从地上涌出来,钻入她的脚心,她似是能感受到它们的欢乐快活,仿佛是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彩瑞天音与混沌母气交织共舞,气象万千,道蕴流淌演变,趋于圆满,道在蜕变在升华,耳边的一道绽放声,便是解开了修行中的一个迷雾。
何为脱胎换骨
得道者转凡胎为圣胎,换凡骨为仙骨,俗肌消尽,然后重换仙体。
稚涼涼虽未得道,却肉身成圣,一步登天。
九脉俱开,日后修炼便如吃饭喝水般简单,悟性与资质都已臻至最佳,心境若到,便再无瓶颈,只管用灵石堆砌修为。古往今来,圣体灵体者皆为天骄,修为远超同龄之人,便是此因。
如今,比她修为高的人或许能杀死她,却不能破坏qu她的身体分毫,不过若是到达大帝的程度,也能叫她身心俱灭,到达那般境界已不能用常理度之,九阴圣体也不够看。
九阴圣体,道胎圣体,混沌圣体,轮回圣体,圣体世间顶尖圣体不少于十种,他们有资质成为大帝,而真正能跨出那一步的十不存一,无论过程如何惊世绝艳,最后皆身死道消。
如今稚涼涼圣体初成,算是拿到了一块成为大帝的敲门砖。
大帝只存在于传说,所以稚涼涼知道自己的体质是可遇不可求的成为大帝的好材,却不知成为大帝的艰难,在她眼里,修行千年万年已经是一个很难的事,却不知其间鸿沟岂是时间可以堆砌的。
越往后她越明白,当初认为刻苦修炼千年万年便能成为大帝回元界的想法是多可笑,除了刻苦,那还得需弥天的机遇和造化。
原是一片云涛雾海,只造化金莲次第盛开,然稚涼涼所过之处,须臾山川骤拔,湖海氤氲,鸟兽嘶鸣,仿佛点化了一个世界,而其间万物都与稚涼涼有冥冥联系,亲近之感。
念头一动,山湖腾挪,日落月升。
一界造物之主。
借着九阴圣体初成未尽的混沌母气一口气连破两阶,到达出窍初期,几乎省了数百年苦修,稚涼涼对着散去的云涛雾海恋恋难舍但更多的是静默。
窥见万千之后的静默。
十几年的藏匿,终是在今日九阴圣体大成,丹海更是脱胎为了世界雏形,渡劫期大能丹海才能衍化世界雏形,其后慢慢壮大为小千世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
渡劫之后的修行并非修自身,而是修世界,世界越完善,道法越强,一旦世界雏形突破为小千世界,便是打破了枷锁,成为大帝。
大帝能破一界离去,实是被原世界驱逐不得已而为之,一个世界自然承载不了另一个法则秩序完整的世界。
所谓的天道意识,其实为大帝留下看顾世界的一道意识残影
拥有世界雏形后,大道天音传递的种种,让稚涼涼有拨云见日的明悟,拨云见日之后又十分怔然,盖因于所见之宏大,之难解。
她现在是在一位大帝丹海里吗
宛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神识从丹海世界出来,稚涼涼错愕地感受着肉身的状态,白玉圆融的皓体肌骨停匀,之前那血淋淋破碎的肉身似乎从没存在过般,比之往夕更细腻柔嫩。
而她此刻蜷缩着身子如在母体,困于巨茧囹圄,施展不开手脚,好奇地摸了摸金茧,发现完全挣动不开之后无奈放弃。索性已至出窍期,元神不只是能内视,脱离身躯只是一个念头的事。身体出不去,元神出去看看也好。
心念一动,与本体一模一样的元神就出现在了外界。
这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卧房,一张床塌银钩绾绡罗,四角高悬铜铃。而房屋正中对着床塌,只见玉冠束发,一身白袍宽袖,金雀点边的公子初单手斜支着头颅一侧,阖目洒洒然阔坐在沉香木桌前。
一如既往的眉清貌俊。
只是眼底淡淡的青痕显得他有些憔瘦。
她盯着这人。
心中淡淡欢喜。
不禁上前轻抚他落拓的眉眼,划过两鬓,停在轻浅的硬茬上。
矜贵如公子初,竟也多日不修边幅。
桌上半盏冷茶,显然是坐了许久了,稚涼涼心想他的喜爱真不作假。女郎反复看着郎君俊颜,情丝华生,慢慢红了腮,眼中一会儿恼怨,一会儿缱绻,一会儿羞怯,一副小女儿情态,俨然将之前的忧惧,立场忘的一干二净。
“你不可负我。”稚涼涼沙软着声闷闷道,素纨似的玉手一下下轻点着鸷初的胸口,她多讨厌男子呀,却唯独接纳了他,就算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郎君,得她青睐,亦是他的福缘荣幸。
况且接纳他就相当于接纳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元界的小小抛弃,修行本就是与天争时间,而她选择参与他的生命,必定蹉跎不短的岁月,为本就无望的归途自添沉重一笔。
是在剜心呐。
稚涼涼的软言恼怨,公子初也不可能回应,如何戳按也没个反应,只有她感知他,他却无法凭六感触及她的元神,他在小憩,干看着也没甚意思,稚涼涼身形微散,飘然至屋舍外,想看看元神能离体多远。
此时日光渐斜,廊下院中寥寥几个仆从洒扫走动,从卧房几步便到院门,格局狭小,并非公子初行宫,再往外走,穿过游廊,至一小跨院,方觉疲累,半里多地,稚涼涼心里有了底便欲折回,却见迎面走来一黑衣侠士,面善非常,稚涼涼目光一凝,忆起此乃初出氓山所遇刺客,遂诧然不已,观之出入随性,所过仆人恭谨便知此乃公子初之人,一头雾水的同时不禁心中凉沉,惴惴返回。
进屋见公子初仍以方才的姿势坐着,纹丝未动,愤然抬起长睫,狠剜了他一眼。
惘她以为公子初爱她甚,未想竟与害她之人有关,说不得就是主使仔细算算那时她尚未坑骗他灵石,甚至未见过他,他有何理由对她动杀心
又或者是身为这世界掌权者,他早早就发现她这个异类,想探寻她的秘密遂百般接近
摇摇头,稚涼涼心中发寒,赶出这个念头,公子初若想知道什么,以他实力,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任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只能等之后亲自问他本尊。
失神地回到躯壳,元神归位睁眼的一刹,形成茧丝的古经文就不受控地抽丝剥茧汇入她的眼睛,凝成眼眸的神光,引人一再欲看。
其中仙仪凡人不能细看,承不住经文之力,一眼心神迷失,迷失于旷宇,西去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