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的房间闻起来和泰勒一样,奇怪,难受又心痒痒。
破旧的木板屋到处布满肮脏的灰尘,腐烂的食物残渣,阴暗的角落时不时走过几只大摇大摆的蟑螂和白蚁,自来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铁锈味,剥落的墙壁渗透着腐朽的气息。
塞缪尔不禁怀疑泰勒在暴风雨的晚上会不会因为电源漏电而突然身亡,亦或者杰克一脚摔死在楼梯上,因为泰勒该死地把肥皂脂肪洒了湿漉漉的一大圈。
总而言之,泰勒现在斜躺在他那摇摇晃晃的床上说“手工制造是本世纪最奢侈的东西,一件产品但凡贴上手工制造的标签,就好像脱胎换骨,顿时跻身上等行列哪怕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肥皂。”
塞缪尔听不太懂泰勒说的话,那人天生对物质生活有一股愤怒,他抛弃一切,并认为那样会带来重生。
泰勒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挤满污垢的肥皂样品和制皂设施,塞缪尔乖巧地点点头。
“过来。”泰勒说。
塞缪尔站到他面前,泰勒掏出两根香烟,顺手递给他一根。
青年接过香烟,把它含在嘴里,没有点燃,只是那么含着。
泰勒看他,他就露出一个笑,牙齿内侧因为搏击磕掉了一颗,不那么突兀,反倒有些可爱,酒窝处已经结痂,甜甜地显露出来。
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可泰勒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悄悄伸出来的中指可不是乖孩子会做的事儿。
“你准备好了”泰勒的眼睛望起漏水的天花板,此时的他无比耐心。
塞缪尔看着对方胳膊上一排的香烟烧疤,乖顺地点点头。
泰勒说“真棒。”
像哄孩子一样,塞缪尔撇撇嘴,跟着泰勒走到制作肥皂和肥皂炸弹的房间。
男人让他坐在凳子上。房间里用牛奶盒装着油脂放在布满污垢的桌面上,一盏四十瓦的灯泡隐在冰箱后部,水珠顺着天花板滴落,滴到塞缪尔岔开的双脚中间。
“你知道阵痛点是什么吗”泰勒搓搓他的双手,为接下来的事儿做准备。
塞缪尔摇摇头。他只知道敏感点是什么,尾椎、脚心和后颈,那些都是伊姆斯探索出来的敏感区域。
“阵痛点,就是此时你感到疼痛,等到以后别人触碰到那儿,你仍然感到痛苦。”
泰勒走到他面前,单腿跪在地面上,抽出塞缪尔嘴巴叼着的香烟。
“阵痛点,就是记忆感知在上面覆一层膜,每一次受伤都留下印记,直到它们进入你的心脏,你的脑海,你的灵魂深处。”
泰勒点燃香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神似乎能钻入塞缪尔的灵魂里。
水滴落在泰勒脚边,室内很热,冰箱底部蒸腾出阵阵缥缈的冷雾,缠绕在他身上。灯泡发出的一点光亮照在两人身上,清晰地勾勒出泰勒英俊的面容。
塞缪尔屏住呼吸,泰勒把燃烧的烟头放在他额头的伤疤处。
疼痛。
但还不够。
泰勒的手指往下移动。
酒窝,脖颈,锁骨。
泰勒扔掉香烟,一把扯开他的黑衬衫,塞缪尔委屈地撅起嘴,张开双臂,让对方便利地把衣服脱下。他的另一件衣服还没干,他没衣服可换了。
男人又点燃一支香烟,把烟头对准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仰着头仔仔细细地观察青年的微表情。
直到脚踝处,泰勒罕见地皱起眉头。
“真奇怪。”他说。
塞缪尔一言不发地盯着泰勒用烟头在他身躯上烧出的香烟烙点。
香烟烙点,又被称为“香烟灼痕”。泰勒在行动的时候告诉他“老式影院里两卷电影胶片中间有几秒的停顿,银幕的右上角会出现胶片转换的预警,也就是两个白点。业内管这个叫香烟灼痕。”
贼文艺的称呼,一定不是泰勒起的。
泰勒突然变换姿势,换了另一条腿跪在地面上,他抬头盯着塞缪尔,单手撑在下巴处,好像在思索。
塞缪尔低头看他,感到一阵隐隐的危险。
泰勒眼睛蓝蓝的,像是被火炉加热又突然扔到冷水里,像是燃烧的硫化物,像是电钻闪烁的淬火。
塞缪尔再次屏住呼吸,泰勒又搓了搓双手,突然放到他的胸膛处。
有那么一瞬间塞缪尔以为对方意图轻薄自己,然而男人的双手顺着他的皮肤肌理下滑,温热又粗糙,却不带丝毫的色情意味。
泰勒把他的裤子褪到脚踝处,双手在白皙的大腿上滑来滑去。
塞缪尔岔开双腿,双手抱胸,挎着脸看他。
泰勒的眼睛本来盯着他的大腿根,突然抬头望了塞缪尔一眼。
青年紧忙错开眼神,泰勒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笑着问“你知道自己的阵痛点”
塞缪尔没有回答,泰勒看了他几眼,猛地伸出手。
泰勒的手好像铁钳,抓紧手腕的一霎时塞缪尔发现自己逃不了了。
男人强硬地把青年的手放到嘴巴边,然后温柔地在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痛觉瞬间复苏,那只是一个吻,可疼痛却真实存在,有别于脸部被打伤,骨折粉碎,下巴脱臼,有别于任何癌症和戒毒的痛苦。
塞缪尔的手指瞬间蜷缩,想要抽回,然而泰勒死死抓着他的手。
泰勒亲吻他的指尖。
一根又一根。
塞缪尔发现自己哭了。
模糊的视线里,泰勒和弗兰基的身影逐渐重合,却又不同。
泰勒猛地站起来,两三步抓着塞缪尔的脑袋,把颤抖的青年紧紧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指揉搓着有些扎人的寸发。
塞缪尔擦擦眼泪,泰勒低着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怜悯,又带着些其他的意味。
“你得先毁灭,”泰勒说,“然后再重生。”
泰勒松开他的脑袋,戴上一副大得夸张的护目镜,双手套上黑色橡胶手套。
塞缪尔坐回凳子上,提上裤子,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疑惑地瞅他。
泰勒拿出一盒油脂,一罐碱液和一瓶醋。他抓了抓被汗沾湿的头发,在地板上蹦了几下。他舔了舔嘴唇,舔得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湿、更亮。
塞缪尔看着泰勒,泰勒迅疾地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吻了一下。
“你知道什么叫救赎”泰勒说,“救赎就是你得先经历痛彻心扉的苦痛。”
那个吻湿湿地印在塞缪尔的手背上,闪着灯泡四十瓦的光。
一小团碱液遇水反应能烧穿一个铝锅。
一小杯碱液加水反应能溶解一把木匙。
而现在,泰勒把那罐碱液倒在他手背上。
吻在手背上闪闪发光。
塞缪尔叫出声。
“这是一种化学灼伤,”泰勒说,“会比你以往所有的伤痛都疼。”
会比活生生截断十根指头更疼吗
塞缪尔闭上双眼。
泰勒用一只手的手指紧紧压在他的手指上,压在桌面上,压得那上面留下湿漉漉的手印。
“睁开眼,好好感受。”
泰勒说“这是你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
碱遇水后会达到两百度的高温,当它在手背上升温灼烧时,就好像整个世界正在崩塌。
世界坍塌时塞缪尔抬起头,天空陷落,海水从高处倾斜下来,淹没所有的一切现实与非现实的一切。细小的水珠从他肩上弹起,飞溅到伊姆斯的眼睛里。
离穿越只不过那么几秒,伊姆斯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巴上,闪闪发光。
“不要去想别的,”泰勒说,“你得感受那烧灼的疼。”
塞缪尔和阿瑟在雪地里走动,马路上的灯光微弱又冰冷,细小的雪接触肌肤就立刻融化。阿瑟从雪堆里掏出红色骰子,他没有投掷点数,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把枪。
泰勒说“看着你的手。”
塞缪尔看见阿瑟把枪管抵在额头,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白雾,和他吐出的白雾交织在一起。
泰勒说“你得学会放弃。”
砰。
一声枪响。
阿瑟倒在雪地上,红色的血融入雪水。
泰勒说“你会死。你可以哭,不过你滴到碱液上的每一滴眼泪都会在你的皮肤上烧出一个烟疤,香烟灼痕。”
科布拉着他向下坠落,从楼顶跳到最下面,失重感就好像深埋在海面下的波浪,微微颤抖,一圈圈荡出去,神经有一瞬间处于彻底放松的状态。
高空。迅速。坠落。
泰勒压紧他的神经,他说“睁开眼睛。听我说,总有一天你会死,死得彻彻底底。”
塞缪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烟雾散尽,他剧烈地喘息,火舌舔舐着大楼。
泰勒把醋倒在他手背上“你可以用点醋,来中和烧灼。”
他睁开眼睛,看见伊姆斯坐在旁边的车座位上,一只手捂着流血的腹部,艳丽衬衫花团锦簇,侧脸的线条、丰满的嘴唇,还有浅金色的胡茬都被阳光一一勾勒出来。
枪声响起,打偏,命中,打偏,命中。
伊姆斯的嘴角是一条直线,但他的眼睛在笑,里面有烧毁大楼的火光。
泰勒问“你在看什么”
伊姆斯问“你在看什么”
泰勒说“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你却心不在焉。”
伊姆斯说“darg,你在想什么你安静的可怕。”
太多颜色混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黑,分不清哪里是红,哪里是蓝。太多情绪纠缠在一起,也只能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痛。
泰勒说“唯有失去一切,我们才能自由。”
穿越梦境的时候,耳朵旁边有细微的嗡嗡声,你得强行清除脑袋里的所有东西,只留下急促的呼吸。
吐气,吸气,吐气,吸气。
泰勒说“不错。”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再一点一点凝聚起视线。
“恭喜,”泰勒说,“你距离沉到底又近了一步。”
塞缪尔看见泰勒的瞳孔,神经末梢在灼烧,他的视觉里只剩下那两点黑色。
泰勒说“第一块肥皂是用英雄的骨灰做成的。想想那些实验品,想想那些被发射到天空的猴子。”
泰勒脸上闪耀着如出一辙的泪光。
“没有他们的死亡,没有他们的痛苦,没有他们的牺牲,”泰勒说,“我们将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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