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补完眼线的最后一笔,芙尔对着镜子里气质迥然的女性叹了口气,她画着烟熏妆,唇色深得就像刚刚吃完三个小孩,一如魔镜倒映着的后母般傲慢理所当然,她与自己唉声叹气的样子完全不配。
坐在商场贵宾室的靠椅上,她烦恼着。按理说现在应该乘车回老宅的,可面对迪克想要一同前往赌场的提议,她想不出借口拒绝,结果就只能带着他过来换身衣服了。
出于对朋友的坦诚,她和对方说起过自己生活优裕,同样的为了不吓到他,芙尔隐瞒了企鹅人是自己名义上父亲的事。于是今晚的赌场之行在他看来就不再是鸿门宴,反而变成了普通的夜游。
真糟糕,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死掉也只是花笔钱的事,数据要是被清除了下一周目自己还能见到对方吗
退一万步,她设想了一下重新和对方成为友人的场景纵然有了铺垫她一定能比这一周目更快地和迪克混熟,但他永远不会记得曾经是芙尔让自己深陷险境,这不公平。
大概是残留在意识里的宿醉在发挥存在感,她的大脑掠过幻觉似的阵痛,芙尔耐心地按揉着太阳穴,等翻滚而上的烦躁重回心底。
“你确定要我穿这件小芙”
倚靠着扶手的少女似是睡着了,闻言慢吞吞地转过身,昏沉的脸色在青年踏入视线的那一刻焕发出惊讶的生机。
不知是不是妆容的关系,那双罕见的红眼睛浓郁得近似枯血,视线割过他的皮肤,叫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她倏然露出失真的灿烂笑容“太好了,真的很适合你”
芙尔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早就挑好的几条领带捞进手心,一根根在他胸口比划,边发出苦恼的咕哝声。迪克眨眨眼,没由来地想要摸摸她蓬松的银发,少女虽有些不解,但还是配合地低下头由他揉了两把。
方才的眼神,果然是妆容带来的错觉。
他一边夸奖芙尔的发质,一边被她拉到镜前坐好。最终选出的领带和他的眼睛颜色很像,却要稍微深些许,芙尔站在他身后仔细地为他系上,打了个颇有难度的花式结。
看着少女低垂的浅色睫毛,他莫名好奇“你还挺熟练的。”
她弯下腰,银发垂在他耳旁,桑葚的气味更加明显。
“我和你说过高中出国留学的事吗”得到他的摇头,芙尔唔了一声,她拿起桌上的眉笔,边画边道,“十一年级的时候我报考日本的一所戏剧学院通过了,去那里学了很久的歌舞剧。”
“类似百老汇那样”
“在外行人看来也差不离。我们是全女性的剧团,身高注定我只能演男役,穿衣啊包括化妆都有学过。”少女专注地为他画眉,小指抵在迪克的颧骨上,磨蹭间激起小小的瘙痒。
所谓男役,指的是由女性来出演戏剧中的男性角色。
这很好地解释了芙尔的行走体态为何会区别于同一阶层和性别的其他人,与蝙蝠电脑对她的侧写偏差不大。
迪克心中装着事,自然忽略了镜中人愈发向某个他很熟悉的人靠近。芙尔的手很巧,用摩丝替他把刘海挽起,特意弯曲的弧度很好地贴合了他的脸型。露出额头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具攻击性,大抵是眉峰略微挑高的缘故。
“怎么样”
少女用残留在指尖的定型喷雾把头发后捋,没注意到青年正在看她,只听他语气不像是自夸地道了声好看。
手艺得到肯定,她笑嘻嘻地比了个耶。
看上去丝毫不担心晚上要与恶名昭彰的红头罩共用一张赌桌。
一是琢磨不清是她有所依仗还是真对此行的危险性一窍不通,迪克微微动了动脖子,感受着贴身制服的挤压感,并未出声试探。
下午他拜托远在洛杉矶的弟弟查了查芙尔近几年的行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她从未对他说谎,但相比她谈及留学生活的轻描淡写,调查此事的提姆都更显讶异
“太可惜了,要不是一年半前她因伤毕业这里指脱离剧团,以她的天赋和努力早晚能成为顶级男役。宝冢歌剧团的选拔异常严苛,她卒业后入团两年就能成为主演的替补,并且唯一一场替演录像还在黑市上炒出极高的价目你确定科波特的养女就是她吗”
怎么不确定。思及此,迪克不着痕迹地望了望门外,企鹅人最忠心的狗就坐在那呢。
他怀疑科波特掩盖自己的行踪都没这么用心。芙尔退团后的生活资料极少,似乎养了很长时间的伤才从日本回国,前几个月刚刚报考了哥谭大学艺术系,现在是趁开学前先来熟悉环境的。
如果自己能掌握对方受伤的程度,倒是可以借此推导出更多信息。青年的目光落在少女之前被捅的腹部,或许也能从她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来拓展思路。
不过起码,昨晚的伤并未见好她的身上还缠着绷带和医用纱布呢。
“你不选条长点的裙子吗”
一身露背吊带裙的少女往裹着绷带的颈上系宝石项圈,蓝紫色的光晕与手上华丽的拇指戒交相辉映,衬得她肤色更白,仿佛冰雪捏成的塑像。
“没什么好遮掩的,”她漫不经心地踢踢腿,摸了把膝盖上贴着的纱布,“我从不觉得自己的伤痕难看,闷着也不透气。”
芙尔的语气里有种浑然天成的傲慢,她对自己的美貌心知肚明,甚至自信到能够改变大众审美,不,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她根本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迪克更倾向于选择后者。
许是听见房内动静,守在门口的光头男人敲了敲门,探身催促道“小小姐,楼顶的直升机已经备好等着您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虽语意恭敬,本身却没有任何尊重芙尔的想法。她也不生气,似是早就习惯被如此对待,挽上迪克的胳膊跟着他出门。
勒布朗的加入致使一路无言,只余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轻快声响,电梯门在他们眼前合上,空间里就三人,勒布朗终于忍不住朝迪克投去不善的视线“您确定要在今晚带上他吗”
“没什么关系吧,赌场的负责人还欢迎我带男伴呢,”电梯里响起芙尔放松的嗓音,“我们只是提前去玩两把,又不耽误谈正事。”
话音未落,她像是意识到身旁青年会对谈话内容一头雾水,转而对他微笑,“理查德,八点我可能要和赌场负责人碰个面商量一下股份的事,你留在大厅等我一会好吗”
迪克也没指望能全程陪在她身边,不如说他正需要时间一个人行动,可芙尔将他规避在危险之外的举动还是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换布鲁斯在这,一定会抱着她是想把自己支开的想法吧。
他含糊地点点头,瞥见少女抓着自己小臂的手指不再紧紧捏成一团。
“可是”
“勒布朗,不要那么愁眉苦脸的,”芙尔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光头的胳膊,“到时候还要靠你保护我的筹码呢。”
来不及细想她言下之意,顶楼的风景已然在电梯外铺呈开来。高处风大,更是夹杂着早春的寒意,芙尔却率先勾着迪克往外走,银发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有黑道大小姐的气势。
入夜的哥谭点缀着五光十色的霓虹,像是无数在漆黑天鹅绒布里打滚的珠宝绸缎。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早有企鹅人的手下无言伫立在这颗嵌入哥谭湾的美丽钻石前,近看冰山赌场比在空中俯瞰时更为震撼,芙尔觉得自己爱死它层层叠叠的半透明造型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引来了在场人的视线,还有认出勒布朗的上前寒暄。芙尔宛如尽数屏蔽了那些打量着自己的探究视线,拉着作伴的青年换了一大包筹码捧在怀里,模样真像个抱着坚果的白松鼠。
“以前在电影里看见那种筹码如山的景象我就想试试了”她压抑着兴奋劲儿在迪克耳边叽叽喳喳,“最好再找两个超正的姐姐坐腿上噢,放心一定有你的份”
青年用舌尖抵着后槽牙,微妙地不太爽“我以为要坐也该是我坐”
回过味的她弯起双眸,那眼神看得他后脑勺发汗“放心,你永远是我的nuber one。”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这话稍显亲密。迪克哽了一下,还未想好怎么答复,便见少女若无其事地转头向女荷官询问玩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果然没再接受任何人的殷勤。
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的迪克捏着滚烫的耳尖,垂头注视着桌上的牌局。比大小简直是每个来到赌场的新手都会涉猎的游戏,芙尔如她所言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几局下来输多赢少,看着荷官把自己的筹码据为己有,表情甚是痛心。
“我就说我不喜欢这种游戏,白白花钱还什么都拿不到”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倒在他肩头,“换一个吧,她的美貌已经治愈不了我滴血的心了。”
赌桌后面的黑发女性听见她这么说,没忍住笑道“那要不要我让让你”
“你说真的吗”芙尔立即来了精神,凑到桌前眼睛发亮,“你们老板不会罚你吧”
“怎么会呢,我们的服务宗旨就是让每位客人尽心而归。你第一次来,又没找到窍门,当然会赢得少”
荷官语气徐徐,少女也用手撑着下巴听得很认真。迪克装作没看见女性隐晦地打量,目光上移,对上一双藏在多米诺面具后的眼睛。
这座冰山赌场的所有者站在最高层的玻璃围栏后,示意着举起手中的高脚杯。
相隔甚远,迪克无法确定他会不会惊讶于自己陪伴在他今晚的目标旁。如果是以前的罗宾,那必定想尽办法也要和他见一面,可红头罩
他不了解红头罩,纵然半年前他们就曾在布鲁德海文交过手。
科波特的人确保了芙尔在游玩每个项目时都能清空大部分无关人士,她告别那个好说话的女荷官后在赌场大厅转悠了一大圈,几乎碰到哪个都要试试,一袋子筹码被她很快输了个精光。
期间迪克也不是没想过帮她赢回来,但芙尔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好运女神较劲,坚决抗议这种不是通过自己“劳动”所得的报酬,他只得作罢。
主要看看他们身后脸色越来越黑的勒布朗,他都怀疑芙尔再输下去,男人会抢先一步拔出枪把她崩了。
最后一个筹码也落入荷官手中,少女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满头青筋的光头大汉,随口吩咐“勒布朗,我新买的戒指丢了,你派人去找。”
那双戴着皮质黑手套的手上果真不见了拇指戒的踪影。
“就快到会面时间了,您到底在搞什么鬼”男人弯着腰,小声地咬牙切齿。
芙尔喝了一口手边的鸡尾酒,趁着迪克与侍者说着什么的空隙才小声开口“搅浑水,科波特小姐的东西丢了,当然有权搜遍这间赌场勒布朗,我真怀疑巴兹把你的智商都吸空了。”
被毫不客气羞辱一番的光头自知理亏,闷头把命令传下去,很快他们身边便不剩一人。
“你有那么喜欢那枚戒指吗”看这阵仗不小,迪克纳闷地问她。
“有。”少女肯定道,余光里被收进系统背包的宝石戒指躺得很安详,“差不多到时间了,理查德。”
“是啊,留下我一个人开玩笑的,小芙,别那么沮丧,”青年点了点她的鼻尖,“等你回来,我已经把筹码一分不少地赢回来了。”
老实说,她真的很心动。深知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少女站起身,怀着或许是两人最后一面的心态,垂首亲了亲迪克的眼尾“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她不等对方回应,招呼着勒布朗跟在身后,向着从十分钟前便候在一旁的侍者走去。
幸好,迪克也没有出声叫她留下。
女侍者有着十分可爱的外表,比芙尔矮上一个头,语气亲切又友好,完全看不出是隶属于红头罩的人。
“请跟我来,科波特小姐,红头罩先生一直在等您。”
这是在说自己进入赌场后言行就被监视的意思吗芙尔思忖着,面上表情不变。
冰山赌场的顶层通常不为外人开放,名贵的地毯与装饰一看便知还是企鹅人的风格。她左右环视着,时不时对墙上的艺术品出声赞赏,把紧张的气氛搞成了郊游,不知道女侍者想不想揍她,反正勒布朗的拳头自听见她说没碰过赌博后便一直等着发泄的时机。
几人来到科波特以前的办公室门前,芙尔阻止女侍者敲门示意,自己扭开把手,和桌后的身影视线对了个正着。
琢磨不出年纪的男性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罩,凌乱的黑发和额前挑染成白色的一缕天生给人以野性的印象。他本大剌剌地坐在老板椅上,见她进来方才起身,从桌后走出来。
这是除了布鲁斯以外第一个能平视自己的男人。
他足有两个芙尔这么宽,西装遮不住蓬勃的肌肉,欲哭无泪地包裹在他身上。
红头罩正欲发言,便听面前艳光四射的银发少女跳脱开口“你还长得挺帅的,腰好细。”
能听见针响的寂静。
勒布朗简直想摇晃这位天真小姐的肩膀求她清醒点,在场的人可不止他们几个,红头罩的两个手下都一副见鬼的模样,科波特的脸要被她丢尽了
出乎意料地,距离她三步之遥的红头罩发出闷闷的笑声,他从口袋里拿出雪茄盒,抽了其中一根递向芙尔“谢谢,我这只有这种东西,可能不合你这种大小姐的口味。”
上来就给下马威,亏她夸得那么真心实意。少女在心里直摇头,伸手接过那根蛇形雪茄,“你来帮我点。”
换作平时,她可能会用更为礼貌的问句,但当下不行,会被人以为是撒娇或者求助,芙尔不希望自己给对方留下这样的印象。
男性宽大的手掌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拿起了桌上的剪子和火柴盒。他们的距离被迫缩近,芙尔两指夹着雪茄任他操作,闻到了红头罩身上飘忽的金属气味。
铁锈味。
白烟隔着他们的双眼袅袅升起,芙尔尝了一口,笑容如同雾中盛开的鲜花“我不会品鉴这个,所以就让我们省略没意义的废话进入正题,由我来选择赌法可以吗”
没等到她被浓郁口味呛到的红头罩拉开了距离,把手放在特意搬来的赌桌边沿。
“你刚刚在楼下的表现着实精彩,我喜欢你输光筹码时的那副肉痛神情,”他发现刻意的挖苦动摇不了对方一分,甚至少女还露出些许被夸奖的不好意思,不由在面具下啧了一口,“所以当然可以,你想玩什么”
“很简单。”
芙尔手腕一转,闪耀着锐利反光的柯尔特左轮赫然出现在掌心。所有人都没想到本在入场时就搜过身的科波特小姐会掏出凶器,红头罩当即便是一手刀劈向她的太阳穴。
掌风吹乱了她的鬓发,芙尔忽视近在咫尺的危险,笑意分毫未变,以至于红头罩在险险把掌根停在她耳尖时脑海里率先掠过的是她早知道自己不会下死手。
这个推测下一秒便被对方整个推翻。
少女抖出弹匣,里面只有一枚子弹孤零零地躺着
“俄罗斯轮盘赌,谁的脑花先飞溅三尺就算输。”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字的废话我好能扯。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收藏到现在都没收到签约被拒的站短让我产生了一丝侥幸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