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夏季本该燥热, 病房温度却被这轻飘飘一句直接打入冰窖之中。
“x307”
沈音风猛地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朝安怀看了眼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安怀是何表情,就见谢远野脸色极差地凝视着杨书, 目光冷的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谢远野下意识伸手往兜里探去, 结果指尖还没碰到掩藏在兜的枪托,手腕倏地被人轻轻抓住。
就见安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屈指在谢远野手腕内侧隐秘的挠了下,指腹擦过肌肤传来的温热体温与细微痒意, 像是安怀隔空在告诉他“我没事”。
让谢远野蹿上嗓子眼的心终于无声落下。
杨书却仿佛没感觉一样, 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安怀,神色复杂中还添了几分隐秘的疯狂,不等其他人开口,又好似自言自语地喃喃
“为了找到人类对抗丧尸的办法,我尝试过无数种办法,我曾经也给其他oga尝试注射过x307病毒,企图找到oga和病毒之间的共通性。”
“但结果证明,oga的血也就只比aha的血多点能够激化丧尸的特殊性,并没有任何能抵抗病毒的效果,甚至因为身体素质天生不如其他两种性别,几乎在x307注射进去的第二分钟, 就直接丧尸化, 比aha和beta快了整整三天。”
“我别无选择,只能去追寻为什么会有特殊性。”
“直到一天, 我发现了你,安怀。”
杨书气若游丝的声音突然拔高几分,她面色苍白如一块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木,眼中却闪起几近炽热的光。
安怀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
就见杨书手肘在床上使力一撑, 似乎想将自己撑起,然而没成功。
“不用费劲了,在你醒来前,我已经让人在你手臂和腰腹上系了绳。”
沈音风推着眼镜话语平淡道“杨书,早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oga的血液也许会成为人类现状唯一的突破口,但也仅仅只是也许。再有理有据的推测在成为现实之前,它仅仅只能是推测,你妄图从oga身上的特殊性去寻找攻破病毒的缺口,本身就是错误的。”
“是啊,是错误的。”杨书吸了口气,旋即突然笑了“因为有特殊性的并不是oga的血液,而是因为安怀恰好是oga,于是与他相同性别的血液就成了特殊性。”
安怀嗤笑一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或者说这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两只手都数的清,”杨书顿了顿,像是觉得这么歪着脖子说话太累了,转头冲向沈音风“我能稍微坐起来一点吗”
沈音风没啃声。
杨书又笑了笑“我现在都这样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想坐起来而已。”她说着,又欲言又止地看向安怀,仿佛后半还藏了句什么没说。
沈音风依然没马上同意,而是转头看向谢远野与安怀“可以”
安怀松开谢远野的手,懒洋洋地插进兜里“抬吧。”
龙豪上前将病床上半部分往上抬了几分,立成一个钝角靠椅的模样。
显然这一动作让杨书碰到了腰上的刀伤,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登时又差了几分,额上甚至沁出几滴薄薄冷汗。
守在旁边的夏夏敏锐觉察到,小心地把脸埋进了杨书怀里。
杨书却没怎么搭理她,而是依旧注视着安怀,目光灼灼
“据说三十年前有一伙人不知缘由被聚集在一起,研究人类生命基因生物工程,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年后,他们莫名其妙开发出一种能让人类不死不灭的基因改造,并且以金钱为噱头,招来了第一批活体实验者。”
“那一批实验者的每一个名字都被记在一份极其隐秘的名单上,放置在总部深处,我是在一次意外中不小心得到上面足足有二十个人的名字,其中十九个人都已经死了,档案上记载,死亡时间分别都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只有一个人没有死。”
安怀不知何时坐到了另一张床边,他一手搭在床位的栏杆上,两腿上下交叠,模样颇有些百无聊赖,听到这只是浅淡地撩起眼皮,视线平缓地看不出半点情绪
“所以你看到剩下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不,不是你,”杨书说“是你的母亲。”
安怀倏地一愣。
那道被他刻意压在记忆与神经深处的锐利嗓音被杨书轻飘飘挑起,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极其遥远、让他一度辨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的过去
“你要活下去,安怀”
耳边声音如潮水褪去的瞬间,安怀似乎听见那道声音再一次踏破时空,从未知的方位朝他响起“你要畏惧生命地活下去,哪怕烈火将你灼烧,利刃将你撕碎,痛苦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你也要永永远远地活着”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所以呢,”
安怀极轻地眨了下眼,从大脑中轰然乍现的碎片记忆力抽回了神,这一瞬前后不过半秒,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无声地摩挲着床尾铁架,微微挑起一边眉,百无聊赖道“你觉得我母亲在那次实验之后没死,是因为她体内有抗体还是能免疫”
就听杨书长吁一口气,说“其实最开始我也不信的,谁能信、或者谁想信呢,比起病毒突然感染全人类更为接受的是,原来这个世界上早早就有了这么一个人有极大可能性,会对让全人类都束手无策的病毒免疫甚至二十年前就有了。”
“如果说x307病毒用了十年问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席卷了全人类,那么余下二十年的时光,仍旧没能让抗体血清成功面世。”
因为体虚加受伤的缘故,杨书的声音很虚弱、几近无力的,但最后那句却透着几分迷茫与无可奈何,以及对现实的绝望。
“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对病毒免疫,那为什么不能从她入手,进行抗体血清的研究”龙豪没忍住皱眉问了句“事关全人类,有的时候必要牺牲也是别无他法的。”
谢远野冰冷地刮了他一眼。
龙豪自知这话说的属实有些残忍,尤其对象还是在场其中一人的母亲,无非是在用义正言辞的说法让对方牺牲自我,下意识咳了声“不然呢难不成要看着全人类都灭亡吗”
“你说得对,肯定不会,”安怀突然接话,神色很淡,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悲喜,仿佛事不关己那样缓慢道“但是二十年依然都没有研制出来,那么很有可能只有一个原因她的血清在其他人身上没有作用,或者说,她就是母体本身。”
“你看,这个结论有多么让人绝望啊,”杨书垂下眼睛,终于看向了黏在她怀里的夏夏,女孩仿佛感受到母亲的目光,无声地再次搂紧了杨书。
就听杨书接着说“这代表着也许我们无论如何挣扎,去努力研究抗体,研究血清,都没用,这世界上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能免疫就像末世前,有的人得了绝症,能侥幸逃过死亡,但大多数人都只能认命绝望的等待死亡。”
“但我不相信命运,于是我找到了她生前唯一的孩子,安怀,就是你。”
安怀无声地凝视她。
“所以你想试试安怀是不是继承了他母亲体内的血清,所以故意往他身上注射了x307病毒,借此观察他会不会变成丧尸”沈音风开口问道。
果不其然,就见杨书点了点头。
沈音风脸色晦暗不清“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安怀没有继承,你那一针也许会要了他的命,让他就这么死了呢”
杨书闻言停了下,旋即平淡道“人类迄今为止为了对抗病毒,已经牺牲了无数条性命,如果他死了就证明抗体血清的的确确只能存在某个人身上,那我们就要改变研究方向为了人类的未来,有时候必要的牺牲也是无可避免的。”
她顿了顿,又说“而他也将会出现在未来记录人类历程的烈士石碑上。”
杨书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在谈天气一般,甚至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傲然与蔑视。
谢远野脸色登时沉如死水。
安怀却是直接听笑了,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照这么说,我要是不小心死了,岂不是为人类的贡献迈出一大步称得上一句壮烈牺牲”
杨书脸上浮出一点怅然若失的笑意“是的,不过很幸运,你继承了抗体,不但没死,甚至出乎意料地直接中和了麻药的效果。”
“是啊,你得多亏了我没死,”安怀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不然你可能也就死了。”
杨书不由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安怀什么意思,下意识朝谢远野看了眼,视线相触的刹那,杨书被对方眼底的寒意又是弄得一怔。
继而她才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生气,谢先生,事实上我对安怀身上拥有抗体可能性的怀疑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线允许再次绝望的退路。”
安怀颇为意外地“哦”了声“是么”
“当然,”杨书顿了顿,望着谢远野,意味深长道“不然总部怎么会突然在危难时刻,特意安排一架飞机将你送到谢远野的身边呢”
谢远野没说话。
事实上早在最初安怀刚来的时候,他也怀疑过为什么,一直到后来研究所,安怀被咬后却没有丧尸化,他才隐约明白了些许为什么。
他正欲开口,就听安怀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道
“我还以为是为了防止谢远野年纪轻轻对象都还没处上就先归西了,所以特意安排我过来发展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情故事,这样他要真的死了也不会死的太有遗憾。”
谢远野“”
杨书“”
“那我觉得真要派应该不会派你,而是派沈音风还差不多。”杨书仿佛在回应安怀的话似得,转口道“总部几乎都知道,谢老先生的唯一宝贝孙对他的未婚妻oga你讨厌的不得了,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我仍然觉得强扭的瓜还是不甜,而沈音风就不一样了”
谢远野猛地觉察到什么,脸色登时黑如锅底。
想阻止,偏偏安怀长长地“哦”了声,无声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满脸兴致满满地看着杨书“哪儿不一样”
“有江湖传闻,”沈音风在后方接了一句“谢远野小时候还没发展成恐o直a癌前,曾经暗恋过一个oga。”
龙豪登时表情微妙地看了眼谢远野。
就见江意嘴巴张成大大的“o”字“难道那个人就是”
“不是”谢远野猛地打断。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就见周围所有人都微妙地看着他,尤其安怀“那也就是说,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了”
谢远野“”
“来,小江,”安怀捋了一把头发“看看我的头发绿不绿。”
江意立马有模有样地凑过去,满脸严肃“有一点了安哥”
谢远野;“”
好在插曲没持续多久。
安怀再次恢复正经其实也不算多正经,只是没再继续调侃谢远野了,而是重新看向杨书“可如果把我送过来的人知道我身上有抗体,那他为什么要把我送过来”
杨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找了过来。”
“但路上为了以防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又聚集了一批oga”安怀顿了顿,“或者说你是为了降低我们的戒备”
杨书叹了口气“都有吧,结果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也不一定,”安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杨书,语调懒散道“换个人也许真就给你糊弄过去了,保不齐这会儿已经躺在试验台上给你当人体小白鼠了呢。”
杨书仰头望着他,沉默半晌忽地说“安怀,人类需要你的牺牲,你母亲唯一做的一件正确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你,你的命不属于你。”
“那属于谁。”安坏冷冷地看着她。
杨书目光一凝“当然是属于人”
“属于他自己。”
身后的谢远野倏地打断,安怀顿了顿,不由转头望过去。
就见aha气场强势,眼底尽是冷意,他没有看安怀,而是森冷凝视着杨书,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这间病房里听见方才那些话的所有人,一字一顿
“病毒不是他造成的,人类走到今天更不是因为他,身上有抗体也只是因为他恰好有了而已。我不管你想如何自我牺牲,但你无权要求别人牺牲。”
“如果他今天真的愿意为了人类奉献自我,那是他善良。但他的善良不是你们道德绑架要挟他的筹码,更不是你们对他肆意妄为的理由。”
“记住,安怀的命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谢远野目光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人,一字一顿,清晰有力道
“他的命只属于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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