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完宵夜,正要拉过白板继续分析，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信息科员工慌张地冲进来,“报告,又发现了污染物”

    宋然震惊地站起来，看向蔺飞“怎么会这么快”

    蔺飞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逝，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在哪里”

    “在珞喻路启发广场的工地里。”

    “发现人呢”

    “是工地巡逻员,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

    “回收开始了吗”

    “还没有，情况有些复杂。”那名员工满脸疲惫,“据描述,那些东西的范围包含了大约三层楼的大小。”

    启发广场位于新区,周围大多是工业园区，唯二的两个居民小区也才新落成不久,人烟稀少,路灯孤零零地只照着平坦的马路,映衬着内侧的工地里暗沉沉的一片,如同被某种巨兽吞噬。

    研究院回收小组的人正在现场一筹莫展,负责人是个发际线呈弧形的中年人，姓赵，他看见蔺飞三人,把手电递给他们,苦笑着指指工地内，“今晚上不把这些东西弄掉,明天早上就完了。”

    他们赶来的路上了解过启发广场的相关信息，它集购物中心和公寓为一体，底下三层是餐饮购物,从第四层开始为公寓。

    到现在为止，启发广场才只建到三楼，宋然挪动手电向上一路照去，在裸露的钢筋水泥间，一朵苍白的花如幽魂般骤然闯入光线中，末端浓郁的暗红色将落未落，好像蛇类猩红的舌尖。宋然喉头动了动，“的确是祂。”

    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的广场收工时间是晚上六点，工人们就住在附近的简易住房中，更别提巡逻员应该一直在工地上，祂就算有瞬移也不可能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次遍布三层楼的肢体之花。

    蔺飞脸色很差，调研局乃至所有相关机构的人手向来处于短缺状态，子金市研究院的这个回收小组也只有四个人，就算加上他们三人，也不可能在早上天亮之前将总计五万平方的面积清理干净。

    “里面也有”宋然向赵组长确认。

    “有，虽然没来得及全部检查，但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到处都是。”赵组长愁苦地低头，抹了把发亮的额头，“而且这些东西是用某种带有污染性的油脂固定在建筑物上的，要处理的话就必须一起铲干净，一点都不能留。这个，这个实在是”

    好样的，难度翻倍。

    蔺飞说“先进去看看吧，如果情况实在恶劣，那只能采取最后措施，强行封锁这片区域了。”

    “这么严重”宋然有点吃惊，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一次这样的做法。

    “总比第二天在媒体网路上看到这些鬼东西的照片要好。”蔺飞神情冰冷，率先走进黑黢黢的大楼深处。

    赵组长搓着手，想要带着组员跟上，走在最后面的黎许却忽然停下脚步，他仰头看了一眼，转头说“你们不用进去了。”

    “诶”赵组长有些茫然，“不用清理吗”

    “来不及的，这里可以直接封锁了，”黎许放下带过来的吉他包，拉开，取出巨大的电锯，“你们回去通知调研局的人吧。”

    黎许走进建筑物里，宋然和蔺飞站在一处水泥柱旁，正在等他，蔺飞的视线落在黎许的电锯上“宋然告诉我祂还在这里，你也察觉到了”

    黎许说“我在外面看见了，二楼。”

    “祂现在还在，位置没有动过，”宋然查看着那个柚子形状的图标，“暂时没有信息。”

    “那我们就直接上去，看看祂想干什么。”蔺飞伸手将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那是他的异能，短时间内为某样物品附加坚固、穿透、速度三种效果的其中之一，当对象即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时，这种附魔可以瞬间完成，并随时替换。

    他嘱咐黎许“待会如果发生战斗，你只需要保护好宋然就行，宋然，如果祂又进行瞬移，你负责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祂。”

    “好的。”宋然赶紧应下，他知道自己只是个辅助，战斗力在这两位面前连只鹅，不对，说鹅太看得起自己了，应该是连奶猫都不如，之后只要能做到不拖后腿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他紧跟着黎许，不断点开图标试图看看能不能刷出新信息，说实话，之前面对一个不知来历的邪神他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只要想到楼上的依附体也许本来就是变态，只不过被蚀依附给予了他能够满足自己变态杀人欲望的能力，他就有种看血浆片时心脏抽搐的感觉。

    他一边用胡思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边四处张望“这里的楼梯在”

    话还没说完，黎许一把抓住他，跟着蔺飞攀上一个水泥柱，宋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放在二楼的地面上了。

    而就在三人面前不远处，一个戴着皮头套的“人”正面对他们坐着，有些肿胀的手指间，摆弄着两支洁白纤细的手臂。

    那两只手臂已经被褐色的油脂粘附在水泥地面上，在肘窝处交错而过，又在手腕处扭转，让两只手面对面绽放，它们高低并不一致，高一些的那只指尖微微聚拢下垂，如同将开未开的花苞，矮一些的那只细长的手指宛然绽开，模仿的是正在盛放期的花朵。

    祂仔细专注地调整着这两支“花”的角度姿态，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蔺飞一言不发，活动了一下十指，接着半低身体，前脚掌发力，瞬间冲了出去。

    “嗤”沉重的碰撞声随即响起，宋然睁大眼，看见依附体抬起手臂，挡住了蔺飞的攻击，祂本就破烂的衣袖碎成几片落在地上，手臂上裹着一层厚重的油脂，将蔺飞的拳头吞噬了小半个。

    蔺飞停顿一瞬，收手同时，右肩后拧，左手顺势自下而上向依附体的下颌处击去，无数浅黄色油脂随着他的动作从依附体身上飞溅而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隐隐约约扩散开来。

    宋然不自觉地吸吸鼻子，他感觉他仿佛在不久之前闻到过类似的气味，但是要比这更浓烈，更馥郁，也更令人恶心。

    依附体显然不是蔺飞的对手，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勉强应对了几回，之后就只能抱着头不断躲避，他身上的油脂接连不断地洒落在地面上，起初星星点点，到后面就仿佛漏水的皮囊似的，大片大片地泼在地上，短短两分钟，深灰色的水泥上就逐渐覆盖起一片略带透明的脂层。

    那股香味越来越浓厚，即便这里四面空旷，宋然也感觉好似有人将这香味塞进了自己的脑子一样，微微有些晕眩。

    依附体和蔺飞在前方纠缠，令宋然有点儿奇怪的是，依附体的躲闪位置总是刚好带着蔺飞一起避开祂的那些“作品”。

    他的视线往下落，看到他们脚下、身旁，到处都是人类肢体塑造而成的花，它们或依偎在水泥柱下，或簇簇丛生在地面上。这些形态各异的花朵舒张着它们洁白的纤长花瓣，在油脂上安静地漂浮着，顶端花蕊在明亮的月光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月光同时也落在花下的油脂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似的，半透明的油脂颜色逐渐加深，转变为深褐色。

    就像就像

    宋然悚然一惊，他一把抓住黎许的胳膊，急促地说“不要跟祂纠缠，这里是祭祀场，先想办法毁掉它”

    难怪依附体这次会留在现场，根本不用瞬移，祂正在试图让某种更可怕的东西降临此间，没有余力来发动能力逃跑，而祂的这些油脂，恐怕也是布置祭祀的一部分

    祂是有从属的是某个神明的眷属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之前在研究院里因失败而褪去的灵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宋然发现自己站在无垠的黑暗中，他看到腐烂的类似月球的星体投下灰白光芒，其笼罩着巨大的无定形躯体，祂由深浅不一的褐色油脂构成，在虚空中汨汨翻滚，无数苍白的肢体在油脂的波涛间挣扎伸出，流淌着鲜血的肢体末端张合着，好似亟待捕食的食虫植物。

    这场景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宋然立即感到一阵烦恶，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厌恨和愤怒几乎使他失去理智，差点没能及时中断灵感。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黎许立即抓住他，“你怎么样”

    宋然做了几次深呼吸，将刚才感觉到的东西压住，“我没事，你跟蔺飞一起，把这里所有的油脂和人人的残肢都清理掉，能清多少是多少”

    黎许皱眉深深地看他一眼，从腿侧的口袋里捞出一把匕首塞到他手里，“注意安全。”

    电锯的轰鸣声乍然响起，黎许掂了掂电锯，将它一把扔出，高速运转的锯齿轻松地切开油脂，溅起无数水泥碎屑，深深地插入地面。

    黎许活动了一下手腕，与蔺飞相似的起步姿势，却比他附魔过的速度还要更快，几乎一瞬之间，他就出现在电锯旁，一把拉住把手，带着电锯向前疾冲。

    一路火花带闪电，观赏效果极佳。

    有黎许出手，即便蔺飞此时被依附体纠缠无法脱身帮忙，宋然也把悬起来的心放下大半。

    他转身望去，漆黑的夜幕上无星无月，只有城市霓虹带来的些许微光扩散到这黑暗的角落，让他能隐约看到周围的景物。

    没有亮到仿佛就在自己背后的月光，也没有从褐色油脂中挣扎伸出的残肢。

    宋然深呼吸一次，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好像在人间花苑，黎许给他防身用的也是这把，他不太熟练地转了转刀，因为刚刚的灵感而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少许。

    宋然点开那只依附体的资料。

    “姓名；

    年龄23天；

    种族蚀祂已获得卡沃斯莫的眷顾；

    状态衰弱祭祀是一项相当耗费精力的活动；

    能力；

    备注1一个好消息就在刚刚你竟然看到了卡沃斯莫的全貌，是不是很刺激

    备注2一个坏消息虽然你都已经获悉祂主人的真体了，却还没找到祂的真体。”

    宋然心里叹息，那么他触动灵感看到的就是名为卡沃斯莫的神明了。

    不过那几乎令他失控的感觉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就迅速消退，此时他甚至连一点痕迹都已经体会不到，只记得自己直面过卡沃斯莫这件事。

    他躲在水泥柱之后，脚边摇曳的“花朵”由于依附体的灌溉，正逐渐活化，若有似无地勾抓着他的脚踝。电锯声在整个二层疯狂轰鸣，地面随着黎许的暴力破坏震动，宋然紧张地握紧匕首，盯着那边的情形，他看得不是黎许，而是蔺飞。尽管他仍没有找到依附体的真体，但此时，他直觉那皮头套下隐藏的东西就是关键所在。

    他不能出声提醒蔺飞，担心会让本就功败垂成的依附体逃跑，只能焦急地盯着那处战场。

    然而没过多久，黎许的声音从满是烟尘的战场中传来，“宋然，往我这里跑”

    宋然不假思索，拔脚就跑，然而那只总在撩拨他的手猛然收紧，将猝不及防的宋然一把拽倒。

    宋然重重地摔倒在地，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他扭身用匕首将被抓住的裤脚几刀割下，正要站起来，身下地面却轻轻一震，接着大片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去。

    这块区域塌了。

    宋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随着大块大块的水泥往下落，他下意识地向上伸手，下一刻，有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甩到旁边的梁柱上，宋然稳住身形，抬头看去，黎许单手吊在一根钢筋上，猛地用力，将自己高高扬起，半空中拧转腰身，稳稳地翻转身躯，落在钢筋上。

    他也看了宋然一眼，确认他没事，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也跳了下来，蔺飞神情阴沉，身上沾满了恶心的油脂。

    “祂跑了”黎许问。

    “跑了，”蔺飞说，“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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