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接到简城紧急求援任务时,正被曲叔抓着帮忙做实验。

    他刚从子金市回来那会儿，曲叔每回碰见他，都用一种看特殊物种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宋然被他看得寒毛直竖,两天后终于正常了，却以“你的能力就应该在研究工作中发光发热”为理由，一有机会就把宋然逮去研究院。

    此时他正在曲叔的看护下，面对一个未知蚀样本,试图缩短灵感触动的过程，以便更快得到它的相关信息。

    只是没过多久,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就猛然震动起来,将他从那种微妙的状态中推出,重新回到现实。曲叔拿着他的手机走过来，皱眉道“是紧急借调。”

    宋然接过手机,金小多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简城发生大型扩散性事故,在十分钟前已发布封锁通告和协助请求,请收到消息且不在任务中的调研员迅速至二楼会议室集合。”

    曲叔拍拍他“快去吧,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你和黎许都注意安全。”

    宋然赶到会议室时，黎许、赵钱已经坐在里面了，金小多站在会议室前方,见他进来,向他点点头“应该只有你们了，帮忙把门关上吧。”

    赵钱说“洛老板也去,他在调度车辆，因为现在简城封锁，公共交通无法使用。”

    “嗯,替我谢谢他，”金小多神情有些焦虑，她挽了挽头发，快速说道，“就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简城的情况很不乐观，由于事发突然，你们到了那里很可能短时间内无法得到太多资源上的支持，在你们出发前，我会尽力将必要的装备以两倍甚至三倍的量帮你们备好，事故的具体情况也要等你们到达简城后才能知道，我会将我手上能搜寻到的信息整理出来给你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许举手“是未被记录过的蚀”

    金小多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

    下面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赵钱嘀咕道“该不会段随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通道是真的吧。”

    金小多低头瞥了眼手表，“没有问题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给你们十五分钟，快快快”

    在金小多的催促声中，三人离开会议室，赵钱住的是洛启平的房子，不比宋然他们，离调研局还有些距离，不过他常常在调研局熬夜加班，名为写文件，实为打游戏，因此休息室里常备着一些洗漱用品，离开会议室后干脆就直接拐弯，去休息室了。

    宋然和黎许时间更紧，两人百米冲刺去百米冲刺回，相比黎许拎着两人份的行李还心不慌气不喘，宋然到大门口时，气喘吁吁东倒西歪，要不是黎许站一旁给他撑着，他能直接坐地上去。

    赵钱正在跟洛启平说话，见状嫌弃道“我看你这几个月的体能白练了呀，就几步路能累成这样”

    宋然搭着黎许的肩，争辩道“来回也有三公里，我们住顶层八楼，小多还给了时限，喘两口怎么了而且教练也说我爆发力没有耐力来的好。”

    他的确只是一时没换过气来，没一会儿就站直了打量门口两辆崭新的越野，“这是洛老板给我们找的车”

    赵钱说“是啊，之前局里出差用的公务车一共就两辆，都被开走了，再加上简城那里交通管制，普通车辆恐怕没法直接进去。”

    宋然绕着车打量一番，“那这不算是普通车辆吗”

    “半小时前是，现在它们都是东八区机动局名下的公务车了。”洛启平平静地说，“政府在接受民间捐赠的时候手续总是办得非常快。”

    “嘶”宋然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赵钱还在那儿开洛启平的玩笑“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开直升飞机来，或者你上次带我坐的那个，”他双手张开比划了一下，“老长老长的那辆，肯定能装不少东西。”

    洛启平瞥他一眼“空中交通需要申请航线，来不及；车体较长的是加长礼宾车，不适合以公务车的名义捐赠，还有，那次不是我带你坐的，是你扒着车门不放让我请你吃饭我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带你去商务晚宴，结果我只是为了稳妥给你单开了一个房间，事后就莫名其妙就多了个不能见人的情人。”

    一边旁听的宋然感觉到洛启平语气中的森森寒意，不禁缩了缩肩膀。赵钱却像是很习惯了，揉揉乱糟糟的一头白发，不以为意地说“那也不能怪我啊，食堂放假，我没地儿吃饭嘛。”

    宋然问“你不能叫个外卖什么的吗”

    赵钱正要开口，黎许先精准补刀了“他常年只带两块钱，用来危急时刻打公用电话给我们求救用。”

    啊这宋然之前倒是或多或少听说过赵钱在财运上有多倒霉，譬如钱包被偷，信用卡被盗刷，网购被骗等等，洛启平跟他搭档之后，实在看不过去，直接接管他的所有财产，这才让他的资产转正，但前提是不放在他身上。

    “你们都到了来帮把手啊”身后传来郝淼的招呼声，宋然过去帮她身后的人把东西搬进越野车里，一边问道“这些都是装备”

    对方抹了把汗，偷偷瞄了眼正在问郝淼要不要喝奶茶的黎许，有些僵硬地点点头“是，清单在箱子里，你们出发前可以再清点一次。”

    “好的，辛苦你们了。”宋然和赵钱把信息科同事们送来的东西统统塞进车里，那几个人虽然看见黎许不会再像刚开始一样反应夸张，但依然脸色发白，动作小心，活像被迫跟猫科动物近距离接触的小白鼠。

    不过他们临走前，还是跟将要出发的调研员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祝你们一路顺风”接着就一溜烟地跑了。

    郝淼鄙视地看他们一眼，嘀咕道“没出息。”

    宋然别过脸忍住笑，闷声道“你刚开始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郝淼瞪眼“你说什么”

    “咳咳，没什么”宋然凑到黎许旁边，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盒，“这是你们找到的任务资料”

    “是啊，事发突然，简城那里直接将封锁等级调至最高，连信息也在封锁范围内，即便是接到援助请求的兄弟单位，能从那里获得的信息依然少得可怜，这些已经是我们和金小多在这点时间里能找到的全部，你们先看看，多少做点准备。”

    “那等我们回来，再请你喝奶茶。”黎许认真道。

    郝淼翻了个白眼“我可求求你了，能换点别的吗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让金小多看见你们还在这儿磨磨叽叽的，不发火才怪，她这段时间脾气可不好啊。”

    核对完物资，四人分两车先后出发离开了调研局。

    宋然开车跟在赵钱的车后面，车载通讯里响起赵钱的声音“把资料跟我们共享一下”

    一旁黎许打开文件盒，里面有十来页资料，和不少照片，还有一张存储卡，宋然瞥了一眼，眼尖地瞅见盒盖上用胶布粘着一个饰品盒，上面是曲叔潦草的字迹“试用品，记得给报告”

    “那是啥，曲叔给你的”宋然好奇道。

    黎许把饰品盒取下打开，里面是一对黑色的菱形耳钉，随着光线变化，能隐约在里面看见一些微微发光的线条。

    黎许正打量，曲叔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看到耳钉了没我最近刚做出来的，戴上之后效果应该跟口罩差不多，我将隔绝神纹压缩到耳钉里面了，这样你平常生活出行应该会方便许多，免得跟见不得人的变态似的，天天戴个黑口罩，吃点什么还得偷偷摸摸的。”

    黎许说“我认为送我耳钉这个行为更变态一点。”

    “臭小子你以为我想吗你对外界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你那张脸上，可选范围那么窄又要体积小，除了耳钉还能用什么”曲叔愤怒道，“连个谢谢都都没有，白替你忙活了”

    “谢谢曲叔，”黎许立即道谢，但没等曲叔舒心，他又道，“可是我没有耳洞。”

    电话里一片沉寂，“谁管你自己扎”曲叔挂了电话。

    旁听了全程的赵钱兴致勃勃，“耳钉什么耳钉洛老板是打过耳洞的，让他帮你打呗。”

    在他的要求下，宋然打开通讯系统的视频，给他观赏了一下内刻神纹的耳钉。

    “哇，曲叔真是了不起啊，这技术水平，说出去那帮护卫岂不是要嫉妒死了，他们也得天天顶着那个丑不拉几的面具诶，”赵钱啧啧赞叹，“平哥，路过休息区的时候给黎许扎一个”

    “没有道具。”洛启平说，“而且以黎许的恢复力，刚扎上可能马上就愈合了。”

    黎许将耳钉从盒子里取出仔细看了看，说“没关系。”接着他取下耳钉，捏住耳垂，直接戳了进去。

    一滴血珠渗了出来，黎许毫不在意地抹掉舔了舔，接着将另一边也扎上，宋然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很痛的样子。

    “怎么没声儿了”赵钱问。

    宋然说“黎许直接把耳钉戴上了”

    洛启平赞同道“的确，耳钉里有神纹，直接用它打孔就不用担心愈合的问题了。”

    赵钱沉默片刻“可是我觉得好痛啊。”

    宋然这么巧，我也觉得。

    洛启平问“效果如何”

    这时他们正好在等红灯，宋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由衷道“很好看啊，超适合的。”

    “不是，我们是问这个吗”赵钱无语。

    “不是，你为什么要说不是我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反应啊，我哪儿看得出这个耳钉到底有没有用。”宋然没好气地说。

    “呃，你不是感应类的异能嘛”赵钱讪讪道，“那后面再找人试试吧，我们先看看资料”

    盒子里的十几页资料，除了一张明显是简城调研局发来的任务简要报告，其余都是金小多和信息科同事们不知从哪儿扒拉来的零碎信息，从新闻摘要到论坛吹水，应有尽有，不过描述的内容都有相通之处，就是关于简城出现大量相同变异的情况。

    简城城如其名，城市不大，规划简单，基本就按照东南西北分为四个大小相近的城区，两三天前，大量变异案例出现在城南，症状类似，都是在额头上出现一到三个肉质瘤，形状呈上钩状，表皮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淡红色胶质物，远远看过去就好像长出了粉色的角，除此之外，这些变异者没有别的问题，可以正常言语行动，每天就那样顶着角工作生活，似乎对自己的异状毫无所觉。

    由于变异爆发得太快，当地调研局来不及进行信息封锁，网络和媒体上顿时进行了铺天盖地的传播，图片到处都是，根本删不干净，光这份文件盒里，就有不下三十张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清晰度的都有，黎许一张张看过去，微微皱眉“的确是同一污染源造成的，这些角不论数量和大小，形态特征基本完全一致。”

    “待会儿休息区给我们也看看，”赵钱说，“有没有受害人数之类的还有这些长角的真的除了角一点异常都没有”

    “不，有一个人发帖说他朋友工作压力大，工作环境又很不友好，每次聚会都会抱怨，但最近一次聚会，他没有再发牢骚，问起工作，他还非常乐观积极，笑着说没问题，同事们和老板现在都挺善解人意的，工作氛围超级棒。那时候他额头上好像隐隐约约有角，只不过当时在ktv，光线不好，再加上朋友有刘海，所以自己不是很确定。”

    “嗯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赵钱有些莫名。

    “那个人之所以发帖，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朋友忽然改变对工作的态度，下面还有别的吧”洛启平说。

    黎许点点头，“下面大部分人跟赵钱的观点一样，但零星有回帖也说自己认识的人性格或者处事风格上变得更热情主动了，不过有的长角了，有的没长。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提到，他中途去上厕所，回来时看见他朋友从他座位上走开，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因为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就没有再碰座位上的饮料，而在那之后，他就注意到，他的朋友总是趁他不注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只能落荒而逃了。”

    “首先，这些被污染而变异的人肯定有问题，”宋然听完后说，“那么这个人对那位朋友的怀疑和警惕恐怕是对的，再加上也有别人证明长角者性情有所变化，那么把这一点纳入异常表现也未尝不可。”

    “我赞同宋然的想法，再进一步考虑，假如那些人不仅仅是性格变化，而是失去了负面情绪，那他们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洛启平说，“毕竟人类需要负面情绪才能修正自己不利于生存的行为。”

    “这里还有一张存储卡，这个通讯器能不能读取并同步发送到你那里”黎许翻完了纸质资料，内容大同小异，只是角度不同，有价值的不多，他捣鼓一阵，将存储卡插进通讯器中。

    “可以，我发起同步请求，你接一下。”洛启平说。

    准备好之后，黎许打开存储卡中唯一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显然是偷拍的，但是角度不错，斜向上，可以拍到近距离内的大半个人脸。视频拍摄地点看不出来，只能分辨出视频中的两个人正坐在某个比较狭小的空间里。

    其中一名应该是拍摄视频的人，她他的声音经过处理，无法确认性别，“那也就是说，其实两个礼拜前就已经有人长角了”

    跟他对话的那个似乎是调研局内部的工作人员，他说“是啊，一家三口吧，不过净化中心测定的污染程度不高，稍微处理一下就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也别太害怕。”

    拍摄者似乎笑了一下，他说“就是不知道才会害怕嘛，那你多告诉我一点，我不就心里更有数了你们有没有查出来是什么”

    那名工作人员犹豫好半天，被这名拍摄者死缠烂打好一会儿，才说“好吧好吧，不过我也不是净化中心的，现在事故扩大之后，连内部都严格管控，所以我只是听说，据说那种东西并不在已知范围内，是第一次出现，然后”

    他身子向前探去，声音压得非常非常低“形态类似寄生”

    这段耳语，即便将声音放到最大，也有个别字句听不太清，赵钱抱怨道“都已经违背工作条例了，还装什么装啊，声音大点儿不行吗”

    不过拍摄者显然是嫌事儿不够大的，他惊呼道“是虫吗我最怕虫子了”

    对面的人吓了一跳，挥舞着手疯狂示意他闭嘴，拍摄者“哦哦”地应了两声，又问“那两个礼拜的时间，调研局怎么没行动啊，搞成现在这样，人心惶惶的。”

    工作人员说“谁能想到啊，本来以为就个例的，而且就连”

    “什么”

    “不，没什么，我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先回去了啊。”

    视频很短，到这里就结束了，宋然有些惊讶“两个星期前就有了，简城调研局在做什么，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要是让公孙容看到，肯定又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她最讨厌明明可以花费一点代价事先预防处理好，却非要拖延到事态严重才不得不做。”赵钱感叹道。

    宋然想起子金市那起事故，的确，公孙容的确想早一步封锁，结果好像是上面不同意，结果直到悲嚎晶体展开蚀圈，才手忙脚乱地去封的。

    “不过最近事故频发，也许简城那里也是因为太忙出现了纰漏吧，这个月就连你们这对新人组合都跑了两次外勤任务了。”赵钱说。

    关于简城事故的信息大致都讨论完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拐上了前往简城的高速，宋然觉得有些闷，将车窗摇下去一点，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凉风从车窗上沿吹进来，吹得他精神一振。

    简城离山城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一条高速直达，中间也只有在靠近简城入口的地方有一个休息区。他们几个上午十点半左右出发，开到休息区差不多十二点，考虑到进入简城后未必有时间好好吃顿饭，再加上洛启平和赵钱也需要看一遍材料，他们就在休息区停下，准备吃完午饭再走。

    但是当他们准备转进休息区岔道时，却发现前方设置了路障，一辆警车正停在一边，车上的民警发现他们，立即下车示意他们停下。

    “你们是哪里来的简城暂时禁止出城，进城则需要填写信息表，来扫个码吧。”警官娴熟地掏出一张二维码。

    “不，我们是接到任务过来的。”赵钱赶紧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来，“后面那车也是我的同事。”

    警官非常仔细地将四个人的证件一一查验，又验过车牌号，确认无误后，向他们敬了个礼“感谢你们前来支援不过不好意思啊，现在简城各个高速路口都有设卡，休息区暂停营业，你们倒头回去，然后直接进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黎许可以不戴口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