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是没有。
只是时夭这会儿本就犯懒, 听见顾袭清的声音,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日某些片段,不太想搭理顾袭清。
她随意扬手胡乱地打了下, 指尖从顾袭清的手背侧面划过。
不疼, 却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顾袭清蓦地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像是拢住了一朵蓬云, 他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可是没有放手, 只细微地摩挲着她的指尖“我试试你的灵力运转,你不必起身。”
时夭听得耳朵直发痒,若是原形估计她这会儿耳尖都要蜷缩起来,她借着侧过脑袋的动作将耳朵在被子上蹭了蹭, 没有拒绝顾袭清握住她手腕的动作。
顾袭清的气息随着灵力徐徐靠近而愈发清晰, 她愈发不自在。先前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倒像是她自己心境不同而有异了。
“没什么大碍。”
顾袭清将她的手顺势放进被子里,她指尖的温度有些凉,“你这会儿是想睡着,还是想吃点东西”
时夭脑袋动了动,从被衾间露出一双眼“吃什么”
顾袭清看她头发被折腾得散乱不堪, 便一点点地替她捋顺,一面道“早市已经开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时夭想了一下,点头。
她顺势拍开顾袭清的手“干嘛折腾我头发。”
反倒说是他在折腾了。
顾袭清不同她争,只是道“头发有些乱了,起来梳理一下”
时夭爬起来,半跪在床上,三两下扎了个全新的马尾出来。
顾袭清“”
他似乎感到好笑, 唇角有愉快的弧度。
“你在嘲笑我”
时夭略歪了脑袋,认真地看着他。
顾袭清正要说话。
时夭又马上截断他“不许说可爱。”
顾袭清想了想,道“很利落。”
时夭勉强满意了。
修士最简便的莫过于清洁术,完美避开繁琐的清理程序。
时夭和顾袭清前后出了房门。
斜对面的薛白烨也将将打开门,一只脚都已经踏出来了,打着哈欠睁了只眼,和这方对上了视线。
“”
四周出现了诡异而短暂的空气凝结。
下一刻。
薛白烨猛地将那只脚撤了回去,退后关门一气呵成,转眼就还走道一片寂静,仿佛他的出现只是错觉。
时夭指着那方看向顾袭清“薛师兄怎么了”
顾袭清面不改色地道“可能是没睡好。”
时夭“”
我信你个鬼。
早市来往行人并不比昨日的人少,种类丰富足以令人眼花缭乱,还有部分是从其他洲传过来的新奇吃法。
顾袭清看她望着一处,介绍道“这是醪糟,里面要加点糖会更好吃。”
时夭瞧着颇为新奇,对着热气腾腾的醪糟看了一小会儿,摸出钱袋子来,还没打开,身侧的顾袭清便已早有准备地付张完毕,把东西递到她手中了。
“有些烫,当心些。”
时夭的视线从醪糟移到顾袭清的脸上,又转回来,高高兴兴地接下了,不忘问道“你不喝么”
顾袭清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他口腹之欲并不重,况且早已辟谷。
他见时夭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试探性地用嘴唇试探着温度,细致地啜了一口,明显又被烫到,嘴唇微张地哈了两口气,粉嫩的舌尖自贝齿间一闪而过。
顾袭清蓦地移开眼,默了默,自己也要了碗醪糟。
时夭捧着碗慢慢地吹气,偶尔觑他两眼。
“看什么”
顾袭清问。
时夭摇摇头,卷翘的睫毛悠悠垂落,专注地看向自己碗中。
顾袭清用汤匙舀了舀醪糟,动作分寸拿捏得极好,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没有发出半点碗勺碰撞声。
“师兄。”
时夭突然小声唤他。
顾袭清看向她。
时夭道“你既买了,怎么又不吃”
她目中盈盈之色尤甚皎月星辉,眸底缀着晨光,眉目含情,春色所不及也。
顾袭清手指收紧“这就吃了。”
他舀了一勺递到唇边,确实很烫,勺子触到唇畔就足够他感受那温度,当即又蹙着眉放回去。
“哈哈哈哈”
时夭欢快地笑起来,半掩着唇笑得不见眼。
顾袭清方才明白过来,她是故意想看他被烫到出丑。
时夭注意到他的目光,警惕地端起碗“干嘛”
她怕顾袭清是想要直接和自己换一碗。
“不怎么。”
顾袭清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他想着,自己要是说这样都觉得她可爱,估摸着她是难以理解,还会被她用古怪、仿佛坏了脑袋的目光打量吧。
时夭外表看起来娇小,吃起东西来却着实反差,沿街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试试,且大部分合她心意的都能吃完。
顾袭清便一路为她旁征博引地介绍,一面为她付钱。
大约是有钱人的底气,他付钱的动作尤为顺畅自然,有时候甚至能达到不着痕迹的境界。饶是连时夭这等本着敌对仇人心态的人,都禁不住关切他的钱袋子是否安好。
“一点小吃,算不上什么钱。”
顾袭清的回答相当云淡风轻。
时夭突然觉得嘴里的小笼包不香了。
顾袭清手里还握着两纸袋东西,放眼街道上剩余的几家,道“前面没有更新奇的吃食了,你还吃得下么要不去试试口味”
时夭嘀咕道“你将我当成猪喂呢”
她自己都意识到吃的有些多了,怎么顾袭清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啊
顾袭清失笑“那就回去吧。”
时夭禁不住想难不成是他经过了那事儿之后,他自觉对她有责任了,所以才比以往更明目张胆地纵容
“你怎么想到要带我来早市”
时夭问。
顾袭清看了看她“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时夭一下听出这句话的未竟之言是顾袭清看出了她没有来过早市,她停住脚步
“是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吗”
顾袭清也跟着停下脚步。
他没有立即反驳,因为他偶尔会有种好像时夭确实很可怜的感觉,不论是从前的经历还是她某些时刻的一举一动,总令他觉得,必须给她加倍的关注怜爱,否则她就随时都要受欺负、受委屈似的。
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足够时夭沉下脸色,转身走开。
“师妹。”
顾袭清匆匆追上去,谁知他一动时夭就直接用了“缩地成寸”,整个人又在数十米之外了。
两人几乎是追逐着斗法回到客栈。
刚从楼下大堂吃完饭的薛白烨走到房门口,就感到身后刮了两道劲风,回头一看,正是时夭和顾袭清两人。
“”
薛白烨定定地看了两秒,比上次更从容镇定些,有条不紊地迅速闪身进了房间,全身上下都透露出“当我不存在”的友好气息。
顾袭清堪堪在时夭进屋前抓住了她“我并非是可怜你没去过早市。”
时夭摆明了不信,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不言而喻的谴责“你方才可是犹豫了。”
顾袭清轻巧地将她拉进屋内“那是因为,我常常觉得你会受欺负,总是令人怜爱。”
时夭“什么”
她一时恍惚,险些以为自己的角色换了人设。
顾袭清不堪受她目光的审视,借倒茶的功夫错开视线“喝口茶水吧。”
时夭视线往下扫了眼,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顾袭清竟还没放开她的手。
她尝试着往回抽,顾袭清的手指却瞬间收拢将她握得更紧,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立即松开了。
茶水落入瓷杯的声响不算悦耳,略显吵闹,可一旦停下来,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弥漫的寂静。
时夭握着茶杯转了转,没喝。
莫名悄然的氛围,她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
顾袭清清了清嗓子,指尖落在杯身上,偶尔加重的力道仿佛要捏碎杯盏,“你我之事,我会写信告知家中,回到宗门后再告知师父和掌门。只是以我现在的修为,还不到能举办道侣大典,你若不嫌弃尘世的仪式,我们可以先成亲。”
幸好刚刚没喝水。
时夭庆幸地想,否则难保她会不会呛到。
“成亲就不用了。”
时夭刚说完,就看到顾袭清面露些许失落之色,周围空气随之微妙地沉冷。她反复强调自己该是很喜爱顾袭清,很快就寻得了合适的理由,“如今魔种出没事情未明,成亲操办又实在繁琐,横竖我们都是在一处的,不拘着这些虚礼。”
顾袭清垂着眼,看不清情绪,再抬眼,仍是一片清明坦荡“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啊。”
时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意有所指,“这样大的好处都让我得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顾袭清别开脸,将茶水一饮而尽。
未到午时。
顾怀舟同顾袭清辞别,身后还跟着个薛白烨。
“薛师兄你”
薛白烨早有准备地道“我听顾二叔说广陵今年请了几个有名的舞团,想来七夕节表演肯定是热闹非凡,这便顺路辞行去广陵看热闹去了。”
时夭与顾袭清对视一眼。
顾袭清道“既然如此,我们同去广陵也无不可。”
“哎哎你们就别跟着我去了。”
薛白烨摆手制止,“你们两个才恢复不久,就在这儿待着好生歇一歇,免得我带着你们还玩不尽兴。”
这番话冠冕堂皇,理由分外充足,是薛白烨足足想了一个早晨的成果。先前他这条单身狗已然是格格不入,这会儿时夭和顾袭清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他既不想承受加大力度的爱情打击,更不想留着碍事。
正好顾怀舟要辞行,他赶忙借这个机会开溜。
顾袭清闻言,视线在眼神游移的薛白烨和看好戏的顾怀舟之间扫过,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既然如此师兄一路多保重。”
他也不想拒绝,却之不恭了。
顾袭清欲盖弥彰地刻意不去看时夭的表情。
时夭却并非沉浸在害羞中,她听到薛白烨要走,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故事里回曦华宗的路上,薛白烨和顾袭清确实是分开走了,不过是因为别的缘故现在看来,即便多了一个她,大的方向也依然没有改变。那么曦华宗内的变故,也很快就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