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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绵一直在那片海域附近, 没有离开。
他知道他的伴侣醒来后一定会来找他的。
他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他的伴侣还活着，就在附近的某个区域不断徘徊，周绵能感受到。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呢。
人鱼是很固执、甚至有些偏执的种族, 他们认定的事至死都不会改变。
鱼岚没有来, 周绵就一直在等。
直到有一天, 渔夫向往常一样出海打鱼的时候, 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休闲布衣短裤的少年。
周绵浮在远处海面上, 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个少年。
少年两步三步跳到了甲板上，剥开一个棒棒糖放在嘴里，喋喋不休地跟渔夫说着什么。
周绵想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少年沉默寡言，不爱笑, 也不爱说话。
但是对他很好。
而现在的少年喜欢跟人玩闹、开怀大笑。
可似乎已经不记得他了。
周绵轻轻摆动鱼尾，悄悄地跟在渔船的后面。
他希望他的伴侣能够看到自己、认出自己。
每天早上再给他抓鱼吃。
可少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是不要他了吗。
还是忘记他了。
渔夫每天都带着少年在夜里出海打鱼, 然后在那浓郁的夜色之中，跟他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过。
周绵决定主动做点什么, 他不想再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了。
终于在某天夜里, 周绵主动游进了渔网里。
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像他设想的那样少年将他抱在怀里，很烫的皮肤贴着他。
周绵贪婪着呼吸着少年身上的味道。
但是他不敢“醒来”。
他听到少年用一种很惊讶又很惊艳的语气说“是人鱼吗”
然后少年将他带回了家里, 表情生涩而拘谨“我可以摸摸你的鳞片吗”
周绵终于确定，他的伴侣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但好像还是喜欢他。
就算已经忘记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再见还是会喜欢他。
听到他的歌声还是会有反应，会到他的身边来, 愿意跟他做只有伴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像是宿命里带着的爱意。
海面上，海风呼啸，一浪一浪的雪白水花打在礁石上，带走了放置在上面的牡蛎壳。
周绵用有些悲伤的深邃眼眸望着他的伴侣。
鱼岚的脑海里不停闪过鲜明的片段，无数记忆碎片有如被风吹起的枯叶般从深处翻飞而起
他跟周绵有那样的“精神联系”, 他可以“看到”周绵曾经经历过的一些记忆。
那些浓墨重彩的画面，全都与他有关。
那一瞬间，鱼岚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鱼岚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他握在手心里的那一枚蓝色鳞片那时候他想，他杀掉了一只鲨鱼，人鱼就不会有危险了。
他还想，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他就跟人鱼一起在海边生活下去，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再也不分开。
可后来为什么会忘记了。
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鱼岚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他不知道人鱼这半年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甚至不敢去想。
许久，他才嗓音沙哑地说“对不起。”
“明明答应过你，要跟你在一起的。”
鱼岚的鼻子发酸，像是堵了什么酸涩的硬块，他哽咽着说“对不起。”
他有些情绪失控，伸手抱住了人鱼的脖颈，用力地、用力地拥抱着他。
周绵就这样让他拥抱着。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渗进他的发丝，又从腰间滚落了下去，一滴接着一滴。
直到鱼岚的身体不再颤的那么厉害了，周绵才轻声地在他耳边说“人类的眼泪好烫。”
鱼岚伸手抹了下眼睛，顿了顿，低声回答“烫么更烫的地方你不是都碰过了么。”
美人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红了一下。
鱼岚平复着呼吸，又开口问“这半年时间，你都在这里吗”
周绵点了点头。
人鱼是不擅长掩饰的，他们不懂人类那种“因为不想让他愧疚所以向他说谎”的复杂感情。
是什么就是什么。
想起曾经那些过往，鱼岚只觉得心疼。
鱼岚压下了那些酸涩的心绪，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幸好他在重逢之后没有说什么让人鱼伤心难过的话甚至还跟人鱼有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虽然交流的方式跟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鱼岚忍不住稍微扶了下腰。
他的性格有点改不回来了，以前那个拉风酷哥的影子只能隐隐存在于那凌厉的眉眼之中。
鱼岚主动牵起人鱼的手，兑现半年前的承诺“我们去海边住吧我给你盖一座很漂亮的房子。”
“不过，我们得先回一趟渔叔家里，跟他说一下，或者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人鱼到陆地上毕竟是很麻烦的，尤其周绵的尾巴又很长，鱼岚一个人抱不太住他，周绵把他送到岸边，浮在水面上望着他。
鱼岚弯下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中午等我回来给你抓鱼好不好”
周绵雪白的脸颊被他的指尖轻轻捏起来一点，他点了点头。
鱼岚一路跑回渔叔的家早市刚结束，渔叔还在被窝里补觉，被鱼岚整个薅了起来，那小崽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的鳞片去哪儿了”
渔叔睡的懵懵噔噔的“什么什么鳞片你变成人鱼了”
鱼岚一股脑道“当时你从海边看到我的时候，我手里的那个鳞片还在吗你放在哪里了”
渔叔简直莫名其妙，睁着大眼珠子瞪他“你那时候都快断气儿了，我马不停蹄直接给你送医院去了，谁知道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啊。”
鱼岚的表情轻微变了一下。
看到鱼岚那几乎带着杀气的眼神，渔叔非常有求生欲地改口“呃，你说鳞片让我想想”
他伸手挠了挠脑袋，实在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蓝色鳞片。
渔叔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当时应该是替鱼岚收起来了，但是后来鱼岚没再问，他也忘了放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找了半个多钟头，渔叔终于不知道从哪个抽屉疙瘩里翻出了一片漂亮的湖蓝鱼鳞。
鱼岚松了一口气。
渔叔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没好气道“幸亏没给你扔了，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小白眼狼。”
鱼岚假装听不见，将那枚鳞片握在手心里。
以后他会好好地保存起来，放到精致的小盒子里，再也不会弄丢了。
渔叔看他的动作，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有点迟疑地问“等等，这是人鱼的鳞片吗”
颜色怎么跟以前家里那只人鱼一样呢
鱼岚“嗯”了一声。
渔叔又问“是那条人鱼送给你的所以你们以前就认识”
鱼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他揉了揉脑袋“你知道以前我的记忆出了一点问题，但是现在已经都想起来了。他这次是特地来找我的。”
渔叔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都不太对劲了“不是，你知道送鳞片在人鱼这个种族里是什么意思吗”
鱼岚稍微一皱眉“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渔叔解释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你是我认定一生的伴侣。”
“而收下人鱼的鳞片，就等于接受对方的求爱了。”
鱼岚第一次听说还有这回事
这是在他们初见后没多久人鱼送给他的礼物。
周绵难道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吗
鱼岚一直以为人鱼对感情是无知而懵懂的，以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没有跟人类相似的感情。
可能他错的离谱了。
所以，在周绵将鳞片送给他的时候就认定自己了吗
人鱼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看鱼岚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渔叔一脸匪夷所思地说“鱼岚，你不会真打算跟一只人鱼在一起吧”
鱼岚扭头看着他，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渔叔瞠目结舌了好半天“有什么问题先不说你们有物种隔离吧，反正你们两个公的咳咳，雄性，也不在乎后代什么的。”
“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人鱼的平均寿命在三百年左右，甚至更长的时间，”渔叔说，“你那只人鱼，从体型和容貌看，最多也是刚过成长期没多久。”
“他以后至少还会活两百年。”
“你一个人类，顶多顶多能变成一百岁老妖怪，那时候人鱼或许还非常年轻。”
“等你不在了，你让你的人鱼怎么办”
鱼岚怔住了。
人鱼的寿命比人类漫长许多，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去仔细思量。
直到被渔叔这样直截了当地撕开这个事实，鱼岚的心脏才猝然惊惶地跳了一下。
渔叔稍微正色道“人鱼可没有续弦这一说，他们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对爱情忠诚的近乎愚蠢。”
“你要是真的跟他在一起，等你死了，他会一直捧着你的遗骨，孤孤单单地活在海底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鱼岚感觉他忽然就有点冷了，手脚都变得冰凉。
他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一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怎么才能变成三百岁老妖怪急在线等
下章这个番外就写完啦
不虐的保证亲妈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