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车划破夜色, 驶入霓虹深处。
车窗降下来一半,轻柔的晚风吹过脸颊,触感轻柔舒服。
楚杭额头斜靠着车窗框, 微微眯起眼睛,陆越岩车开得很平稳,而他除了头有一点晕以外,并没有像以往坐车那样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难道这也是因为喝了一点酒的缘故
宾利车驶上高架桥,车速提上来,陆越岩升上了两侧的车窗。
车厢中的空气慢慢变得逼仄闷热, 其中夹杂着一点熏人欲醉的清浅酒气,陆越岩余光瞥见旁边副驾上的人, 侧颜白皙美好,原本带着冷感的下颌线条的路灯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柔和又乖顺,楚杭安静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就如同一幅静止的水墨工笔画, 墨韵清淡勾勒寥寥, 却美得宁静,让人心动。
“喝了多少”沉默片刻, 陆越岩忽然出声。
楚杭眼皮轻轻一跳, 从朦胧的晕眩感中回神, 淡声回答“没多少, 就一扎鲜啤。”
陆越岩语焉不详地哼笑一声“出息了。”
夜风被深色玻璃隔绝, 视线中原本明亮的霓虹灯带变成模糊的剪影,楚杭反应了两秒,忽然轻声开口“能把空调打开吗”
“热”陆越岩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后, 自顾随口道,“之前不是挺怕冷的。”
楚杭怔了怔,慢半拍地想起这话的由来。
曾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深夜痴缠后,第二天清早楚杭睁开眼睛时,总会发现自己睡在陆越岩的怀里。
一次两次还能称为不经意的意外,但是次数多了,就好像显得刻意为之了一样。
果不其然,又一个酸软困倦的早晨,楚杭挣扎着睁开眼皮,弥蒙的目光逐渐清晰后,对上的就是陆越岩半撑着手臂,低着头,由上看下来的眼神。
初初转醒的脑子还有些反应迟钝,楚杭愣了几秒,嗓音有些喑哑地问“看我干什么”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陆越岩的一条手臂还在自己脖颈下压着。
果然,陆越岩扫了一眼自己长时间被人压在身后,已经有些僵硬发麻的臂膀,低声问“怎么那么爱挤我怀里睡”
楚杭愣住,失语片刻,而后抿了抿唇角,有些窘然“可能我比较怕冷。”
说完就想悄然移开一段距离。
而下一秒,还没等他完全放开陆越岩的胳膊,背后忽而袭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陆越岩将他整个人摁在怀里,低沉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还带着一点清晨半醒的沙哑“怕冷就抱着,再陪我睡会儿,眼皮还肿着呢。”
楚杭的鼻息闷在陆越岩怀中,只觉得自己贴上了一个超大号的人型暖水袋,热源透过贴近的肌肤不断传递到他身上,是刚刚好的暖意。
眼皮肿着不是困的,是半夜哭得太狠的缘故,不过他什么没说,僵硬几秒钟后,便慢慢放松了脊背肩膀,重新合上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回忆倏至,楚杭暗自意外。
他以为之前和陆越岩在一起时并不算多么走心,充其量就是尽力让自己“入戏共情”,以至于分开之后,也很少回想从前的种种。
他总觉得那些时光留在脑海中的印记并不深刻,浅淡得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已经被自己顺其自然地忽视遗忘,但没想到,原来那些不经意的小细节,他竟然都还能记得清楚。
楚杭微微错目,借着窗外的路灯光线去看身边人的侧脸,半明半昧的灯影投进车厢,安静地停留在陆越岩的鼻梁处,这个角度看过去,光晕将他鼻骨描摹得轮廓非常硬挺,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陆越岩直视着前方的路面,淡声问“看什么”
楚杭收回视线,隔两秒,忽然说“陆总,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
陆越岩“想请我解惑答疑”
楚杭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说实话的话。”
一声轻笑,陆越岩有来有往,回敬道“如果你能跟我好好说话,别再叫什么陆总的话。”
楚杭倏然无声。
半晌,他重新开口,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没了脾气,轻声喊了一句“陆先生。”
“说。”
楚杭问出心中所想“用三清园逼我和你签合同,究竟是为了什么”
“逼你”陆越岩说,“也不知道我这种逼法,究竟是谁占了便宜”
“那好。”楚杭静了一瞬,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陆越岩沉默地把持着方向盘,车子下了高架路,他沉声回应道“你真不知道”
楚杭那边又安静下去,直到过了很久,大概有五分钟时间,陆越岩忽然听见副驾上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可以。”
陆越岩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收紧一分。
“楚杭,想好了”
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楚杭称呼他“陆先生”,极特殊的情况下,曾经喊过他的全名,而他对楚杭似乎没有什么特定的称呼,这个人好像也不需要他给予过多的关注,想见面了,就发信息通知他一声,想做了,就留他在家里过夜,其余时候,他们几乎是泾渭分明的状态,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为了自己的生活庸碌着。
这样看,那两年的缱绻时光,确实像是一段情人之间的风月过往。
陆越岩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从再次相遇到今天,他试探过,挑明过,但是楚杭针戳不进水泼不透,始终报以冷硬的回绝态度,而现在,他用一份合同就轻易换得了他一句“可以”,虽然手段不太光明,但起码也算得偿所愿了。
要小先生点头那么难,却也这么简单。
陆越岩按捺住心底悄然而生的一丝雀跃,向他确认“你知道这句可以,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楚杭抬起漂亮的眼睛,瞳仁纯静又冷定,“代表着我们要像一年前一样,吃饭散步,闲聊消遣,睡觉做爱哦,当然”他顿了顿,兀自一笑,“前提是,在你有时间方便的情况下。”
这样的语气,漠然冰凉,还带着莫名的,似乎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陆越岩方才暗生的欣喜被骤然冲淡,车子转下高速桥,他眉心微蹙,口吻生硬道“拿我当床伴”
“等价互换而已。”楚杭看着玻璃窗外陌生的环境,漫不经心地敷衍道“而且你不就要这个”
“你”
“反正只有一年。”楚杭打断他,“一年后合约到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到时候,只希望你别难为我师哥师姐,陆先生。”
后续的话被他尽数堵在嘴边,连同刚才那些倏然而至的,明亮的情绪和悸动的欣喜。
陆越岩久久无声。
他确定了一件事,楚杭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或者说,这样的结果,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陆越岩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于楚杭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在他二十五年的踉跄生命中,前半涯漂浮无根,后半途泥沼荆棘,他曾经为了好好活着而咬牙硬撑,如今又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枕戈剚刃,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悲苦过也得意过,在外人眼中他是天之骄子,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周围杂乱晃动的人影消散在独处深夜之时,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始终被命运驱使着,像个不知疲倦为何物的陀螺,为了在坚硬的路面上钻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而被生活这条看不见的鞭子狠戾地反复抽打着,只放不收,停不了手。
他没有什么真正喜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从心底挚爱的事物,他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明天能更好的活下去,所以很多事情,根本不由他的喜恶。
就比如年少时期,他的梦想是参军,通过“招飞”而成为一名飞行员。
也曾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也曾有过关于征服星辰大海的纯粹愿望。
但后来,当陆家的人第一次找上他,当他终于知道了关于自己身世的种种过往时,高考报志愿,他便毫不犹豫地更改了早已在心底落地生根的祈盼,填报了国内一所顶级学府的宝石及材料工艺学专业。
他从未真正得到过什么,所以,也从不吝啬于放弃。
但楚杭,却是他不在意料之中的那个例外。
三年前惊鸿一瞥,初初相见,他便对这个人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浓厚兴趣。
这种从内心深处衍生而来的新鲜感,让他隐隐觉得悸动又兴奋。
这个人,是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完完整整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清亮的眼神,他悱恻的爱意,他清冷的温柔。
即便一年前他不告而别,但陆越岩认定,这个人,就是他的。
而且如今兜兜转转,命运再一次将他送到眼前。
既然如此,他收回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问题
可楚杭却说只有一年。
一年后,桥归桥,路归路,主动将自己从他的世界中分离,并且并不在意他的看法,更不关心他的动态度。
“很好。”陆越岩心说,那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倒是想看看,一年之后,这个人究竟能有多大能耐,能够从他的掌控中振翅而飞。
车内许久没有人说话,空气安静得滴水成冰。
楚杭眼睛瞧着车窗外的道路,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皱眉问道“不是说吃个晚饭,你要带我去哪”
陆越岩眼底的阴翳已经悄然散去,重新换上那副谦谦君子的温润笑容,车子驶过一段栽种着高大凤凰花树的甬路,他才懒洋洋地回答说
“吃饭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
不是鉴于一纸合约的捆绑关系吗
那就来等价互换吧。
就从今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来,都别怂。
陆总说归说,闹归闹,怎么还带急眼的尬笑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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