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司机准时到家里接陆越岩去公司,而陆越岩拒绝了楚杭自己打车的提议,直接顺手将人打包带上车。
陆越岩很少有在家里吃早餐的习惯, 通常是到了办公室后,秘书已经将意式特浓和三明治提前放在了办公桌上,所以早上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厨房并没有准备早饭。
早高峰时段,主干路上车水马龙,堵车是必然的常态, 楚杭和陆越岩坐在后排位置,陆越岩将面前的座椅后方的车载电视打开, 漫不经心地看着早间新闻,而楚杭则偏头靠在另一侧车窗上,望着窗外的排成长龙的车流发呆。
他今早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昨晚借宿的客房衣橱里的,本来想着还穿昨天那身, 但是前一天戏楼重新挂牌, 他们师兄弟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又去大排档吃了火锅, 夏天的衣物布料薄, 这一天折腾下来, 难免沾染气味, 第二天再穿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于是楚杭犹豫再三,还是从衣橱里拿了新的换上。
确实是没有穿过的新衣服,上身前吊牌还没摘,而且让楚杭有些意外的是, 衣服居然刚好是他的尺码。
身边的人久不做声,等一条财经新闻过后,陆越岩忽然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楚杭神色微顿,张张嘴,最终却只是说“没什么。”
总觉得有些别扭,那句“衣服是你提前准备的吗”他问不出口。
他不问,陆越岩自然更加不会主动提及。
等好不容易通过了一段拥堵严重的路段后,道路渐渐通畅,车速也提了上来,转过一个路口,陆越岩眼光不经意朝车窗外一瞥,忽然对司机说“停车。”
对于他的指令,司机向来不问什么,只管照做,车子在路边停稳后,陆越岩开门下车。
楚杭不明所以,偏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以为是陆越岩临时有事,想着也跟他一起下车,反正这边离古文化街已经不远了,他走路或者骑共享单车过去都可以。
可陆越岩却反手关上车门,只说“等我一下。”
他独自下车,走进路边一家连锁便利店,这下就连坐在前排的司机都暗暗诧异。
不多时,陆越岩折返,上车后直接将手里的便利袋放到了楚杭手上。
楚杭愣了愣。
“到茶楼吃。”陆越岩淡声嘱咐一句,而后对司机说“直接去古文化街,东南入口。”
车子重新启动,楚杭手里拖着的那个纸袋尚有余温。
香味淡淡飘出来,萦绕在车厢之中陆越岩竟然去买了一份早餐。
茶叶蛋,热牛奶,还有一角火腿三明治。
过了许久,楚杭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轻声说“谢谢。”
到了古文化街入口的停车处,楚杭拎着早饭下车,没有什么多余的告别,陆越岩只说了一句“等我电话”后,司机便载着他继续行往陆氏。
等我电话。
这台词,楚杭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很多时候,他们之间就是这样,陆越岩一通电话或是一条短信,通知他具体时间,而他便应约而至。
周而复始。
楚杭拎着纸袋在路边静默片刻,而后缓步走进茶楼。
时候尚早,一大早起就闲来无事进茶楼喝茶的人不多,一楼前堂就只有几名服务生在忙,见楚杭进门,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颔首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先生。”
“小先生早”
这样客气,好像他才是这个茶楼的老板一样。
“大家早。”楚杭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忍不住赧然,只得仓促点头回应,快步走向后台。
后场休息室里,师哥师姐见他步履匆匆地破门而入,纷纷一愣,放下手里的妆刷,瞬间安静。
小师弟身上穿的,不是昨晚离开时那身衣服。
楚杭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诡异氛围,站在门口静了静,轻声问“师哥,师姐怎么了”
“啊那个”杨继难得卡壳,这个那个了好几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暗中给妹妹递了个眼神,暗喻明显,仿佛在说你倒是问问啊
杨乐嘿嘿傻笑,还了一个“你问不出口我就行了”的白眼回去。
最后还是叶天默默叹了口气“小师弟,夜不归宿,能耐大了啊。”
楚杭走到化妆镜前坐下,将手里的纸袋放在妆台上,轻声说“我,我在群里发了信息的。”
杨继就是又当哥又当爹的操心命,忍不住数落他“你先是一条今天晚归,勿念,隔一个多小时,又来一条今晚不回,安好,给你打电话也没接,也不知道那个谁咳,陆总把你带去哪了,你师姐急得大半夜睡不着,差点就让我满世界找人去了”
“哎哎哎”杨乐不干了,立刻反驳道,“怎么就我一人急吗你俩不也守着大门口坐到了后半夜,最后还不是被蚊子撵回屋的”
这话虽然是责备,但是往根上说,却是十成十的关心。
楚杭唇角轻轻抿着,忍住露出来的一点笑意“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下次不会这样了,不管多晚,无论我回不回家,一定打个电话,起码告诉你们我在哪,好不好”
说完从纸袋里将早餐拿出来,笑着问“师哥师姐吃了吗再填填”
叶天摆摆手“从家里吃完出来的,你自己吃。”
楚杭“嗯”了一声,从手边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包住那颗茶叶蛋递给杨乐“不差这一口,师姐,你爱吃的茶叶蛋。”
“算你有良心。”杨乐冲楚杭眨眨眼睛,接过茶叶蛋,剥壳入口。
“说归说,昨晚你到底去哪了啊”杨继端起保温杯,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楚杭“在陆越岩家。”
“我咳咳咳”
石破天惊,杨乐手一抖,刚咬了一大口的鸡蛋完美噎住。
瞬间,师哥师姐看向楚杭的表情精彩纷呈。
楚杭不免好笑“你们那什么眼神”
“那个”叶天试探道“你们和、和好了啊”
“想多了二师哥。”楚杭淡声说,“就没好过,怎么和”
叶天“”
啊这
小师弟你是不是对“好”有什么误解
楚杭忽然笑道“我是去上了堂课”
师哥师姐们“”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的,能教点啥啊。
小师弟你不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喂
谁料,楚杭说完便直接起身,快步从一旁的抽屉中翻出执笔,有些按捺不住地冲他们招手“师哥师姐,快来”
小师弟从来是最淡定平和的那个人,极少会流露出这样类似于迫不及待的情绪来,大家神色狐疑地靠过来,在楚杭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随着楚杭边说边在纸上列出的条目,后台渐渐趋于安静,最终到鸦雀无声,整个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楚杭泠泠如玉的嗓音,以及纸笔摩擦时,偶尔发出的“沙沙”声。
楚杭记忆力超群,从幼时学戏起就是这样,哪怕再冗长拗口的戏词,只要他通读几遍,基本都能默背下来,于是凭借先前的记忆,他几乎一字不差地将陆越岩昨晚的话复述了一遍。
当然,关于陆总“你大师哥不懂经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楚杭肯定是直接省去的。
毕竟师哥的分量比他重要多了。
最后,楚杭将“资金”、“人员”、“目标”、“营销”这个关键词从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的纸页上圈出来,加强重点,才抬头,问身边的人“师哥师姐,你们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杨继倒是先开了口,叹息喟然道“论做生意,和陆总一比,我简直太不够格了。”
叶天“怎么好像让陆总这样一分析,我们眼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呢”
杨乐“自信点二哥,把好像去掉。”
“那”楚杭不太确定,试探问道,“你们也觉得是可行的,是吗”
“那怎么能说是行呢”杨继喃喃一句,突然拔高了声调,一把唱老生的浑厚直嗓炸在众人耳边,“今天的两场唱完,咱先歇明天开始,就招人纳新,先把班子组起来,只要人员够了,这以后就能换着新意的选戏了”
“对”叶天说,“不管是积极宣传还是营销对路,前提都是咱们得有能登台唱戏的人,要不观众走进门了,看来看去台上都是咱们四个,一是唱不过来,二来慢慢地,大家也都没了新鲜劲,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人气儿又散了,所以,招人是第一步”
“不,不是。”还未等杨乐发表同款意见,楚杭忽然开口,先她一步。
他用黑色水性笔在那张纸上轻轻点了两下,师哥师姐随着他的动作垂眸看去,只听楚杭说“资金才是第一步。”
“就像陆先生说的那样,没有钱,我们拿什么吸引人家过来现在情怀和老匾固然珍贵,但是却不能当工资报酬用。”
突如其来的沉默,刚才众人脸上还兴奋不已神色,在一刹那间变得极为浅淡。
无人应声。
过了许久,杨继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弟妹,像是暗中做出了某些难以抉择的决定般,叹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小天小乐,你们要是同意的话,爸留下的那个二层小院我能不能先抵押给银行,贷款用”
“大师哥”话音刚落,楚杭猝然抬头。
他没想到师哥竟然会动了这样的念头。
杨老爷子生前留给他们的东西不多,毕竟在他还在世的时候,老戏班的情况就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除了“三清园”这块老匾,那幢房子,那个小院,算是老头留给三个孩子唯一的家业了。
楚杭暗暗咬住下唇,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懊悔的情绪来
早知道这样,或许他昨晚拒绝陆越岩所谓的“投资帮助”时,不应该那么干脆武断的。
“哥。”沉默须臾,杨乐忽然笑了笑,对杨继说“房子是死物,但是人是活的,有你在,有咱们三清园在,还怕换不回那个院子”顿了顿,她直言笑道,“别说是抵押,你就是卖了,我也没意见,从小我不都听你吗”
而叶天更没有任何疑义,半不正经地笑着说“那更没我什么事了,毕竟养子不分家产哈,你哥你放宽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小师弟,你说呢”杨继深深叹息,“毕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如果到了期限咱们还不上钱,银行把房子一卖,咱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师哥。”楚杭握笔的手指渐渐收紧,指尖几乎硌进掌心,“我看后台就挺好,还宽敞。”
杨继霎时动容得无法言语。
“而且,我白吃白住了这么长时间,到了关键时候没有不出力的道理。”楚杭缓缓抬头,语气平静又坚持,“我下午出去一趟不管是钱还是招人,我总得帮着做点什么。”
因为楚杭始终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因为“三清园”,从来都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大意了。
陆总现在后悔还
师哥师姐离我们家孩子远一点啊喂护崽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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