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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宿怨
    桃酥自然是白跑了一趟, 她人刚楼,马车已走远。

    安知虞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不解, “未曾听闻宫中今日有设宴,请燕世子入宫是干什么”

    若没记错, 自前几年那少年不知何故,被赶出宫后, 除每年重大宫宴必须代表燕王场, 便再没踏入宫门一步。

    她不知道前世是否有这么一回事,毕竟除一些众所周知的大事件,旁的, 她仅仅知道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他人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知晓。

    见人此事深思, 顾横云微微侧目,“你管他入宫是做什么,与你有何相干“

    安知虞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只道, “他如今住在雍宁王府, 又唤我一声阿姊,我过问一句有何不可。”

    顾山亭离窗旁, 坐回圈椅,端起跟前的茶盏,似在思索着什么,“我倒是想起一事来。”

    他一口,几人都望过来, 就连安知鹤侧耳倾听。

    可顾山亭偏要吊人胃口般,反倒一问“当年燕世子何故出宫,你们可知晓”

    顾横云可没耐心与他一问一答,“知道什么快说,我们要是知道还用在这儿听你叨叨”

    安知虞头赞同,主要是顾山亭实在不像是,那种能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人。

    “啧。”顾山亭啧叹一声,不卖关子了,“且不知假,很早前听人提了一嘴,当年燕世子似乎什么事儿得罪了五公主,险些被五公主废了一根手指呢,被发现时,血淋淋的一身血”

    “那会儿才九岁多的样子吧,好像就是为那事儿,半年后不是就送你们府上去了么”

    安知虞记得,那少年被送雍宁王府时,是五年前,就是十岁那年。看来之前,他在皇宫才是的如履薄冰。

    虽说后来安知虞时不时喜欢捉弄他,安明若与安和乔瞧不起他,但总的来说,在雍宁王府没受过什么虐待吧

    顾横云瞪大双眼,“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未曾听闻过”

    顾山亭轻嗤一声,“那可是五公主,国朝唯一的嫡公主,谁敢乱传况且当时在场的人,据说都被封口了,咱们陛可是容不得五公主有半儿污名。”

    “若如此,那你又是怎么知晓的呢”顾横云有些不信,莫不是他编的吧。

    顾山亭啧了声,搁茶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安知鹤一直沉默听着,眼上覆着白绫,但凡不笑时,旁人是看不出他此刻什么神色的。

    在顾山亭说完后,他淡淡口,正色嘱咐,“这话就是没有外人,咱们自家人私说说。”

    “对对对,可别拿外头去说。”顾山亭猛地头,又小声提醒一句,“陛可听不得这些。”

    安知虞和顾横云虽说算不得多稳重,但不是没脑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是有分寸的。

    “那燕世子此次被召入宫,是所为何事”安知虞心中忧虑难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些年,陛可未单独召过燕世子入宫”

    “什么陛,那分明是五公主派人请他入宫的。”顾横云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除了背不枯燥乏味的文章辞赋,记旁的东西,她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安知虞微微蹙眉,若是五公主那岂不是更不妙了。

    直觉告诉她,宋惊唐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她一直都知道那少年对这上都城,有着多大的恨意。

    毕竟,身为质子的这些年,那少年的确算是尝遍人冷暖,受尽白眼欺凌。

    实以前安知虞还小的时候,自己不大懂,见大家都欺负他捉弄他,只是本能是随着大伙儿一块儿那样做。

    安则甫每日忙于公务,阿娘又去得早,哥哥没比她大几岁,且学业严苛,甚少有空闲管她。

    所以,都是侧妃王氏与她相处得多,没教导过她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没告诉她这样不对,对她一惯的骄纵放任,但凡闯祸惹事了,只会在安则甫面前柔弱哭泣,自责的说是自己没用,教导不好郡主。

    安则甫体恤王氏并非嫡亲生母,若对已逝王妃留的嫡女过于严苛,只怕会落得刻薄名声,所以理解她不敢对安知虞过多管束。

    可他不懂,侧妃是故意娇惯着这位嫡女。

    但凡高门望族,谁家不在乎脸面谁家不看重名声嫡女又如何,只要在整个京都传遍了恶名,还能尊贵哪儿去有了安知虞这恶名的衬托,安明若便更显得娴雅端。

    安知虞思绪有些乱,东想西想,最后不知跑偏哪里去。

    忽然站起身,“我去递牌子,入宫寻六公主玩儿。”

    她话里头说是玩儿,但谁都能听出,她怕是想去看看燕世子如何了。

    顾横云虽不明白为什么阿虞对燕世子一改往常态度,但她本就不是那种坐的住的性子,连忙跟着站起身,“我去。”

    顾山亭瞪俩人一眼,“去什么去,你们这是要去侠仗义啊若是陛或五公主召见燕世子有正事儿呢你们这冒失跑去,岂不惹事”

    “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谈。”安知虞直言不讳,“况且燕世子如今住在雍宁王府,算我府中的人,若是被人欺负了,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言罢,转身对安知鹤道“哥哥,我进宫一趟,一会儿让桑落风曲陪你回府,若梁嬷嬷或阿耶问起,就说我入宫寻六公主去了。”

    她说完就朝外走,顾横云话不说跟上,之丢一句,“哥,我陪阿虞一道儿去瞧瞧。”

    “喂,你们俩”顾山亭根本喊不住人,眼看着俩人跑远,忙让桃酥赶紧跟上去,他是男子,不便入后宫。

    回头看安知鹤无动于衷坐着,不禁愁苦,“鹤哥儿,你怎么不拦她们”

    若是安知鹤口,那俩丫头必然会听。

    安知鹤只是淡淡皱眉,“去看看好,即便是五公主,现如今,不敢对阿虞和阿云如何,底还要看着我们两府的面子上。”

    随即,又交待顾山亭,“你遣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什么个情况,才好斟酌是否需要将此事告知父亲与舅舅。”

    顾山亭无奈,只得转身去办。

    待顾山亭走后,安知鹤才抬手按了按眉心。

    那少年这些年,在京都活得本就不易。虽然在雍宁王府未曾受过亏待,可即便是在国子监中,明里暗里,可没少受刁难欺负。

    况且,他看来,如今阿虞能有悯人之心,很好。

    安知虞忧心燕世子出事儿,反倒让安知鹤很是欣慰,颇有种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慨。若她一直是那骄纵跋扈的脾性,往后还不晓得要吃多少亏呢。

    花无百日红,人不会永远一帆风顺。

    别看雍宁王府如今权势极盛,可照样是走在刀尖之上,谁不知道,会不会有倾覆的那日。父亲不可能护她一辈子,而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怕是护不了她了。

    宫闱深闳,守卫森严,寻常人穷极一生都难入一趟。

    可安知虞和顾横云,毕竟不是寻常人,她们出入宫闱很容易,甚至比宋骄娇出宫一趟都要容易。

    着安则甫和顾青在朝堂的地位权势,即便是宫里头的那些贵人,都得给这两位主儿几分薄面,又都知悉这两位是六公主的手帕交,递了牌子,与内侍省通报一声,便有小黄门来迎。

    虽说入宫不难,可她们毕竟不能在宫中乱走动,还是得先去寻宋骄娇,有了六公主这尊活的通令,才好事。

    走在夹道上,远处能见崇政殿与太极宫的金砖琉璃瓦,飞檐几入天际,在烈日艳阳,熠熠生辉。

    除前宫几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越往里走,入了后宫,便是望不头的红墙绿瓦,幽静深闳,恁时让人心头觉着压抑起来。

    九华宫,前边儿是文渊阁,右临御花园,是国朝嫡公主的所居。

    而宋风荷,正被簇拥着,坐在御花园一处凉亭,今日梳了凌云髻,一套红宝攒金翠头面,身穿杏红织金流云百褶裙,仪态雍容高贵,华美高雅。

    坐在她对面的,是秦尚书家的嫡女秦霜色,那位众人口中的冰霜美人。今日许是入宫,穿了身淡紫绣梨花的对襟齐胸襦裙,对比五公主的华美高贵,倒显清雅脱俗。

    只是神色有些不宁,微微蹙着眉。

    不过,美人便是颦眉,别具一番风情。

    旁侧跪着两名碧衫宫女,托着玉晶盘,上呈玫瑰露和一盘西域进贡的葡萄,又称赤霞珠。

    带宋惊唐入宫的,是五公主身旁最得宠信的內监臧胜,将人引至亭前,稍止步,转身对少年道,“世子稍候,容奴通禀于公主。”

    宋惊唐垂眸,“有劳臧常侍。”

    实自入御花园起,宋风荷便已远远瞧见来人,只是面上不显喜怒,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她此番请人入宫的用意。

    臧胜附耳言语几句后,宋风荷才懒懒投来一眼,然后缓缓起身,宫婢立即举着华盖黄罗伞跟上。

    秦霜色眸底有细光微闪,有些不安的在袖攥紧了手。

    随宋风荷款步走近,少年仍是那副温吞淡然的模样,垂着眼,待人近了跟前,才揖一礼。

    “惊唐见过殿。”

    宋风荷停步,稍稍抬头,瞧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眼中略有奇,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少年,一是不察,竟长得这般高了。

    饶有兴致的围着人慢慢走了一圈,才缓缓口,“吾与世子,倒是多年未曾单独见过了。”

    或许是久居上位者的通病,惯用的都是一副高深模样,让人猜不透测她想做什么,说话要么不急不缓,要么出不意。

    想要在无形中,让人心头受压迫。

    少年没应,只是垂眉听着,打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便听得宋风荷话锋一转,说,“今日与秦三娘子闲话时,听闻前段日子,世子在击鞠场上好风光啊,一人压过四皇子与穆大娘子几人,风头一时无。”

    “吾记着,世子自小便喜爱击鞠,年少时就已有过人本领。”

    她看似不咸不淡的忆往昔,但说本领字时,刻意的咬重了些,明显话里意有所指。

    见宋惊唐依旧不为所动,宋风荷眸子一转,“吾今日心情甚好,想要与世子击鞠一场,燕世子可愿作陪”

    虽是问话,可这位国朝嫡公主的话,谁敢不

    少年只道,“但凭公主吩咐。”

    在御花园附近,有一块空地,是前段时日,宋风荷说怕热,女帝便打算为她引太液池之水,建一座清凉殿。

    不过朝臣有反对之意,才迟迟未动工。

    宋风荷就要在这一处打马球,坚硬青石地面,马蹄踏上去,敲击得微微震耳。

    秦霜色看了看一旁的少年,小声在宋风荷身后道,“公主,不如去教武场或是草地上,在这里击鞠,怕是不好发挥,影响公主兴致。”

    “吾觉着此处甚好,就在这里。”宋风荷换了身绯衣劲装出来,身后跟着几人,身穿藏青轻甲,一看便知是大内的高手。

    然后朝面,了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出来,“你们几个,与燕世子一队,可要用心,好好帮衬燕世子,明白了吗”

    那几名小內监,瞧了瞧师傅臧胜,诚惶诚恐的叩头回道,“尊诺。”

    秦霜色见此,脸色忧虑难掩,一边是大内高手,一边是瘦弱的几个內监,燕世子且不论有没有胜算,只怕五公主并非只是让他击鞠而已。

    她此刻依旧懊恼得不,才没事作什么和五公主提起上回,在国子监教武场所见那幕,怎的就忘了五公主与这燕世子有宿怨。

    可秦霜色并非要有意提及,的只是聊再过段时候入了盛夏,更炎热难耐,没法击鞠了,不经意就想上回,那少年在击鞠场马背上的风采,随口提了两句。

    说完,看见宋风荷沉吟不语半天,秦霜色这才愣愣想起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自幼与宋风荷交好,早些年那些事儿,秦霜色亦是知晓一的。

    悄然看了看宋惊唐,那少年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多余的话,神情寡淡得很。没有紧张害怕,没有阿谀奉承,无论看谁,都好似看待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波动起伏。

    击鞠始,看似两人马,可实际上,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宋惊唐一人对战一队人马。

    身后的几个瘦弱小内侍,帮不上忙就罢了,还总错漏百出。对面几位,可没一个是花架子,人高马大,体型魁梧。

    宋惊唐本就没想过输赢,这显然并非是击鞠比赛,不过是五公主宋风荷想出气罢了。

    说是击鞠,更像是比武,马球不往凤眼里打,时常直直朝中人门面上飞射而去。

    少年一个斜腰,侧身堪堪避。

    身后被球砸中的一名内侍,被一球击落马背,鼻血横流,痛苦的捂着鼻子爬不起来,可场上奔腾的烈马不长眼,直直创了过去,那瘦弱的小内侍,被马蹄一踏,气虚微弱。

    但宋风荷不喊停,无人敢停。

    少年逆着光影,眼底神色渐渐晦暗不明,一拉缰绳,纵马朝旁边跑,远离才那一处范围。

    他人,自然会跟随目标围拢过来。

    又一球飞来,少年扬杖击去,撞得手臂微微发麻,可见出手的人,是暗中运了内力挥杖。

    有了前几位大内高手牵制那少年,宋风荷瞅准时机,手中球杖直直朝少年挥去。

    随即一声闷哼,宋惊唐咬牙皱眉。

    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

    宋风荷骑着马经过时,轻笑着对他道,“吾有许多年未曾击鞠了,竟连马球都没瞧清,误伤了世子,还望燕世子不要与吾计较。”

    一如当年他苍白的一句误伤了殿。

    宋风荷的确不擅击鞠,又或者说,自当年那件事后,她不愿意再碰马球,以至于,击鞠在国朝贵族很是盛,可在皇宫里没人敢玩儿。

    所以就连好动的宋骄娇,除了偶尔在国子监与安知虞她们玩一,平时很少玩击鞠,所以技艺才奇差无比。

    “燕世子,可要小心些,马球是不长眼的。”宋风荷似笑非笑的提醒一句,一夹马肚跑,又换那几个大内高手纵马围绕在少年身侧。

    宋惊唐稍微动了动脖子,右肩膀至后颈处,仍有痛,才宋风荷那一球杖挥得不轻。

    但这会儿,他只能忍着。

    即使,明明现在就能杀了这场上所有人。

    可如今人还在上都,虽然这个皇宫困不住他,可若差踏错,极有可能令先前所有的筹谋都变一场空。

    还得忍,只能忍。

    秦霜色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紧紧抿唇。

    入了夏,有时连老天爷都变得莫测起来,先前还万里晴空,这会儿子就又始阴沉了。

    安知虞和顾横云跟在内侍身后,要去常宁宫,须得经过太液池。

    湖面碧波千顷,无数株荷花已绽放,宫中娇贵品种何止百样,早荷已极盛,晚荷尚未,一朵朵蕊瓣千重,或浅粉,或皎白,还有落日红明媚而硕大,好似在眼前抖一匹靡丽绣锦的卷轴,奢华的波涛涌动。

    同样硕大的,还有砸额的雨滴,安知虞伸手摸了摸额头,抬眼望天。

    “怎么雨了”

    引路的内侍嗓音尖细,“入夏天气变幻莫测,好在前头就是常宁宫了,两位小娘子加紧几步,咱们快些进去殿中吧。”

    她们前脚刚踏入殿门,骤雨霎那便至,淅沥泼洒来。

    宋骄娇早闻内侍传报,提前就已在殿内候她们多时,见了人来,她满脸雀跃,絮絮叨叨嘴里根本停不。

    “近来田假,不用去太学院了,日里闲得发慌,又不能总出宫去,清晨还想着说,派人去请你们入宫来陪我解闷儿呢。”

    她一壁说着,一壁指挥宫女们摆上茶甜,很是盛情,显然为好友入宫来陪自己高兴。可转眼,见安知虞一脸心事重重。

    宋骄娇挑眉,问她,“你今日心不在焉的,这是怎么了”

    她一口问,顾横云立马就要坦白交待,可还来不及出声儿呢,就被安知虞悄悄拽住袖子,“哪有什么心不在焉,不过是在看雨罢了,我们来时,还晴空万里的,这雨是说就。”

    殿中,巨胜奴与如意卷布置好茶,退至一旁候着。

    安知虞站在窗,朝外望了望,心中焦急,又不能直接表露,宋骄娇虽说是胆大妄为的主儿,可不是全然无脑子,她骄纵跋扈可以,虽不懂女帝为何一惯的纵容着她,但五公主毕竟是陛嫡女。

    所以宋骄娇自小就懂得避锋芒,在外再嚣张跋扈,甚至敢给四皇子宋临甩脸色,但在宋风荷面前,是乖巧得不。

    如直言来意,宋骄娇怕是不愿趟这趟浑水。

    若是平时,借口说想去宫里转转便是,可这会子,天公不作美,夏日里的暴雨,总是倾盆瓢泼。

    “虽时常入宫,还未曾见过雨雾中的御花园。”她想了想,艰难的编出一个借口来,“雨雾清濛之,想必与艳阳天看时,景致又是不同,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反正九华宫在御花园附近,先过去看看再说。

    “出去走走”宋骄娇听得一头雾水,偏头看了看瓢泼的雨势,就算撑伞出去走一遭,怕要弄湿衣裙,疯了不

    于是断摇头,“咱们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觅景吟诗什么的,这会出去淋湿一身,不是自讨苦吃么不去不去。”

    深知好友脾性,顾横云扶了扶额头,无视掉安知虞的眼色,干脆直言,“什么赏景看雨,公主,我和阿虞入宫是为燕世子,先前在宫外瞧见他被五公主的人带走了,又听闻俩人过往有些宿怨,不管怎么说,燕世子如今住在阿虞府中,咱们既然见了,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顾横云说得坦荡,她这人一向将事情想得简单,跟着安知虞入宫来,她还颇有为好友两肋插刀的豪气,甚至生出股见义勇为的侠气来。

    可她这番壮志豪言,宋骄娇听后,静默了一瞬,少见的没有此觉着奇有趣。而是回身挥手,让如意卷和巨胜奴几人去门外守着。

    待殿中无人后,这才转头看了看俩人,微微挑眉,“你们何时,与燕世子有这般深的交情了”

    若没记错,先前她们曾虽大伙嘲笑过那少年。但是,好像前两月起,阿虞就有些变化,待燕世子的态度,与往常大有不同。

    可是,宋骄娇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对于宋风荷与宋惊唐的恩怨,她比她们俩更清楚。

    中具体何事暂不赘叙,很清楚的一就是,帮燕世子,就是与宋风荷作对。

    所以她不明白,为何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得罪嫡公主宋风荷呢

    顾横云想了想道“交情倒没什么很深的交情,不过,上回燕世子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的,否则那场击鞠必输无疑。”

    宋骄娇在主位坐,难得的思绪明晰,反驳道,“可那回,不是燕世子,阿虞才与穆韫月比拼的麽怎就是他帮了大忙如此说来,算是互相帮忙了,那便两清。”

    “这、这个”顾横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巴巴说,“可是,我们都进宫来了,总得去看一眼吧再说了,燕世子实挺可怜的,好歹是多年同窗,能帮就帮一回呗。”

    “帮如何帮”宋骄娇反问她,“且不说五公主有没有对他如何,就算罚了他,或者马上要对他如何,那你们去了又能怎样公然顶撞公主吗这里可不是国子监,这是皇宫禁苑。宋风荷,那可是国朝嫡公主,不是穆韫月姚姝那些官家贵女。”

    她一连串的反问,语调渐渐激昂,最后一声,是叹出口的,“不是我这种,既无权势无背景的庶出公主。”

    安知虞并不意外宋骄娇的反应,明白宋骄娇如今的难处和身不由己。说好听些是六公主,是金枝玉叶,是皇室血脉,女帝面上骄纵,但若与宋风荷这个嫡女一比,是天差地别。

    那位嫡公主,自幼被姚氏严格教养,小时候或许宋骄娇还偷着乐,可如今长大了才明白,愈是严格,实愈是看重,对宋骄娇的放纵,实是毫不在意。

    而宋骄娇不仅是一个很好的对照,是很好的一个挡箭牌。

    有这么个跋扈任性的公主,满朝文武对嫡公主宋风荷的赞赏,简直是出奇的好。而宋骄娇,了需要她的时候,就被女帝毫不留情的推出去和亲,并不会管她愿不愿意。

    安知虞霎时觉着,实宋骄娇与她的处境,颇为相似,都是自幼生母早逝,虽看似快快乐乐的长至今,看似光鲜亮丽,荣宠华光,但这一切,比梦境都还易碎。

    让她们拥有这一切的人,在她们不再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能随时拿走给予她们的这一切。

    罢了,何必让她为难呢。

    “公主有公主的考量,阿虞明白,这事本就是阿虞自己要做,与公主无关,公主不必此为难。”安知虞长舒一口气,对宋骄娇叠手一拜。

    “阿虞今日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陪公主解闷。”

    说完,不待宋骄娇劝阻,转身朝殿外走去。

    顾横云看了看她背影,又看看宋骄娇的不为所动,一跺脚,匆匆告别,便急忙追了出去。

    宋骄娇坐在金丝楠木的贵妃椅上,看着两道离她而去的背影,目光久久滞留。

    四周寂静无人,疾风肆虐,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扇,被风大力的合上,砰的一声,响彻在空荡荡的殿中。

    传来的回声,在深闳殿宇里,渐渐消匿。

    顾横云内侍手中抢了伞,快步追上安知虞,“你怎么这般冲动,咱们再说几句好话,六公主肯定会帮的,你这两句话不对头就气冲冲走了,让公主怎么想”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咱们要是自己在宫里乱走,肯定会被十六卫拦。”

    桃酥撑着一柄宫伞,努力地跟在安知虞身侧,竭力的将伞支在自家郡主头顶,自个儿淋湿一身不顾。

    安知虞脸色沉静,倒并没有顾横云口里的气冲冲,“这不是着急吗,改日再跟公主请罪吧。况且这事本就让她难办,她若帮了我们,或许就会惹五公主不悦,实才公主之言不无道理,可有些不对。”

    实谈不上失望,宋骄娇的确有自己的难处,安知虞不怪她。

    “五公主为君,我们为臣,虽说不能违抗公主,但是,咱们又与六公主有所不同,为我们并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还有我们身后的雍宁王府和镇国将军府,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全然无用。”

    顾横云闻言,连连头,“这倒是,连陛都对咱俩格外照拂,五公主不能的拿我们如何。”

    随后又皱眉,“只是,眼咱们如何能找燕世子在何处能不能走御花园都难说”

    俩人边走便想对策,前脚刚跨出常宁宫的大门,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像是巨胜奴那丫头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郡主,顾娘子,还请留步”

    俩人闻声,停步回望。

    只见四个高壮的内侍,穿着蓑衣雨笠,抬着一顶后妃公主所乘的小轿辇,急忙跟了出来,巨胜奴和如意卷各自举着伞,跟着旁边。

    待轿辇近了跟前,帘子掀起,是宋骄娇臭着张小脸,“本公主怎么就碰上你们两个惹事精,还不快上来,想淋落汤鸡不”

    闻言,安知虞和顾横云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安知虞随即犹豫道,“公主,此事你不必”

    不她说完,宋骄娇别扭地打断她,“啰嗦什么本公主可不是想多管什么燕世子的闲事,不过是专程来送你们俩去找死。”

    巨胜奴劝解,“郡主,顾娘子,你们快些上轿辇吧,这雨太大了,衣裳若打湿了,穿在身上粘腻难受”

    顾横云看了看,问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咱们三乘一顶轿辇,他们抬得动吗”

    宋骄娇冷哼一声,“都是精挑细选的力士,功力深厚着呢,就你俩这跟猫儿似的重量,不在话。”

    这话倒是不假,抬轿的四人身形魁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而她们三人,不过刚及笈的年轻女孩儿,各个苗条清瘦,并不重。

    三人坐上去后,四位力士步伐虽沉了许多,但相当稳健,比她们自己得快多了。

    才桃酥只顾着不让自己郡主淋雨,一柄全撑在安知虞头上,自己已经淋湿了半面身子。

    巨胜奴瞧见,连忙解自己才出来时披上的一件雨披,“你怎的淋湿这么多,快快披上,虽说是夏日,可湿衣裳穿久了,回头易染风寒。”

    她们虽各为主,可主子同在太学院,她们作为侍读,算相识多年了。

    桃酥激的接过,“公主对咱们郡主可好。”

    巨胜奴凑在她耳边,悄声道,“公主呀,就是面冷心热,虽然有时候脾气坏了些,可对自己人是的很好,她可护短了,在宫里都没人敢欺负我和如意卷”

    声音远去,一人匆匆往御花园向前。

    暴雨如柱,疾风肆虐,可马蹄声已经飒飒沓沓。

    才才打半场,骤雨突降,宋风荷了马,是一句,兴致正盛呢,让众人继续,她倒自个儿去了亭子里,好整以暇的,观赏这一场别有用意的击鞠。

    雨幕中,少年避之不及,背上又挨上一杖,那一身藏青轻甲的内卫正值壮年,且内功深厚,力道之重,只觉半侧肩膀痛得使不上力。

    宋惊唐不愿暴露自己身怀功夫一事,自然无法还手,这一对比,之前宋风荷那一击,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他知道宋风荷来者不善,但不能反抗,那么久都忍过来了,不能此功亏一篑。且这一世,他已经竭尽全力,将前世三年才筹谋好的事,在这两月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只待寻得合适时机,便能立刻北归

    时机

    忽然什么,少年眸底精光一闪,眼这不就是,天而降的绝佳时机麽

    先前还躲,这回,干脆躲都不躲了,任那些球杖击打在身上,痛得狠了,就麻木了。

    雨幕中,视线受阻,不知何时,有一人跨马迎面冲来,手上拿的不是球杖,不知何事换了一长柄斧钺。

    左右两侧有人挥杖撞来

    宋惊唐眼底寒芒,一闪而过,死死咬牙。

    淅沥声中,两匹马错身将过,那人凌空一挥,斧钺劈,砍断少年座马蹄。

    烈马嘶鸣,跪地倒,清瘦的少年凌空摔出,与此同时,球杖击中左侧头颅,左脸划出长长一道伤口。

    胸口亦是一击重击,喉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少年坠马,滚落在地。

    然而,四周五匹烈马仍在疾驰,起先随宋惊唐一队的小内监,早就躲在一旁去了。

    少年挣扎着爬起身,半跪在冷硬石板地面上,正要撑身站起。

    两匹烈马又掉头朝他奔来

    一侧脑子被打得发懵,伴着耳鸣,可在少年视线中,远隔雨幕水帘,有道石榴红的身影,骑着一匹照夜白,朝他奔来。

    再离近些,看清,少女秀眉紧蹙,前飞扬在脸侧的碎发,被大雨淋湿,贴在脸上,石榴红锦裙淋湿后,了另一种更潋滟的红。

    少女不知手中丢出个什么东西,正好砸在黑衣侍卫门面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她纵马穿过磅礴大雨,越过深闳殿宇,朝少年奔去。

    宋惊唐缓缓站起身,看着那匹照夜白直逼面前,没想躲。

    马背上的少女,一手挽缰绳,微微俯身,朝他伸手。

    没有一句多的话,那一刻,少年胸腔中,传来一声又一声,如擂鼓般的震动,耳中空鸣,除那狂妄的心跳声,一时周遭一切都变得寂静。

    多少年了,少年一人踽踽独,踩着刀尖,走在最冷的深渊。

    她终于,与当年栖霞洲的那个小姑娘一样,没有再次丢他,而是朝他伸出了手。

    宋惊唐伸手,抓住少女递来的手,很用力,为恐惧再次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他给我抱住他

    呜呜呜我小宋好惨一男主

    呜呜呜我文下的读者也太乖太可爱了叭

    我说让她们夸我,她们就排着队使劲夸我,激动之下我又双叒叕万更了

    算吧算吧今天也算吧几百字就不要计较啦qaq

    感谢在20201217 17:43:4020201219 23:09:59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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