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众侍从的阻拦,陆景琴果然说到做到,抬步便匆匆奔出了染翠宫。
李德年无法,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看来这次皇上的确是吓坏了陆景琴,两人近几日恐怕又会横眉冷对的。
无可奈何,只得赶紧挥了挥手,招呼月锦与山容两人跟上。
无人阻拦,陆景琴自入宫以来,第一次这般顺畅地大步流星走出了染翠宫。
在染翠宫宫门站住,陆景琴却不知为何,忽地止住了脚步,仰头望向漫天星空。
夜幕深深,天空是墨蓝色的碎碎星河,有些潇潇的夜风,吹拂过陆景琴有些瑟缩的裙角。
陆景琴便这般,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直到觉得鼻尖微微泛起酸意,方才开口轻轻说道。
“星星可真好看啊。”
陆景琴好像是在喃喃自语,又仿佛陷入了往日回忆,月锦与山容皆垂首莫敢言语。
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一般,转身,陆景琴已收敛了神情,对两人道“你们两个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听到陆景琴有些冷漠的言语,山容胆战心惊了一晚上,此时终于忍不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可是李总管说”
陆景琴凉凉地扫了山容一眼,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动摇的冷淡模样。
“左右我出不了宫去,你们有甚可担忧的”
月锦与山容皆不再说话,陆景琴冷哼了一声,继续缓缓问道“还是说,你们不听我说的”
这下月锦与山容皆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景琴说罢,便裙裾微扬,抬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陆景琴坐在御花园的小亭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深了更添露重,她便那般双手环膝,倚靠在一处雕栏前。
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有些疲惫的木然往亭外看去,忽听小亭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穿着粉蓝襦裙的昭若,发髻微微有些散乱,看起来匆匆的模样。
走到亭前,看到蜷缩着的那团人影果然是陆景琴,昭若心中方才稍安。
看到陆景琴无事,昭若呼了口气,然后放缓了脚步,几步便走到了小亭之中。
见陆景琴身边并无侍从跟着,整个人又愣愣的,好似在盯着不远处发呆凝望。
昭若的视线,忍不住扫向小亭不远处的一处小湖,心中顿时一跳。
几步上前,昭若简单粗暴地抓起陆景琴的一只手腕,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在做什么”
被昭若手上没轻没重的力道抓疼了的陆景琴,不耐烦地抬首看向来者,不复平日里的礼数,冷声呛道“要你管”
昭若看起来暴躁极了,她不甘示弱地反怼回去“本宫偏要管,你能左右本宫”
实在身心俱疲的陆景琴不想同她斗嘴,遂微转过身去,不看面前站着的昭若。
但她这般一动,身上素衣的殷红血迹便露出一大片来,于这深深夜色中看起来极为可怖。
方才后知后觉嗅到空气中,似是有微微的血腥味儿的昭若不由皱眉,复问陆景琴“你伤哪儿了”
陆景琴不想搭理她,昭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遂几步走过,上手便去碰她身上的衣裳。
一巴掌将昭若探过来的爪子拍开,陆景琴冷着脸说“我没受伤。”
“本宫不信,你让本宫检查一番。”昭若执着地怀疑问。
回应她的,是陆景琴不耐烦的声音“爱信不信。”
昭若本来在漱珍宫一个人喝着果酒,闷闷地心中窝着火,然后便听身边人说皇兄在染翠宫受了伤,便气势汹汹又要去找陆景琴算账。
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要做什么先害得子清落得那般惨状,现在竟然又大着胆子,敢伤皇兄龙体
待兴冲冲到了染翠宫,昭若欲去兴师问罪,方知陆景琴独自一人出了染翠宫去了。
虽然陆景琴冷心冷肺不是好人,但听染翠宫两个宫女焦急地描述她走时的场景,昭若的心底还是隐隐生起些担忧来。
左右已同她翻了脸,昭若不多同陆景琴啰嗦,直接挥手对自己身后的嬷嬷道。
“来人把她给本宫带回漱珍宫去”
陆景琴便这般,被昭若一行人带到了漱珍宫。
进了漱珍宫,昭若便叫人去寻自己的干净衣服,与太医来。
但看向陆景琴的神情,却是冷冷的,且亦不同她说话。
陆景琴站在原地不动,昭若看了她一眼,终是心中来气,语气不善地凶道“去内殿你在这儿当门神呢”
开口,陆景琴淡声说道“殿下没什么事,民女先告辞了。”
昭若最是听不得她这般看起来平静无波,但说的话,却没有一句不是惹自己心中发怒的。
早便知道这人狼心狗肺,自己何必关心她,徒添一肚子火气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昭若转身,将身后刚好走来的侍女,手中托盘上的衣服取了下来。
随手一团扔给陆景琴,昭若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语气更是带着深深寒意“去内殿换上,碍眼”
陆景琴未伸手去接,那件云缎纱裙便这般委落于地,昭若倏地面色更沉。
刚想出口痛骂陆景琴不识好歹,却见面前此人抬脚踩了几步地上的衣裙,便要往外走的模样。
见到她好似挑衅的冷淡模样,昭若简直快气炸了,遂开口对自己身边的宫女怒道“给本宫把她拦下来”
果不其然被拦住的陆景琴,在昭若“你给本宫老实点儿”的无能狂怒与威胁声中,折回身来。
昭若气息稍顺,冷声开口,言简意赅“你去偏殿寝宫住,不许出去。”
左右无处可去,陆景琴不言不语地随意顺从,却在经过地上那件纱裙之时,又踩了几脚。
昭若不想同她置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慢慢哼了一声。
清冷的皎洁月光透过朱窗轻纱,洒在漱珍宫与皇宫各处宫殿,亦洒落于宫外千万人家。
整宿整宿辗转难寐的病弱少年,心胸之处忽地一痛,方才面庞苍白地放下唇畔竹萧,轻轻咳了一声。
窗扇微开,皎洁的月光洒落他的身上,长身玉立的他,身姿看起来如竹一般清隽而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