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昭若似是有些愣住了,直到察觉到陆景琴温暖的目光又在看着自己,方才抬眸回望她。
可是奇怪的是,陆景琴明明在笑,嫣然娇俏的模样,可明眸中却仿佛带着浅浅波动的水光。
昭若觉得鼻子酸得越发厉害,心中却默默地思忖着,或许阿景那是因为苦尽甘来而喜极而泣的泪花吧。
这般想着,昭若连忙去压下眼中的酸意,浅浅笑着抬手,去拭陆景琴妩媚动人的眼尾,那一抹微湿的泪痕。
声音破天荒地柔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昭若轻声安抚陆景琴道“好啦,新娘子,不要哭啊。”
听到昭若声音轻柔地这般说道,陆景琴面上的神情,方才转而为更加嫣然粲然的笑意。
伸手去握昭若的纤纤葱手,陆景琴浅笑着颔首说道“我只是觉得,能遇到殿下这般好的人,实在是我的福气。”
昭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那种百感杂陈的感觉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酸涩,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
忽地,昭若伸出手去,轻轻地掰开陆景琴握着自己的那只白皙纤手。
陆景琴看向昭若,昭若却盈盈笑着,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
“好了,本宫为你们准备的新婚礼物在外面,现在时辰不早了,本宫该走啦。”
看到昭若盈盈笑着看向自己,从容平静的模样,陆景琴亦站起身来,想要送她。
昭若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神情自然而愉悦的陆宛琴一眼,方才笑得眉眼弯弯地说道“你们二位且就此止步吧,本宫自个儿出去便是。”
听到昭若这般说,陆景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昭若复又笑着开口,温和而坚定地阻止了。
“好啦,莫要等到过一会儿子清来了,新娘子还没收拾好,误了吉时可不好。”
说罢,昭若便对着陆景琴粲然一笑,然后俏皮地摆摆手示意告别,落落大方地转身而去了。
昭若便这般大步地走着,一直到走出房间去,方才微顿了一下匆匆的脚步。
其实扪心自问,此时此刻,昭若倒是有几分理解了从前皇兄那般偏执的心境。
原来真的要失去的时候,心中真的很难过,很酸涩。
可是生命的长河漫长,来来往往着无数的人与事,却终有一别。
对于自己与皇兄来说,子清与阿景,皆不过是那漫长岁月长河里,来来去去的无数人中的其中一者罢了。
昭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想,何必这般怅惘呢今后她定然还会遇到别的不同的人,感受与这般相同的温暖的感情。
陆景琴静静地看着昭若远去的身影,直到她被宫中常服打扮的宫人扶上了马车,方才收回视线来。
一旁的陆宛琴虽然感觉陆景琴似是有些淡淡的并非喜悦的情绪,但总归那抹情绪并非悲伤,于是她便没有过多地加以思索。
伸手,在陆景琴未主动开口说话之前,陆宛琴自桌上拿起一朵正红色的牡丹花来,笑着为她簪上。
“这可是我起了个大清早,在家中后花园里偷偷摘的,阿景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还听下人们说,嫡母发现牡丹花被人摘了,气得要命”
陆宛琴一面絮絮叨叨地笑着说着,一面为陆景琴整理着发髻,陆景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唇畔笑意浅浅。
忽然,有一个身穿月白色直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微微遮住了房门之前的光亮。
正在忙忙碌碌着手中动作的陆宛琴,不由得有些纳罕地抬首,去看向门口的方向。
待看清来者是谁之后,陆宛琴面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更为开颜起来,她笑容满面地对着来人打招呼道“阿韶表哥,你来啦”
陆景琴转过身去,背对着房间门口而坐,陆宛琴一向洒脱恣意的心中,忽然生起一丝尴尬之意。
对了,阿景现在很讨厌阿韶表哥。
卫韶看着周身满是冷漠气息的陆景琴,心中顿时涌上苦涩的感觉,但面上却平淡不显。
缓步上前,卫韶走到陆景琴的身后,对着满面明媚笑意的陆宛琴轻声“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复。
虽然他只有一声“嗯”,实在是有些敷衍冷淡的意味,但陆宛琴却并不因为他的冷淡而失落。
真正让陆宛琴心生失落之意的,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
卫韶缓缓的脚步似是顿了一下,方才又继续走到陆景琴身旁。
此时此刻,其实卫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停了一下,还是满心无奈与苦涩地止住了自己要说的话。
其实卫韶已然知晓,自从前他因一时的懦弱退却,向那位泄露陆景琴与云澈离京之事的时候。
他们三人,终究再也回不去从前那般亲密无间的时候了更毋宁说现在子清伤势那般严重,阿景定然是痛恨自己极了。
卫韶心中这般出神地想着,却还是在回神之后,垂眸自袖中取出一方紫檀匣子来。
紫檀匣子中的东西,是卫韶自以前便想赠与陆景琴的东西,只可惜从前碍于种种与他自己的懦弱,不能送出。
今日倒是有了一个由头,将此物赠给她。
声音温然平静,卫韶说道“阿景新婚快乐。”
只是陆景琴冷着面容,恍若未觉地不去接,卫韶于是便这般一直递着,手微僵地顿于半空之中。
陆宛琴看着冷冷淡淡的陆景琴,与看起来平静从容,实则眸光隐有落寞之色的卫韶。
正有些焦灼与难过地纠结着,该如何出言为这僵持着的二人解围,忽听卫韶似是低声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带着些悲怆与落寞的意味。
陆宛琴看着卫韶终是放弃了一般,垂下了那只僵持于半空之中的手,心中正松了一口气。
却听卫韶这般悲怆地低声笑了一声,让陆宛琴正松下来的心,又不免因为担忧与心疼而有些揪起波澜。
仿佛终于是想通了,于此处再待下去亦不过是自取其辱令所有人尴尬罢了,卫韶抬步往门外走去,手中紧紧握着那方紫檀匣子。
陆宛琴看出卫韶看似平静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对,心中担忧,只得忙匆匆对着陆景琴丢下一句“阿景,我出去看看。”
然后亦出了门,快步跟了出去。
卫韶人高腿长,脚步又匆匆,是故陆宛琴想要追上他,并没有那般容易。
直到卫韶终于在他们出了房舍的不远处,一处草木丛生的地方,方才止住了脚步。
终于得以追上卫韶的陆宛琴,正欲开口同他说话,忽见卫韶抬手,便将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紫檀匣子掷了出去。
看着那方紫檀匣子消失于郁郁葱葱的草木之中,陆宛琴有些诧异地看向卫韶,不免失声问道“阿韶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卫韶苦笑着摇摇头,终是转身,目光似有无奈地看向陆宛琴,语气温然而带着淡淡的悲怆。
“宛琴,我不是什么好人,亦难以回应你什么,你实在不值当这般对我”
听到卫韶这般言及自己,陆宛琴只觉心中很是难过,她连忙摇头安慰卫韶说道“不是的,阿韶表哥,你人很好,不要这般妄自菲薄呀”
卫韶面上的苦涩之意越发深沉起来,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万般无奈地不去看陆宛琴那道恳诚而关切的目光。
倏地,在看到不远处的情形之后,卫韶似是被震惊得怔住了,面色亦变得惨白极了。
陆宛琴担忧地看着卫韶,紧张地问道“阿韶表哥,你怎么了”
说着,陆宛琴转过身去,望向卫韶方才面色倏地惨白,怔怔看着的地方。
待看清不远处的房舍,不知为何熊熊燃烧起来,冒着滚滚浓烟的场景,陆宛琴亦因震惊而怔在了原处。
直到反应过来,陆景琴尚还在那间房舍之中,两人方才心生悚然地直奔回了那处房舍。
房舍已然被烧得半毁,陆宛琴与卫韶两人来到房舍前面的时候,只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童坐在地上哀声哭泣。
陆宛琴连忙上前,蹲下身去,焦灼地问那个小童说道“阿戚,阿景呢”
哀哀哭泣着的小童阿戚,显然是被吓坏了,他一面以手擦着止不住的泪水,一面仍有余悸地抽噎着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刚刚有人来,抓走了阿景姑姑,还烧了房子”
卫韶亦蹲下身去,神情兀自镇定地问阿戚道“你是否看清楚了,抓走你阿景姑姑的人,生的什么模样他们可有说些什么”
阿戚只是哭着摇头,连带着眼前此人是他讨厌的卫叔叔亦顾不上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听到阿景姑姑挣扎的时候,好像喊其中的一个领头的人哥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阿戚话中说的那个“哥哥”,陆宛琴一下子便想到了,平素里最是端方自持的陆尔昀。
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抓阿景难道是
陆宛琴方才后知后觉地知晓过来,为何陛下定然会知道阿景与云澈将要成亲,却并不阻拦了。
陛下并不是决意放弃了,而是要在阿景最期盼最欣喜的时候,要将她的期盼与欣喜冷漠绝情地直接毁灭。
火势猖獗,已无被扑灭的可能,三人便这般悲痛而无力地看着房舍渐被火舌吞没。
云澈坐于马上,一路心中满是期盼地来到此处,看到的便是这副比噩梦还要可怖的场景。
支离破碎,看着眼前力拉崩倒,终是被无情大火吞噬的小小房舍,云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心中一阵剧痛。
卫韶与陆宛琴见下马后的云澈身形微晃,似要昏厥过去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住他。
看起来孱弱如一张白纸一般的云澈,乌密的羽睫微垂于苍白如玉的面庞,仿佛已然昏迷了过去。
阖着双眸,云澈的唇畔,忽地涌出一道温热的腥甜液体来。
久久,云澈终是睁开了眼睛,目光焦灼而悲痛,声音却轻得如烟一般“阿景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马车之中,被绑绳束缚着的陆景琴,对着神情平静自持的陆尔昀怒目而视,模样看起来冷怒极了。
不耐地开口,陆景琴冷冷地斥道“放开我”
陆尔昀不为所动,仿佛闻所未闻,只是轻呷着手中清茶。
怒极的陆景琴,冷着丽容抬起未被束缚完全的脚,一下子将陆尔昀面前的小桌踢开。
小桌倾倒,其上茶壶中的温热茶水四溅,沾染了陆尔昀锦织云纹的袖角。
陆尔昀面上的神情却仍旧清冷自持,不见一丝愠怒。
不以为然地随手扶起小桌,陆尔昀的声音听起来泠泠清冷,悠然随性而甚为动听。
“阿景,待会儿见到陛下,切莫这般不知礼数,令陆家蒙羞。”
听到陆尔昀的这番劝诫与高见,陆景琴只是冷笑连连,仿佛是听到了这天下最滑稽的笑话。
直到眼尾泛上泪意,陆景琴方才止住了冷笑,冷厉地反诘道“你们陆家人可真是好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来阻拦我,是否还觉得已是降尊纡贵,而我只能唯命是从”
饶是陆尔昀一向少年老成,性情镇定自持,此时听到陆景琴这番丝毫不留情面的痛斥,亦不免心生淡淡的不悦之意。
眸光中闪过浅浅的愠怒之色,陆尔昀声音越发清冷地说道“阿景,你莫要”
“不识好歹”四字尚未被说出,便听陆景琴似是厌恶至极,脱口而出便冷声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天之骄子的陆尔昀有生以来,尚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痛斥,不由得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陆尔昀到底是心气自矜孤高的少年人,不由得变了神色,语带微怒地说道“你”
陆景琴抬眸,索性与其冷冷地对视“哥哥,我不想再说第二句这般难听的话,但还是请您滚出去。”
沉下面容的陆尔昀,语气微冷地说道“陆景琴,你可真是有规矩极了谁教你这般忤逆地同兄长说话的”
听到他这般可笑地说些不知所谓的话,陆景琴只是冷笑着反辩,字字句句,皆是冰寒而不留情面的厉诘。
“您如果真的把我当做是妹妹,那么请您不要干涉我想要做的事情;您如果从未将我放于眼中,那么您更没有什么立场来反对我,我亦不会听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