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若闻言,面上神情中的别扭与冷淡越发深沉起来,只是却并不言表。
见她破天荒这般沉默不语,太后娘娘不由得面带纳罕,淡淡地微笑着去看她,慈爱之中更带审视之色。
仿佛未曾察觉到太后娘娘正望着自己的目光,昭若福身行礼,竟然便这般忽略过去了皇上,便大步往永寿宫正殿之外走去。
方才神情愉悦平静的皇上,终是忍不住微微冷沉了面色,声音清隽地出言叫住昭若。
“站住。”
昭若听出皇上话语中的一丝沉沉的怒意,心中本便郁郁的焦灼与怒意,不由得亦涌上了心头。
索性顿住了脚步,昭若转过身去,神情不善地瞪着皇上,语气更是带着愠怒“做什么”
皇上疏朗的眉目之间,那抹淡淡的冷怒越发深沉起来,太后娘娘见兄妹两人剑拔弩张的冷峻模样,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未待皇上出言,便听太后娘娘率先笑着开口,语气悠然轻快地说道“好啦,你们两个好不容易都来哀家宫中,莫要吵架。”
太后娘娘此言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皇上与昭若只不过是小孩子吵架,一如从前小时候一般。
昭若站着不动,皇上见她这般倔强冷漠的神情,心头的怒火与嘲意便不由自主地翻腾。
看看她这副模样,皇上心中便忍不住冷笑连连,不知胳膊肘总往外拐的昭若究竟是谁的同胞妹妹
皇上不再言语,只是唇畔微勾起一抹冷笑着的弧度来,垂眸去喝茶。
直觉兄妹二人之间不太对劲的太后娘娘,虽然有些淡淡无奈的疑惑,却声音慈祥地开口又去唤昭若。
“阿珍”
昭若看到皇上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心中怒火便噌噌地上涨。
阿景定然是被皇兄派人给带走的,可他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无辜模样,实在是可恶至极
想到自己向皇兄求情时,皇兄那副恍若自己什么都未做,只一味冷淡处之的模样,昭若心中便越发不是滋味。
又是为阿景与云澈的未知前路担忧,又是因为皇兄现在这般偏执疯狂的举动难过,昭若不由得冷怒复又哼了一声。
听到昭若这般冷冷地重重地哼声,太后娘娘只是打量着兄妹二人,若有所思的皱眉模样。
昭若沉默地福身,对着太后娘娘复又行礼之后,似是看不到皇上一般,直接便抬步匆匆出了门去。
出乎意料的,皇上见到昭若此次出去,却并没有出言阻拦。
察觉到太后娘娘看来的,略有探究与审视的目光,皇上只是垂眸去喝茶,如玉面庞上的神情十分安详。
只是若是仔细看去,定会发现,皇上此时眸中,是一片沉怒不悦的冷漠一片。
执着茶盏的大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正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茶盏,仿佛是在克制心中的怒火。
而浸润宫斗多年,觉察能力敏锐的太后娘娘,自是察觉到了皇上的反常之处。
到底是同皇上相依为命数十年,十分了解自己皇儿的太后娘娘,只听她叹息一声,终又问道。
“皇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又在瞒着哀家”
太后娘娘的语气慈祥且温和,而带着对自己孩子的无奈与纵宠,但看似柔和的目光,却定定地看着皇上。
但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母后会审视自己一般,皇上神情不变,只是清浅地一笑而过,随口说道。
“母后多虑了,朕能有什么事瞒着您呢”
听到皇上随口一句,便将自己的试探不动声色地打了回来,太后娘娘的眸色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未待太后娘娘复又开口言语,便见皇上身姿清绰地站起身来,对着太后娘娘拱手行礼。
动作随意悠然,声音更是清隽一如往常,只听皇上垂眸轻笑着说道“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便先行告退。”
太后娘娘压下心中思绪,只是慈祥地微笑着点头说道“你且回去吧,只是再有空儿时,莫要忘了去椒房宫看看明琴。”
皇上闻言,并无抵触之意,仿佛已然收心转性了一般,浅笑着颔首应道“儿臣知道了。”
待到皇上的身影远去,消失于永寿宫正殿门前,太后娘娘眸中的思虑方才更加复杂起来。
皇上究竟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还是仍旧在逢场作戏
房舍之外,是阴沉的天色,黑云压城的肃杀之气,让本便心情沉郁的人更生戚戚。
而此时的房舍之中,一处床榻旁边,罗帷轻落掩住床榻之上的光景,只隐约可见仿佛是躺着一人。
那人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已然沉沉睡着了一般,宁静安详。
只是罗帷轻纱,可以掩下床榻中的光景,却并不能掩住床榻上的那人,剧烈咳嗽起来的声音。
听到云澈复又这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房舍的外间之中,坐着的陆宛琴与卫韶不免神情越发担忧与黯然。
阿景被带走,已然有一月之久。
云澈越发严重起来的病情,亦持续了这一月之多,而且还有加重的迹象。
初初开始之时,许是尚还觉得有一丝的希望,云澈强撑着病体,还在四处寻找着陆景琴的下落。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澈越发病弱的身体,似是带着他那渐渐沉颓的精神,一同变得越发沉默而孱弱起来。
听闻那位昭若殿下屡次去逼问陛下,却只是不得结果的无用功;自己的那位嫡兄陆尔昀,被问起时亦是那副清冷无辜的模样。
一时之间,除了他们这些仍在苦苦寻找阿景的人,皇宫之中与陆家,都仿佛从未出现过阿景此人一般的讳莫如深。
可是,阿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会这般,无缘无故地便如同朝露一般不见了踪迹呢
此时听得内间之中,云澈咳嗽得越发厉害起来,陆宛琴与卫韶连忙进了内间又去看他。
走进内间,卫韶探手掀开床榻的罗帷,却见云澈正斜倚于床前枕上,眸光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把骨梳。
看到云澈面色苍白,正微垂着浓密的羽睫,其上似是被清泪微微沾染的模样,卫韶只觉不忍心再看下去。
卫韶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神情柔和而又悲戚的云澈,方才终是不忍心地移开了目光。
坐于床前一旁的陆宛琴,看到云澈这副孱弱消颓的苍白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云澈,你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呀若是有一日阿景真的回来了,看到你这副病弱的模样,她该有多痛心啊”
为免云澈听到陆景琴的名字,伤心过度更加重病情,已经许久没有人再于云澈的面前,提起陆景琴了。
此时,云澈听到陆宛琴这般劝说,方才似是动容了一下。
手中握着的骨梳被牢牢地攥于掌心,云澈抬起乌润润的眸子,眸光中隐有水光微闪地去看陆宛琴。
如轻扇一般的羽睫轻颤,眼尾亦是一抹浅浅的脆弱的绯色,他这副恳切而期盼的神情,极脆弱又极让人心疼。
陆宛琴的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陛下啊陛下,你便不能成全一对有情人吗一定要强人所难吗
心中正乱糟糟地这般想着,陆宛琴忽听面前的云澈开口,声音温然地轻声问道“阿景真的还会回来吗”
顿了一下,陆宛琴颇为肯定地点点头,方才安抚云澈道“你且放心吧阿景一向聪明,她现在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方才一时脱不了身。”
云澈轻轻地颔首,旋即却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卫韶连忙上前为其递上一盏温水,只听陆宛琴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待到阿景脱身之后,定会回来的,云澈,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要让阿景回来为你伤心啊”
听到陆宛琴这番开解的话,云澈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似是终于放下了一般。
他神色略有几分无力与疲倦地轻轻颔首,分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模样,但羽睫却缓缓掩上了双眸。
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珍重如同生命一般的骨梳,亦松手慢慢滑落于被间。
陆宛琴与卫韶见此,皆不由得被吓得怔了一下。
待到片刻之后,卫韶定了下心神,方才镇定地伸手,去探云澈的额头。
果不其然,云澈的额头一片滚烫。
忍不住叹息一声,卫韶方才皱眉说道“糟了,云澈又发起高烧来了。”
说罢,卫韶便几步走到云澈的面前,轻着动作为其调整了个平躺的姿势,又为云澈掖好了被角。
看着云澈此时苍白的面色,卫韶低声同陆宛琴嘱咐要她去寻大夫,为云澈复抓几服退烧的药来。
只是到底知晓,云澈的心病难愈,定还须心药医。
可是阿景现下,究竟在何处呢
而与此同时,行宫的精丽华舍之中,陆景琴坐于窗前小榻,正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怔怔出神。
风雨交加,微扬进来的雨丝带着些许寒意,陆景琴却恍然不觉的冷淡模样,任由风雨打湿衣角。
忽然,房舍的门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紧接着响起一道沉缓的脚步声来。
单听这道脚步声,陆景琴沉积多日的怒气,便一同涌上心头。
冷怒地转身,便将手中握着的书册,劈头盖脸地重重掷了出去。
同时响起的声音,比这扔书的力度,还要沉怒几分。
“混账,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