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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来人了极乐馆里来了个漂亮丫头”

    传话声在船上二楼的木阁楼里回荡,脚步声匆匆,来来去去,从回廊这头到那头,颇有奔走相告的势头,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单薄的纸窗震动。

    “丫头”

    “刚卖进来的”

    “多漂亮卖了多少钱比咱们花魁还贵”

    “说是塞外的,不过啊,你们搞错了,她不是来卖的”

    “不是卖的那是干什么来的”

    听了许久,一群围在二楼的女孩儿们这才搞懂了

    “她不是来卖的,是来嫖的”

    小丫头想嫖女人

    几人一听,乐了,都往楼下看。

    小楼中空,往下看,楼下,晚间,满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彩绘的墙面上点起一盏盏小油灯,模模糊糊地照亮了一片昏暗的充斥脂粉甜香的空间。

    一楼,北侧,有一间价格最贵的雅座。

    透过薄薄一层雕花纸窗,烛火照亮处,隐约有个女孩的玲珑身形,修长漂亮的小腿在裙摆下透出点影子。

    “她要见花魁”

    “她人呢那姑娘可真有钱,一来就是这个数”

    “在房里”

    “快些”

    木格子小窗被推开了一条缝,老鸨在那喊她。

    长樱已换下厚重的华服,稍稍小憩了会儿。

    房里一张小床,床上一个女子,一袭蚕丝的薄衫滑在她白而纤长的腿上,水葱般的手指撩开床上纱帐,懒倦的声音轻的好似含着水的冰,她说“知道。”

    纱帐里一个纤柔的身影半支着身子坐起来,执着团扇,扇了扇凉风,而后慢慢坐起身子。

    白纱透出一个女子的剪影。

    清瘦,单薄,好似皮影戏里的白蛇,在雾纱帐子里渐渐显出美人的身子。

    长樱站起身,梨花木的梳妆台上,一张铜镜照出一个女子的面庞。

    她捻起木漆盒里的胭脂纸,轻轻抿了一下,又放回去。

    她站起身,肩上披了件薄纱。

    噔,噔,噔。

    木屐踩过油桐木楼梯,往下,再往下。

    裙摆迤在地上,好似翻卷的水花,广阔的厅倏尔安静了下来。

    一楼的位置,宾客云集。

    无数人抬头,看向从上往下缓缓走来的女子。

    她戴着斗笠,白色轻纱垂落,身姿窈窕好似灵蛇所化,清风拂过,轻纱掀起一角,小巧的下颌,红唇饱满如成寒冬腊月的梅花苞。

    传说,极乐馆里有一位头牌,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无一不绝。她极为神秘,极少露面,从不不轻易让人见她真容。

    她是花魁。

    擅舞,擅琴,擅歌。

    传闻她卖艺不卖身可愈是这样,愈是有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长樱被带领着,穿过满厅宾客,往北侧的雅座去。

    门边,悬挂一只明暖竹灯笼。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屋里点燃了烛火,厅内有极浅的檀木香。

    一层金色流苏悬挂在厅内,烛火微动,隔着那层流苏,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长樱行了礼,跪伏在地。

    金色流苏悬挂在厅里,流苏背后,隐约透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影子。

    “长樱”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幼嫩,很空灵,好似蚕食桑叶般。

    金色流苏从顶上坠落,遮住了女子的半个身子。

    长樱略微抬眸,先是看见了一只瘦而白的足踝,一根红绳绑着金色的铃铛系在上头,再往上,是一段笔直纤瘦的小腿,浅绿色的轻纱裙摆笼罩在上头,衬得她小腿水嫩的好似葱白。

    “姐姐为何仍带着面纱”迟桑轻笑“不如摘了去。”

    长樱撩起斗笠上的轻纱,露出半张脸,停顿片刻,倒是乖顺地拿去了斗笠。

    朱砂唇,丹寇指。

    肤白胜雪,弱柳扶风,眼眸三分含水,七分似嗔,黛色长眉如墨划向两鬓,低眉时温柔不语,一抬眸,这么一副文弱的面容偏生合了一双寒冷明亮的漆黑眼珠子,顾盼之间,清冷似冰雪。

    女孩儿笑了,转眸,看向她“我怎觉得,姐姐有些眼熟”

    足尖轻轻点了下地,女孩儿站起身,随后,瘦白指尖撩开金色的流苏。

    那一瞬,长樱看见了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清澈,柔软,小兽似的灵动。

    指尖倏然缩了回去。

    金色流苏垂下,微微晃动,发出空灵的撞击声。

    “那便弹首曲儿罢。”迟桑低眸,轻轻地挽起散落的一缕乌发,在指尖卷了卷,说“弹,我爱听的。”

    船上光线昏暗,屋里点了一盏小油灯,一个白发苍苍的仆人托着那盏油灯,又在房内四角转悠,将油灯都点亮。

    长樱起身,从墙上取了一张琴,弯腰,将琴小心地横置于木几上,又在木几前跪坐而下,轻纱下探出一点白净的指尖。处境这般狼狈了,女人倒是依旧挺淡然,她这恬静令人不解,甚至忍不住叫人对她好奇起来。

    “官人想听何曲”

    “随意。”

    迟桑轻轻地说。

    官人。

    她被她这近乎陌生的称呼弄得有点脸热。

    长樱眉心有一点近乎灼目的朱砂小痣,两弯秀丽蛾眉,半张脸在灯影下沉浸。

    女人的睫毛纤长又浓密,轻微颤动,蝶翅一般,含着惊心动魄的美感,可稍一抬眸,清澈的眸子又干净的宛若秋水,衬着眉心那点近乎灼目的朱砂痣,清冷中又说不出的艳丽。

    迟桑隔着帘子,目光不由凝住,呼吸一滞;

    随后,她又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努力把某些念头驱除。

    琴声泠泠,空灵又安静,好似在空谷,山涧滴落的一滴水,落入幽潭之中,干净的涤去了所有尘埃。

    迟桑不由着迷,又忆起了从前的事儿。

    女人执着她的手,耐心地,一遍一遍教她弹琴,明明迟桑弹的惨不忍睹,差点儿把一边拿着扇子扇风的小宫女折磨的半死不活,差点直接咽气,长樱仍旧听的极为认真,还笑着夸赞,轻轻鼓掌“小迟桑,弹得真好。”

    怎么有人,这么好;

    却又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弹完了”一曲毕,迟桑轻轻笑了下,说“姐姐,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一阵空灵悦耳的声音,金色流苏帷幔被掀开,帷幔后的人钻了出来。

    长樱不由抬眸,去看她,不由眼前一亮。

    借着烛火,却又比在船外时瞧得更清晰了些。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细腰雪肤,一双眼睛湿润乌黑,睫毛纤长卷翘,根根分明,皮肤好似上好的羊脂玉。她穿一件颇具异域风情的罗裙,瘦白的肩裸露着,橘色裙摆,浅绿色的轻纱笼罩在上头,衬得小腿凝白如玉。

    “我们见过”

    长樱出神地凝视着她,缓慢摇头“我却为何,毫无印象”

    这时,迟桑忽而注意到了长樱放在琴桌上的左手,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单薄的丝带。

    迟桑托起她的手,长樱却敏感地轻轻回缩,似是有什么秘密不愿被人看见。丝带虽未被解开,可那丝带过于透,隐约透出她凝白的手腕上,爬着三道暗红色的疤痕。

    身旁的老妇轻轻拍了下迟桑的肩,将她带出了房外,两人面面相觑,老妇人说“姑娘,可曾记得我”

    迟桑转眸,缓慢地辨认出了忙着点油灯的老妇人。

    她原来是从前的国师。

    那时候迟桑还小,国师也还不似现在,已是一头白发。

    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低叹,轻声说“陛下本是来此地查案,不曾想被人下了蛊,却是已经失忆了。”

    “失忆了”

    迟桑曾设想过无数次再度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她太喜欢长樱了,她曾想过,假如自己长大了,长樱是不是会多看她一眼回到父亲身边,每每有人夸她漂亮,迟桑就忍不住地去想,那么,长樱会觉得她漂亮么假如再次见面,长樱会不会动心

    她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唯独不曾想过,她憧憬的再度相见,却是只有她一人记得过去。

    “查什么案为何要在这种地方”迟桑蹙眉问“又为何要下令通缉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桑看着门内的长樱用陌生的,略微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却感觉心脏好似被捅了个血窟窿。

    怎么会这样

    “这小镇上颇有些古怪,年前,地方上奏,此地常有外地人脸皮被活活剥下来,血肉模糊,且,被剥皮的外乡人,都来过这家青楼。地方官员无从办案,陛下便亲自来了一趟。”

    “可,她为何要发下通缉令通缉自己”

    “当时陛下也不曾料到会出事,她只是说,要寻一人,说,当时也是在这镇上遇见的,还说,那人若是知道自己被通缉,一定会寻来。”

    迟桑这才明白长樱在寻的人,或许就是自己吧

    可她寻自己做什么

    当初分明拒绝的那样坚定了,又怎会忽然转性,想要寻她。

    “陛下如今知道自己的从前么”迟桑问。

    “不知。来此处已有许久了,原先的护卫都死于非命,钱财也用尽了,我与她就这么被困在了此处,倘若我同陛下说了,也只是发愁,还不如不知的好。”

    迟桑隐约记起了长樱曾对她说过的

    “小迟桑,你且记住,人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身在尘埃,莫要看低自己;身在高位,莫要看低别人。”

    “如此,便够了。”

    可如今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长樱用一种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迟桑猛地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外头,一阵冷风夹带湿气刮过。

    潮水的声音好似绵长,又轻缓的叹息,无穷无尽。

    “客官,”身边凑过来了一个女人,是老鸨“可还满意您要是喜欢,不如赎了去罢。”

    她不曾听闻通缉令一事,也只是方才知道,她花了高价从北上的商队里买来的女人这位妓馆里的花魁,竟和高昌国的头号通缉犯有十分的相似

    被人发现了,把人抢走了,这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不如早些高价卖了去,也好回个本。

    “”迟桑不语,转眸,微微眯起眼看老鸨,好一会儿才从漫长的思绪里回过神“如何赎回去”

    “不多不少,”老鸨嘿嘿一笑,谄媚地说“客人,您也知道,通缉令上的悬赏是白银千两,您只要价比这高,人,尽管带走。”

    迟桑轻叹“可。”

    过了会儿,她想起自己出门不曾带这么多银两,于是摘下腰间玉佩,递给老鸨,道“去城门口的客栈,二楼,找一绿衣女子讨要。出示玉佩,她便知是谁。”

    老鸨欢天喜地地抱着玉佩走了,口中念念“姑娘豪爽佩服,实在佩服”

    迟桑没看她,老鸨转身打发小厮去拿钱,又回过头,和看似大有来头的迟桑攀谈起来。

    “姑娘为何花如此多银两,赎一个女人”

    “她值。”

    迟桑声音很轻。

    老鸨又不明所以起来,心道,莫不是这位花魁,真大有来头

    一面又惴惴不安早知如此,那些天就不该叫人打她,还差点打残了,万一真因此得罪了什么人,可如何是好

    月上枝头,河水岸边,樱花开了满树,在风中缓缓扬起又轻轻落在河水上,河面上的千盏灯已然灭了半数,重重楼阁,纸灯笼在月光下明灭幽暗。

    不消片刻,老鸨把长樱的卖身契递给迟桑,说“客官,今晚是留宿一夜,还是直接带走”

    迟桑纤白指尖捏着卖身契,微微颤抖“她在哪里”

    “在二楼,休息呢。”

    老鸨笑吟吟地说“客人放心,该交代的,我同她交代了。”

    迟桑却是不曾意识到什么,方才赎了长樱,将她带来的积蓄花了一半,迟桑睫毛微颤,上楼,一面心想,待会儿要如何面对她呢失忆了的长樱,会怎么看待她将她当作一个奇怪的嫖客只是这么一想,迟桑就蹙眉,说不出的难受,不,她怎么能这么看她怎么可以

    她对于她,可以是任何身份。

    是身上落满雪,险些冻死的雪妖,或是琴家拙劣的顽童,抑或是偷偷恋慕她的少女。

    唯独不要那沾满腥污之气的「嫖客」。

    门前,灯影绰绰。

    隐约有细微的水声,很轻,几乎要洇散在噼啪作响的烛火灯芯中。

    她一手拿着长樱的卖身契,推开了门,霎时怔住了。

    房内水雾弥漫,靠着雕花屏风处,有一个高高的木桶,一个女子正浸泡在沐浴桶中,暖热的水浸住了半个身子,雪白的肩露在外头,削薄透白。衣物散落在一边儿的床榻上,长樱闭着眼,略微仰起纤长的脖颈儿,乌发尽数散落,一根丝带绑着她的眼睛,烛火飘摇。

    “官人”

    长樱这么说着,却未曾睁眼。

    一股热意升腾而上,雪白的耳垂逐渐泛起红热,迟桑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写在迟一分心动结尾的那版文案叭,因为作者菌换思路了,后面的走向是原本不喜欢我的人失忆后喜欢上了我,但恢复记忆后又接受无能,表示要分开,分开后发觉我有新欢了,又开始闷头吃醋,然后就是追1火葬场这样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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