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自个儿姐姐这话, 倒叫她心头一惊。
“好姐姐，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姐姐说的这些我也是曾想过的，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觉得我的想法荒唐。虽然不知后头父亲是否会升迁，但对我来讲也是无关紧要的, 我想着自己能多赚些银子, 就是满身铜臭也是无碍的。到底只要有了银子也就有了底气, 想来那个时候就是嫁进高门大户我也是不怕的了。”
待说完这些话她也不禁自嘲的笑了, “但温兄却是我高不可攀的人，我虽然总觉得他也是心悦我的, 但也会怕我们是有缘无份。”
随后就见她将那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那苦涩的滋味却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江与乐见此也难免叹了口气。
她从第一次见到那少年郎时，莫名的就觉得和自己妹妹极为相配, 但那时开始她就有些担心妹妹会动了春心。现如今听见这话, 又隐隐觉得有些不甘。她的性子是极能包容隐忍的，从小到大学的这些礼仪规矩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对, 可经历过寒塘的事情，她的想法也就隐约有了改变。现在自己妹妹也被身世束缚着，倒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安慰道“月儿勿要这般想, 我知道你性子也变了不少，也是心疼父亲的。可在北朝来讲，父亲健在时你若出门经商被瞧见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前头你卖的吃食方子, 说起来也不算抛头露面的, 但要是想做大了就难免要出去闯了，就算咱们都没人在意，可未必以后的夫家就不会在意。”
“月儿可知那日我为何让两位公子都给你送东西”
江枕月听到前头的那些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像在这个世道, 女子想要做些什么就是极难的。
但后面这事儿她却早就猜想自己姐姐是知道的，可却从未敢问出口，如今听姐姐主动提起，倒也有了几分好奇，“我一直觉得姐姐是最为在乎规矩礼仪的，不知姐姐当初是如何想的”
“因为他们同样心悦你。”
“我当时还想着赵公子更为适合你一些，毕竟两家是旧识，虽然身份稍微有些差距，但也算不上什么攀高枝。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儿，想来你和赵公子也应当是无缘了，就算赵家不介意，可你也选择了温公子。我听闻国公府已经许久没有在乎女眷的家世了，想来权势滔天，富贵至极，也对这些别无所求了。妹妹若是坚定了选择，想来也不是全然无机会的，不过是以后要受许多苦就是了。”
江枕月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心头也多了几分思量。
她是从不知道这些的，连两人对自己的心意也不过是在心中有些猜想罢了，听到这些话她才有些回过味来。
“我年岁尚小，距离及笄也还有两年，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无碍，左右这些事儿也不会被外人知道，我自是不怕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也就想到了其中的弯弯绕，若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是好的，就算后头温兄不会娶她，想必也绝不至于辱她名声。
但若是真要在一块儿，她也绝不做平妻或是妾室。她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又哪里愿意恶心自己，无论如何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以后无论怎样都是该做主母的，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个情情爱爱就昏了头。
江与乐听到这话后倒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想来父亲必不会让你吃亏的，待咱们回去再瞧瞧父亲是如何打算的吧，只不过赵公那头，也是有着同样的困惑，但是好在长归的态度倒是极为明确的，就是不知雪无能否接受了。”
话音落下，姐妹俩对视一眼后也就只剩下了叹息。
如今发生了这事儿，众人都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只不过昔日他们都是同窗好友，如今再次回去恐怕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在一起上课了，也难免让人感叹。
但江枕月的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好友与那人的。
第二日好些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只简单的换了身衣服，就先去了赵雪无的屋里。
原本娇俏的小姑娘如今正靠在床上，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有时候还会因为腿上钻心的疼攥紧了手上的被子，江枕月见到这般场景更是心疼坏了。
于是连忙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看着那痛苦的小脸也叹了口气，“雪无可能坚持的住若是疼的厉害我再让掌柜的寻个郎中，看看有没有可以止疼的方子。”
赵雪无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强撑着笑道“我还能忍住，想来疼痛这般事儿也没什么好法子。月儿可知道长归如何了还有月儿对订亲之事是如何看待的”
她昨日醒来后，就听见少年郎与祖父的对话了，原以为他只是为了哄着自己的权宜之计，倒没想过却是认真的。
江枕月没想过她会直接问这个，踌躇了一番后神情也多了几分旁的情绪，“长归身子好些，现在已经没事了，亲事上头，雪无可是愿意的”
“月儿你也是知道我心思的，如今寒塘去世不久，我怎么会轻易的又喜欢上另一个人我对长归是敬佩是感激，若是没他救了我，可能如今我已经葬身在那片雪地里了。但若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的话，我好像早晚都要嫁人的呀。我原以为我今年不过才十三，怎么着家里还能留我五年呢，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了，如今想来匆匆订亲才是对我更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不想着嫁人了。可家中还有兄长，以后的嫂子未必就能容忍家里还有个老姑娘一直在，父母也未必会同意，眼下却叫她有些迷茫了。
江枕月听到这话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可见到眼前小姑娘想着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随后开口安慰道“雪无可知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兴许以后经历的才是更好的安排也说不定呢。我也想着若是能在父亲和姐姐身边多留几年才是好的，但后来我又想着有些缘分是不能错过的。辅国公毕竟也是三朝老臣，就算这事儿不成，想来也不会辱了咱们的名声，雪无勿要多想才是。”
她和好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是喜欢着那人的，他们也应该是两情相悦的。
可好友和长归就另说了，一个是刚受了情伤的小姑娘，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两个人若是因此结合，必然也是没什么感情的，倒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赵雪无闻言也点了点头。
如今无论结果如何，对她来讲都不太重要，但想到自个儿的经历，若是那少年郎因为这事儿娶了他不喜欢的人，也难免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便想着若是后头有机会，不如把话说清了，两家就当没发生这档子事儿就好了。
江枕月而后又安慰了她一阵，仔细地和玉兰帮她换好腿上的细布，又上好了药，这才出了屋子。
但经过温檀房间时，她却有了几分犹豫。
少年郎拼了命救她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温柔的话语到现在也让她难以忘怀。想着这些，江枕月情不自禁的就推开了门。
客栈的房间并不大，她一进去就瞧见了身穿菘蓝色寝衣侧躺着的少年郎，那如谪仙般的脸也没了之前痛苦的样子，屋子里头也都是她所熟悉的檀香。
她也是因着担心鬼使神差的就进了屋子，如今见他没事也就反应了过来。刚想着趁没人发现赶紧出去，那床上的少年郎似又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又发出了些痛苦的声音，甚至还想着平躺下。
江枕月也不过刚刚转身，听见声音回头后就瞧见他疼的连汗都流了出来，哪里舍得这就走，连忙跑到床边将少年郎扶着侧躺好，那小手儿也轻轻的安抚着。
“母亲母亲，不要，不要听她们的。”
可少年郎似被魇着了，嘴里也一直在说着梦话。梦里面他又回到了母亲自尽的那天，看着府中的人用着极为恶毒的话指责母亲，而小小的他却毫无办法。
多少年了，他都希望能回到那天阻止这一切，温柔贤良的母亲也就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话而选择自尽了。
到了后面，他也依稀有了几分神智，知道这是一场梦罢了。可难免又见到了母亲拿着父亲留下来的长剑声声泣血，而他也又一次没能保护住母亲，哪怕是在梦中，他也未能做到。
床边的江枕月见到眼前的少年郎落了泪，嘴里念叨的都是母亲。虽然她不知他幼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不愿再看他这般痛苦的模样。
“温兄醒醒好不好”她的音色极为温柔，眼中的担忧也随着话音落下多了几分迷恋。
这是她头一次这般仔细的看着她喜欢的少年郎。
睡梦中的温檀听见这熟悉的呼唤声也逐渐有些清醒了过来，那梦中的场景一瞬间就变成了初遇小丫头时的场景。
待他睁开眼睛也才发现梦中之人就在自己身边。
“月儿怎过来了，可好些了”见到小丫头担忧的眼神也让他的心里感受到了些温暖，只不过因为身子的缘故，如今说话的声音也是有些微弱，但还是强撑着想起来。
江枕月连忙也伸手扶了一把，本来还想劝他还是躺下好些，可少年郎似对那背后的疼痛视若无物，那温柔的笑瞬间就让她慌乱了心神。
“温兄伤势未愈，若不然还是躺下吧。我就是听见你的梦话，所以就想着进来瞧瞧。”
“我也有些担心你。”待这话说完后，她也有了些许的紧张，担心他是真的，只不过进来的时候她可没想什么理由。
温檀看见她绞着帕子的动作也就猜想到了缘故，随即嘴角更是多了几分笑意。
“月儿那句话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温兄我原以为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听了这话瞬间的功夫脸就红了，低下头也不敢再看他，甚至又想像那次一样的逃了。
少年郎见此倒是更有了几分兴致。
两人在山野之中遇到的事情，想来总要有个交代的，他也准备过两日修书一封送到叔父那头表明自己的心意。以前他还想着等考取功名后再来提亲，如今却更想着早些定下来。
“若在那风雪中再也见不到我，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月儿可会觉得遗憾”
“温兄怎会这般想，无论如何温兄都不会有事的”
还未等她说完，温檀就打断了她的话，那语气也有了几分魅惑，“无论有没有事，我都不愿错过那句话。”
“因为我也是相同的心思。”
他这话让眼前的小人儿有些愣住了，江枕月只觉得心跳如雷，看着他那温柔的笑容，仿佛有了致命般的蛊惑。
若她没能说出口，自然会遗憾的。
可真的听到心上人的表白时，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少年郎容貌绝色，性情温柔，家世又甚好，可她又何德何能真的让他喜欢以前那些不过是她小女儿的心思，对这般优秀的人会情不自禁的有向往，但当她这份藏在心底的心思和他不谋而合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了。
“温兄，这是我第一次明了你的心思，我是十分欢喜的。但以后，不要再那样舍命护着我了好不好，我那时真的好怕不值得为我这般的。”
温檀听见她软糯的声音挑了挑眉，随后伸手就将她拉到了身边，两人对视间俱是情意，“月儿，我说过你很重要，我也从不悔救了你。”
“你怎就会觉得我不值得这样做”
“水患之时，无论你是因为家人亦或者是百姓，都是你的坚毅与机灵在打动了我。而后灵启寺的少年，还有苏州城救人的时候，你也是同其他人不一样的善良与果断。还有做生意时的狡黠可爱，照顾他人时的细腻温柔，这些都在吸引着我。”
“月儿，勿要妄自菲薄，我选择了你，自然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些好。抛却于世俗，而又心有不甘却无法表露于情，这般模样的你已经足以让我心动。”
江枕月听了这些话也有些呆住了，那秀眉微蹙，杏眼里都是惊讶。这些事情她连自己都从未正视过。为了让自己在北朝合群，一直在努力地融合着，可却总有心有不甘的时候。
而他，发现了这些。
“温兄，我性子跳脱，远没有你看见的那般好，我也会哭也会闹，女儿家的脾性我一点儿也不少，你莫要后悔。”
“不悔。”
两人如今也不过一拳之距，彼此间的熏香在炭火的晕染下交错盘桓，情意也在此刻此消彼长，心跳的也是越来越快。
他们的心意与那满心期许如今都有了答案。
温檀此刻的笑都是柔情的，看着那如玉般清透的容颜也有些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但在最后一刻，他也未敢再触碰她一下，那吻两人终究还是没落下去。
她还太小了，在未订亲之前，他不能再有半分的越矩才是。所有的美好与情意，留到后头也是不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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