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了几日, 两人的伤势好些后,赵慎也就安排了车马带着众人踏上了回去的路。去时不过大雪时节,而如今再到苏州城已经是冬至了。
北朝的冬至是十分讲究的,特别是姑苏城的百姓们对待冬至是极为重视的, 每家每户都会煮上水饺和赤豆糯米饭, 要是家中有文人才子的, 还会约上还有门凑上九个成席, 寓意为“九九消寒”,更有那早就酿好的桂花酒用来一同驱寒。
姑苏城内街上叫卖的小厮, 年关回家的商人们, 还有那甜滋滋的吃食气味儿,都衬托出来了一番热闹的景象。
冬至本就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赵慎原本还想着赶回昆山县, 可到了城中时天色见晚,自然是不能再赶路了, 也就在山塘街的那处客栈歇下了。
那掌柜大老远的就看他们眼熟,瞧了一会儿后也就认了出来,也赶紧招待他们坐下, “客人们今日正是冬至,小店会送上盘水饺,请问还吃些什么”
“上些对应节气的吃食吧,丰盛些也好。”赵慎看了眼菜谱, 上头的东西不少已经是前一次来这里吃过的了, 倒不如趁着节气凑个热闹。
掌柜闻言也连忙应下,又吩咐小二上了壶桂花酒。准备的菜品也是极其丰盛的,中间是个铜锅子,北朝原本的锅子也都是以炖为主, 冬日里自然是需要滋补的,所以里头放的都是些羊肉加以配菜和佐料,让人问着就食欲大动,只觉得喝上一碗汤就是沁人心脾的暖。
后头上的都是些大鱼大肉的硬菜,除却这个还有江枕月最喜爱的赤豆糯米饭,香软可口,让她欲罢不能。店里送的饺子也是猪肉馅的,一口咬下去也是汤汁浓郁,味道鲜美。
数九寒天与师友一同度过,自是人间幸事。不过桌上的众人却没了当初那般随和,经过雪灾一事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都有了些许的变化。
赵青云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看着身旁的兄弟二人也没了往日那般谈天说地的兴致,无论是因为自个儿妹妹,还是因为喜欢的姑娘,他都无法像初见那般对待这些人。
赵慎也是将众人的沉默看在眼里,虽然不知自己孙儿的心思,但也隐约觉得是亲事的原因,也难免有些感叹。
心里也是不愿看到这群孩子们原本单纯的情意变质,倒也有意缓和桌上的气氛。
“数九寒天,距离过年也又近了一步,明年春闱后你们也要一同下场了,老夫倒不怕你们中不了,只是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年少时期的同窗之谊最为可贵,以后无论是在府学还是国子监,亦或是入朝为官,再也不会有如此纯粹的情意了,最多不过是同为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我年少时不懂这些,再想挽回时却发现已然物是人非,你们勿要步我的后尘。”
他这话说完,众人也都应了声“是”,心中也都颇有感叹。
明年的春天,就是众人分别的时候了。
无论是何种情意也要就此告一段落,北朝无论是相见或是传信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待分别后情意也就会变淡了。而他们这群少年姑娘阴差阳错的相逢在一起,又彼此间志同道合,昔日一同听课,一同在策论课上打瞌睡,种种经历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儿,怎是轻易忘记的。
还有这次的游学,恐怕此生也不会再有这般体验了。
温长归的性子倒更为洒脱些,见没人说话也难免叹息了一声,“我和兄长能与大家相识也是缘分使然,不过分别之事却也是暂时的罢了,待日后在镜中团聚,也必然不会忘了这份情谊。”
“不如大家喝上一杯,无论以何种身份,祝我们早日在京中相会。”
如今几人的亲事恐怕也会在长辈之间商议,再次相见的关系恐怕也要有了变化,他这话让众人十分触动,都希望还能保持原本的情意。
桂花酒入口后余韵无穷,是极好的江南佳酿,却也让这些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长归说的没错,年幼之时我与他经常听叔父讲些过去的事情,那些年少时期的挚友在分别后情意都会消减,可若有心去维护,就算经历数年也总会相会。我年龄稍大些,但在京中也无知己至交,多半酒肉朋友,而今遇到大家也让我觉得非比寻常,自是十分珍惜,愿我们也能早日相会。”
温檀如今也是十七的少年郎,身世也是其中最好的,能说出这般话也必不是客套。
桌上的三位少年郎虽也算不得知己,但很多时候的看法也是一致的,皆是前途大好,话说到这儿也暂且让他们忘却了烦恼之事,也都互相对饮,说了些心里话。
赵慎看着几人其乐融融的景象也就放下心来,许是年岁大了,见不得小辈们有隔膜。自己孙女的亲事他近日来也想了许多,那戏子和孙女的事儿温家小郎也是心知肚明的,能没有芥蒂,言语间都是对此事的重视,足以证明这孩子心性极好,他也不过有个前太傅的名头,自家孙女要是嫁到国公府也是高嫁了。就算两个孩子不成,他也是极为喜爱这些小辈的,也不会因为这档子事心里生了龌龊,毕竟也是孙女的救命恩人。
但一旁的赵雪无却没那般开心,只因那人自从说了要娶自个儿后,眼神就没离开过,不禁让她起了一股子无名邪火。
于是对着好友们悄声说道“当时他说自个儿不是有意的,怎今儿瞧着像那登徒子,哪里有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的真是烦得慌。”
姐妹俩闻言对视了一眼,也都不禁笑出了声。
温长归在这上头的性子极为坦率,这几日只要有人提及,看他那态度恨不得发誓娶了小姑娘,模样又极为正经,让人哭笑不得。
江枕月轻声调笑道“你看那人傻的,你也和他一般见识,真要是登徒子,眼神不得瞅着就吓人他那也太过于正经了吧”
赵雪无听了这话,又往对面看了一眼,正好就和少年郎的眼神对视上了,倒让两人都有些难为情。
“怎么看也不像个好的,真嫁了他我不如做姑子去,真是气煞我也。”说完这话后,她不免也瞪了一眼那人儿,惹的少年郎愣了半晌,倒也不敢再看她。
姐妹俩见此更是有些发笑,江枕月见到好友气呼呼的样子也觉得十分新奇,心里也觉着可能这阴差阳错的事儿,未必以后不会成一段好姻缘。
待酒足饭饱后,众人也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屋里。在这夜里,江枕月也没能睡好,不过短短十多日的离开,再次快要回去的时候,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许是死里逃生后的感慨,也兴许是有些事情回去后也快有了答案,会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酉时,众人也就进了城内。
经过东街时却让他们听到个惊人的消息,原本欺辱寒塘的王家发生了大变故。
那王老爷在外头养的外室原本是个瘦马,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没想到竟是嫁过人的,也不知怎地就逃出来了。王老爷今日带着她出来参加朋友的酒会,正巧就遇到了那瘦马的丈夫,两人几句之下就打了起来。
王老爷自然不甘心自己花了好些银子养的外室就这样被人领走,当着许多人的面就闹了起来,还把那生的孩子也让下人抱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让把人带走。可没想到的是,那男子却说这孩子是他们府中马夫的,瘦马当初从家宅逃出去就是偷了汉子,生怕被活活打死这才走的。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更是惊呼四起,王老板仔细一推敲,也并不觉得这男子是为了气自个儿,没人愿意把被戴绿帽子的事情往外说,随后这才想到那孩子不是足月生的。
瘦马也不是个傻的,死活都咬定就是王老爷的,可却无论如何都不让他滴血认亲,情急之下竟还要撞柱。但家中妾室也随即闻讯而来,手段也是极其狠毒,就想趁着这次的事儿除了她,谁也没想到的是,瘦马之前的丈夫是带着那奸夫来的,和孩子一对比,真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谁的种。
王老爷自是气不过,用了那么多银子养了别人的孩子好些日子,情急之下竟活活把瘦马打死了。但这事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瘦马不过是他的外室,这般也算摊上了人命,而后官府收押,王家也就此倒台,那些妾室和庶子们纷纷分割财产都逃了,原本偌大的家族最后也只剩下个空壳。
因为曾经王仁的坟被人挖过,也没人敢把王老爷下葬到祖坟里,那些不孝子女把他用席子卷起来丢到那荒郊野岭去了。而那孩子也无人带走,正巧着众人的善堂在前些日子开了门,也就有人送了过去。
这事儿也让众人听后无比唏嘘。
“这也算恶人有恶报吧,不过却是可怜了那个孩子,嗷嗷待哺的幼儿,却因这种荒唐事就没了家,也是个可怜见的”江与乐也是颇为感叹,她倒是觉得那些大人们罪有应得,不过孩子这头却是无辜的,难免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江枕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但仔细想了下,恐怕这外室的丈夫也不会如此之巧,还会把奸夫继续养着,只怕是有心人故意设的局罢了。想到寒塘最后留下的书信,也就有了几分了然,这事儿应是王仁生母做的。
听见自己姐姐这话后挑了挑眉,“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我觉得也是幸运的。要真长在王家,怕是长大了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若还是王仁那般的,这辈子也算白活了,如今在咱们善堂,要是有人能悉心教诲,想来也能长得好些。只不过咱们与王家多少也有些恩怨,就怕孩子大了知道这事儿也不好办了。”
她这话虽然想的长远了些,但善堂本就不是她们一直盯着,以后几人家中因为官场之事有了变动,必然会离开昆山县,孩子以后究竟如何也是不好说的。若真长大了还是那种草包,也不怕会以怨报德,要是真有了出息,就怕被有心人提及,让孩子大了难做。虽然不是王老爷亲生的,但若没有寒塘这些事,恐怕这孩子也会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到不了这般地步。
况且这善堂在开门的时候,也就把参与的人都写了上去,就是想瞒着也是瞒不住的,而王家人把孩子送过来这事儿,仔细去想却也是不合理的。那奸夫虽然后头也因为通奸的罪名而沉塘了,可毕竟还有其他家人,王家要了这个孩子又不养,最后送进了他们几人一同开的善堂,怎让人不去多想
其余两人显然是没想到这层,听了她的话才反应了过来。
赵雪无连忙说道“王家个个都是祸害,你要是不说我差点都没想到这事儿,这可如何是好那孩子不过还未到一岁,如今没了爹妈,若不收了怕也没人留了,真真是够可怜的。”
江枕月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法子,不免叹了口气,“人心不可控,就如王家这事儿,归根结底也是内里生了龌龊才发展成这般的,但孩子毕竟也是无辜的,只等长大了再瞧吧。”
两人闻言也都难免叹了口气,又约定后头几人再去瞧瞧那孩子,这才在县衙门口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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