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江承志又哪里坐得住, 也在后头追了出去,口中也一直喊着“赵公,赵公。”
而下头的江枕月看着桌上剩下的那些信件也有些恍惚。
她原以为只要拥有了这个,无论是赵家还是其他的官员都能沉冤得雪, 那些贪官污吏也可以得到制裁, 可现在想来却犹如废纸般无用。
怪不得寒塘两人从始至终都未能拿出来, 想到这儿, 让她先头的那些情绪瞬间就被击碎,眼里也多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随即转身对着门口的少年郎喊道“赵兄可是觉得这世道不公那朝廷不公爱民如子的好官迟迟不能出头, 那些贪官污吏却能身居高位, 可会觉得厌恶”
赵青云从未想过她会在这上头与自己搭话,那脚步也随即一顿, “是。”
“可赵大人从始至终都在做一个好官, 他是为了自己的本心不是吗”
无论是赵大人,亦或是别的好官, 在这般压迫下却还是坚持走下去,总会有个理由的。
那个理由,就应该只有“本心”。
少年郎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的答案, 也不禁转了身,那眼中满是错愕与惊讶。
那娇俏的小姑娘眼中也具是坚定,“忠君爱国是极好的品质,但勿不能忘了那片赤诚之心才是, 赵大人坚持许多年来的原因不就是这个吗就算眼下受尽了折磨, 可他真的就会放弃吗赵公说的是等,想来也是赵大人的意思吧”
她也是曾经问过父亲其中的关窍,如今仔细想来也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谁的心中又不会因为家国大义而触动呢可当自己的家人为了这些努力的过程中受到了坎坷,也都会期盼家人平安无事才是。
小姑娘的目光坚定而又温柔, 让赵青云也有一瞬的恍惚,随即行了一礼后说道“多谢江姑娘。”他这些日子皆是活在了不甘之中,从未想过这是父亲愿意做的事,如今却让他觉得醍醐灌顶,没了前头的那般执拗。
江枕月见此也就放下心来,对着兄妹二人笑了下,随即也回了个礼。
她是不甚了解少年郎的心思的,除了生意之时的交际,其余的时候她只觉得是个沉稳的少年郎,而今日也才发现他的一身宁折不屈的傲骨。
这般的少年心性固然是可贵的,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今日的那般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以后要是在外头说了,恐怕整个赵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赵公这些日子也从未对兄妹俩解释过其中缘由,想来也是怕自己孙儿的性子无法接受。但如今瞧着,却是堵不如疏。
温檀瞧着小丫头这般模样,也不禁会心一笑,“赵公勿虑,此事我也仔细问过叔父,想来这份名单全部找到,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一切还要看圣上的意思才是,而赵大人彼时也能苦尽甘来。”
他的笑还是如往日那般温柔,如珠落盘的声音却也有了让人安心的作用。
江枕月也有些惊叹他的用心,不免两人的视线也就此交汇了。
她原以为这事儿温家不会想着参与进去,却没想到少年郎放在了心上。想来少年心性的也不仅仅是赵青云一人,想到这里也让她有了几分笑意。
温檀显然也是瞧见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也挑了挑眉做了回应,两人好像有什么心思,在此刻不谋而合。
江承志见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也是出乎意料,随后感叹道“月儿这话戳中了多少人的心思。我年少时立志于为百姓做事,从中了进士后,为官已许多年,但也未曾后悔,保持初心是相当不易之事。江南水患之事牵扯甚广,想要真相,也得有人坐上那个位置才行。”
赵慎倒是惊叹他的通透,觉得这般想法之人不应该久久都是知县之位,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时运不齐造成的。
随后感叹道“孩子们,为官之道,需要的是赤诚之心。就算前头是万丈深渊,也要恪守本心,待日后一步步身居高位,与君王睥睨天下,守护住国家百姓,这才是一代好官的所作所求。文官所求谥号文正,武官所求封狼居胥,这些都需要丰功伟绩去扶持,而得到这种功绩却需要有一片赤子之心啊。”
“忠君忠国是原则,可踏上这条路的初心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闻言心里也是十分触动,随即都应了声“是”,而三位少年郎们心中更如惊涛骇浪般。
赵慎为官多年身居高位,就算现在也能全身而退,世人也都觉得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论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这般想法。
而那信件里头的东西,总要有个了结,再等上几年,在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辰时,海棠本想着给姑娘取早上的吃食,哪成想遇到了温家的下人,说是温家大公子给了自家姑娘一把弓。虽然让她有些惊讶,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从前院拿了回来。
江枕月此时也不过刚起床,云鬓微散的模样,坐在妆台前,用那纤纤玉手拿着胭脂盒在把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瞧见海棠手中的东西倒是吓了一大跳,随即问道“这弓打哪儿来的,模样瞧着甚是精致,不像是俗物。”
“回姑娘的话,是温公子送的。底下还有个盒子用来装这个的,小厮送过来时就是打开的。”海棠连忙回了话,随后就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了桌子上。
江枕月闻言也有了几分惊讶,这事儿思来想去都有些不合规矩,走到桌旁倒让她有了些许的迟疑。
弓上头的花纹瞧着甚为精美,还是用紫檀木做的,坚硬又轻巧,瞧着正适合女子使用,上头的图案也是她最为喜爱的岁寒三友。想来这东西也应该是那人早就准备了的才对,倒叫她心头有了一丝暖意。
不过她如今还是个闺阁中的姑娘,要一把弓又有何用怕不是连弓弦都拉不开。
想到这儿也难免让她有了几分好奇,再把底下的盒子打开一瞧,才发现还有一封信在哪儿。
江枕月见此也难免双颊羞红,不禁觉得少年郎真是大胆至极,这事儿若是让父亲知晓了,恐怕这弓马上就要被丢出去了。
但他送的东西,她却舍不得丢的。
随后胡诌道“海棠勿要声张此事,这弓是我托温兄采买的,也就不必告诉父亲与姐姐了,将它放在柜子里头吧。”
一旁的海棠哪里知道她是随口瞎扯的,点了点头也就信以为真,随后仔细小心的收好往柜子那头走去。
江枕月待见她转身后,也就走到了书房里头拆开了那封信,颇有种做贼心虚之感。
只不过上头的内容却让她哭笑不得。
“赠忠君爱国,赤诚之心的江姑娘。”
她这话不过是昨日劝解赵青云的,倒是今儿个就让这人用上了。自己左右不过一个较弱女子,难不成真能用推弓拉弦当个忠君爱国的女将军这也让她不禁想起来了后世的直男审美,她这般姑娘不应该送些首饰才对,怎就送了这个东西
不过仔细想来,温家是武将世家,想来府中女子们也都是巾帼不让须眉,若自个儿真能嫁进去,恐怕骑射之事多半还是要会些的,这弓却也不算稀奇了。
待往下看去,这人还仔细规划了什么时间能教她射箭,倒是让她大吃一惊。她本来以为温兄性子温文尔雅,对于礼仪规矩也是重视的,自然不会做什么私相授受之事,可这弓这信却让她十分惊讶。不过她好歹也是后世来的人,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接受了这般改变,倒是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期待与悸动。
可她哪里知道,弓是温檀亲手做的,信上也只有头一句话是那人自己写的,后头却是温长归按照他的字迹仿写的。
前院那头的少年郎也不过是刚起身,想着把书房的信件暂且收拾起来,待等到离京之前再送给那娇俏的小丫头。
可当他走进书房时,不免也吃了一惊。桌上别说信件没有了,连那把他精心雕刻的弓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屋里头隐约还有一些练功后的汗臭味。
想到这儿他也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本温文尔雅的脸上也没了那般笑容,转身就往自个儿弟弟的房里走去。
“长归,我房里的弓是你拿走了”
正在桌上吃饭的少年郎瞧见自家兄长一脸愠怒的样子也险些噎住,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差人送到了二姑娘那头,左右兄长早晚要送的,我想着早点送过去,你也好有理由与二姑娘相处。”
温檀那好看的剑眉也多了几分凛冽之气,“真是胡闹这叫人家姑娘怎么想,非年非节的送人家东西,前头的事情已经够不讲规矩了,如此这般要是让知县瞧见恐怕要把咱们赶出门去。”
他原本想着离开之前送上所有友人一件礼物,也不会显得这把弓突兀,却没想到自个儿弟弟竟擅作主张。
温长归也没想到这事儿能让平日里温和的兄长真的生气,也有些惴惴不安,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我还在那信中添了几个字。”
“什么字”
“约了二姑娘每日申时去棺材铺子的后院,你教她习箭。”待他说完这话后,眼见着兄长的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是瞧着有些吓人,他连忙也就把碗筷放下,扯了扯后头的大氅,穿上就想往门口走去。
温檀也没想到自个儿弟弟竟这般胆大,但事已至此也懒得计较,看见他走远后,也随手从桌上拿了把佩刀交给了身旁的小厮。
“一会儿去赵公那头,把这个给赵姑娘,就说是长归给的,可听明白了”
一旁的小厮连忙点头应下,接过佩刀后,不禁同情的看了一眼院里头的二公子。
兄弟俩许多年来也有许多打闹之事,他作为随身下人也瞧见了许多,只不过二公子每次也都斗不过大公子,如今又来主动惹事儿,怕是赵家姑娘瞧见这佩刀都能气晕了过去。
而此时已在县衙外等候的温长归还在沾沾自喜,自觉得是做了个好事能让兄长和小嫂子关系更进一步,哪里又想得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