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 县衙就贴出了告示。
凡身患重疾,不能维持生计者,都可去善堂寻求帮助。情况严重的也可以直接去县衙,每月江承志也会带着手下在城中巡查, 另外还会不定期施粥布善, 只不过县衙银子紧张, 这些事进行起来却尤为不易。
沈计饿死这事儿被周围百姓们知晓了, 无人不为之感叹,也都觉得十分可惜。
待告示一出, 百姓们也都自发的捐了些银钱, 但令江承志最为可气的还是城中的富商们。不说腰缠万贯,但也都是富贵人家, 商会里头的还稍微意思了些, 但那些外头的甚至一毛不拔,直说别人的死活和他们无关。
虽说捐钱这种事并不能强求, 但普通百姓与有钱人的对比也过于强烈,有些商人甚至还因此被唾弃,却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曾捐过, 若不是县衙在银钱上头记载明确,恐怕还要被这些人反咬一口。
而沈计的父母远在应天府,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无人回来,回来的也只是为了讨要老宅的下人, 连丧葬之事也是这些人和云巷的百姓们操持的。到最后就连刻碑的老师傅都看不下去了, 那墓碑上面该刻什么,迟迟让他下不去刀。
最后也只是刻上了“沈计之墓”四个字,却再没了旁的。
本来那上头的字应该由沈计的父母而立,如今却只能如此。
江枕月也因为这事儿有些耿耿于怀, 那少年郎清秀的字迹,还有那花瓶里的腊梅,无一不凸显着他对生活的为之热爱,即使生活这般不堪,他也曾想要好好的活着。
想起寒塘心中的嘱咐,倒叫她有许多愧疚,最后将沈计没抄完的话本拿了回来,续写完成后,就在几人的坟前烧了。
“姑娘勿要忧思过度,沈公子的死也不能怪在你头上,可你却因此整日郁郁寡欢,大姑娘瞧了怎会放心”海棠瞧见塌上那皱着秀眉的身影也不禁叹了口气。
二姑娘自从经历了这事儿每日都会有好久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字也不练了,弓也不拉了,倒叫人怪担心的。
江枕月听到她这话也才反应过来,随后将手上的书本放在了塌上,那神情瞧着还是有几分伤怀。
“我倒不是都因着沈公子的事情,只是想到城中捐钱之事不过也就两三天的事情,过了这一阵除了云巷的百姓们,谁还记得发生过这事儿呢但确也有许多人还会遭遇这种事,接下来父亲又该如何是好他不同于旁人,治下百姓他是看不得受苦的,就几日的功夫也就消瘦了好些。”
话音落下,她也就再没了待着的心思,也只剩下几声叹息。
待走到院里头,刚巧也是落了雪。如今的寄春居已是别样的一般风景,雪落红梅处,粉墙黛瓦衬托着角落处的青竹,小池中的残荷在这寒风中也被轻轻触动。江南的雪景,总是极美的。
海棠也连忙从后头拿了披风过来,对着她说道“二姑娘,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就连我娘也是只顾着家里的,前些日子我也回去看过他们,说了这事儿后也没人怪在老爷身上,错的是沈公子的父母。更何况可怜人太多了,怎么帮得过来呢”
江枕月自从来北朝也是极少和海棠谈心,听到这话后却挑了挑眉,“你这话说的是没错的,但我们家若只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发自善心的捐些银钱也就够好了。但父亲毕竟是一方父母官,若他不在意这些,也就没人会在意了,那样的百姓才更为可怜。”
“所有人都有私心的,不会因着旁人的事情触动,这也是正常不过的。不过那些赚黑心钱的商贾,还有些良知的话,总要在这种时候捐些,若是连报应都不怕的人该多可怕这上头我还是要想些办法的,跟我去小饭馆一趟吧。”
她还记得品香居的老板,唯利是图的嘴脸曾是她那时多日来的噩梦。卖鸭货方子时遇到的事情她到现在也并未与旁人说过,唯一知晓的也只有赵青云了。
而能处理这些商贾的人,恐怕周围里头也只有他才对这些人足够了解。
现在也已是酉时,小饭馆还犹如往日般客人众多,把酒言话,让人瞧着就热闹。那些桌上的美味佳肴也无一不勾动着来往的百姓们。
江枕月瞧见这般人间烟火气儿忽有种与世隔绝感,前些日子沈计的宅子,那般阴冷毫无生气,与这般场景对比鲜明之强烈。
店里的小二也是认得她的,也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连忙就招呼了起来,“姑娘随我来,我家公子已经在雅间内等着你了,今日可还要花茶”
“嗯,多谢小哥,我这就进去。”江枕月听了这话也随即就点了点头。赵家出来的下人还依旧是那般热情周到,让人觉得颇为舒适。
而雅间内的赵青云也是站在帘子前听到了她的声音,倒叫他坐立难安了起来。
他并不太了解那日众人经历了什么,也只是在家中听妹妹提起过几句。但他与江枕月也已经是许久没有单独相约了,这次却让他不禁想的多了些。
京中的国公府到现在也没有回信,亦或者是长辈们没想着现在透露,他可还能有机会
还未等他下定决心,也恰巧小人儿挑开帘子进了来,两人忽然之间距离不过一拳左右。
他眼中的情意也是在极度克制,随后退了一步后说道“可吓到姑娘了真是对不住了,我本来想着出去一趟,不知你已经过来了。”
江枕月见此也回了一礼,“没有的事,赵兄若是想去拿些东西就先去吧,我今日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眼前的少年郎闻言也有些恍惚,随即赶紧就将她迎了进去。
“快些进来吧,姑娘尽管问,我能帮上的一定相帮。”
待说完这话后,两人也就依次落座,小二也赶紧上了茶点,照顾的十分周到。
两人如今独处也颇有些尴尬,雪灾一事后江枕月也明白了少年郎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不提及这个也还能相处下去。
斟酌了一会儿,她也就缓缓开了口,“赵兄,城中捐钱之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是短期内显然也能对扶贫一事有些成效,朝廷那头估摸着不会有什么反响了,可能还是要靠着父亲自个儿了。可有办法让那些没捐过银钱的商人也参与进来做些善事总归也算美名的。”
“不知赵兄可还记得品香居的老板前些日子还想倒打一耙,明明没捐过银子,却说自个儿捐了,这般嘴脸实在是可恶。我本不算什么记仇的人,但这两次事情他的人品也实在是不齿,倒是想给他个教训。”
对面的赵青云听到这番话倒也来了兴致,随后喝了口手中的花茶,那丹凤眼里也都是精明。
“别人捐不捐自然还是强求不得,我记得商会里面倒是组织过一次。如果只针对品香居的话,我倒是有法子。”
“赵兄快说来听听,真真是让我想起他来就恨极。”江枕月也是少有的面上带了几分情绪。
少年郎见她的神情只觉得可爱非常,也不禁笑了起来,“明日我让人去演场大戏,姑娘拭目以待即可。如今沈计这事儿正在风口浪尖上,旁人见他不捐也顶多背后骂他两句,倒也不至于再生别的祸端。但若是让客人们知道他丑恶的嘴脸这事儿也就好办了,到时他自会捐出银钱挽回脸面,若不然酒楼可不是那么容易开下去的。”
他对这事儿倒是有十足的把握,如今城中酒楼竞争中,其中香满楼与风云居也都是上好的酒楼,与那品香居本也就不相上下,若是被抓到把柄,后头的事情就算他不去做,也自然有人能做得好。
江枕月听到他这话也就隐约猜到了些,也一展笑颜,没了往日那般的忧愁,言语间也都是轻快的感觉,“多谢赵兄相助。”
赵青云见此也是挑了挑眉,眼前姑娘的笑容绝色而又灵动,那是直击他心弦的美。
可如今两人的缘分好像也所剩无几了,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是喜欢温檀的。
他的那份心思,也不知还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出来了。
“赵姑娘勿要客气,大师傅最近在你的方子上面改良了许多,还做出了许多新鲜吃食,今日可要好好尝尝。还有近期的分红,一会儿我让下人也交给你。”
他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也是有了几分期待,大师傅的手艺一直是极好的,若是能在原本的方子加以改良,必然能够做出不错的吃食,这般下去,恐怕小饭馆要赚许多银子了。
如今瞧这个样子,每日也是人满为患,鸭货点心之类的更是供不应求,后头的厨子又多招了两个呢,想来眼前的少年郎,过不了多久也要在昆山县里头拥有酒楼了。
对此她也是十分佩服,又讨教了许多生意上头的事情,两人这才动了筷子。
约摸着酉时三刻,江枕月也就拿着那七十两银子的分红走出了小饭馆,神情也是极为高兴的。这些银子不仅可以充当家里的开销,更能用来放在施粥布善上头,毕竟能让父亲少些忧愁总是好的。
后头的赵青云见到小姑娘这般狡黠的笑容也不禁笑了起来,那眼中也具是情意,只不过前头的人却毫无察觉。
“多谢赵兄今日款待,过些日子我再拿个方子过来吧。”
“姑娘勿要客气,天色已晚早些家去吧,免得让知县担心。”
两人的分别也是极为爽快的,只不过马车路过棺材铺时,那一席白衣的少年郎却没了往日温柔的笑容,看向小饭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思量。
小丫头已经许多天没来习箭了,他原以为是因为沈计之事让她耿耿于怀,但后头那竹青色衣袍的少年郎却再次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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