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婆子给她梳好头发后, 听了这话倒是若有所思。

    江知府的两个女儿容貌绝色，言行举止想来是被名家教导过的，而江大人又前途无量，想来以后嫁人必然不会差, 而她这话想来是吓到小姑娘了。

    随后开口说道“做主子的就不会怕了, 特别是当家主母, 那是嫁进去就有了不一样的权力, 若能好好把控，府中是想着和平共处, 还是鸡飞狗跳, 都是主母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话我却有些不懂了，世人哪里有喜欢家宅不宁的, 主母不都会想着家宅和睦”

    江枕月倒是有些不解, 只觉得她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不得其中关窍。

    齐婆子随后笑道“并不是所有主母都有那种能力的, 但就算有的有能力，也要看那家的男主人是不是个明事理的，如果是宠妾灭妻那样的, 就算是再厉害，女眷们也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像咱们北朝这种制度下，女子们又不得不依附男子，所以男主人的心性也是需要注意, 还有宅斗肮脏之事, 其中弯弯绕又甚多，所以主母想好好把握自个儿的权力也是一种本事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也若有所思，紧接着齐婆子又说道“但我在京中这么些年，其实主母们的分别也是极大的。大部分官家女出身的, 都是靠着能力持家，还有一部分的则是以色侍人，但两者其实都不容小觑，无论是哪种，只要能把控自个儿的命运，就是厉害的。”

    齐婆子随后便拿起了桌上的玉兰簪子给眼前的姑娘带了上，而那秀美的近香髻在江枕月的衬托下又显得美上了几分。

    镜中人的容貌在此刻更是锦上添花，而她自己描绘的妆容恰巧也在此刻弄完，嫦娥眉配着杏眼，一颦一笑都昭示着小姑娘的绝色容颜。

    江枕月见此也笑了笑，“齐妈妈手艺真好，等海棠宴的时候也这么打扮吧。”

    “不过刚刚齐妈妈说的那话我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无论再厉害的主母，想来在北朝都是依附于男主人的，怎么能算是把控了自个儿的命运若想做那立足于天地间的女子，又该怎样”

    待说完这话后，小姑娘的神情也变得不可捉摸，却让屋里屋外的小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倒是齐婆子低头说道“姑娘心思异于常人，奴婢十分佩服。若想做那立足于天地间的女子往往做个主母是不够的，只不过咱们北朝自开国，就算追溯到前朝，都是男尊女卑，并不是一朝一夕可更改。但谁人能确保自己可过美人关就算女子们的天地都被家宅小小一方而束缚，但其心智心性决不会被束缚，若将那顶天立地的男儿郎牢牢把控，那就是把控了所有。”

    江枕月闻言倒是笑出了声，随后转身看着齐婆子摇了摇头，倒是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

    她在北朝的志向暂且还没有那么远大，没想着政权更迭，改变封建制度。不过是想让身边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罢了，最好是百姓们也不会过得太苦，不会再发生江南水患那种事了，还有那份名单里的人，总该被惩治的。

    想到这儿，江枕月的神情上难免有了几分自嘲，明明是没那么多志向的，但是后头的心愿却好像又离不开政权了。但齐婆子那些话却极为有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把握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好像也不是什么错。

    但那白衣的少年郎，岂能是她可把控的但那人好像不必把握，总和她的心意永远相通，这好像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齐妈妈，教我一些宴会上头的事情吧。”

    “二姑娘请换了衣裳跟老奴去大姑娘那头。”

    齐婆子闻言连忙应下，倒也没因为她换了话题有什么波动，只不过小丫鬟们却是心思各异，特别是性子极为爽快的绿檀在此刻的神情却颇为不服气。

    江枕月经过时瞧着有趣，随后问道“绿檀可是有别的见解”

    “回姑娘，我就是觉得女子不必依附于男子而活。我早年父母双亡，这些年来没少闯荡，无论是边关还是江湖，我都曾经去过，有许多女儿家一样能经商会武，个个不比男子差，有志气的人，无论男女都是立于天地之下的”

    绿檀说完这话后，抬头瞧向自家姑娘的神情也十分坚定，而眼神里的情绪不禁就能让人为之一振。

    “说的好，我们女子只要想做就不会比男人差。只不过呀，有些女子生来的命运就是被束缚的，若不在乎这些东西，恐怕会被这天下人耻笑，重则毁灭。纵使我不怕，但我身后是家人还有你们，有些事情想要改变，总要渗透进去的。”

    “倒是勿要想太多，不知昨日海棠教你识的字可记下了”

    江枕月这般逗弄的语气，倒让眼前的小丫鬟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的想要解释自己为啥没学会，但最后还是被她一笑而过了。

    在往听雨斋走的路上，齐婆子还是不免感叹了句，“二姑娘有见识。”

    但听了这话的江枕月却是神情淡然，那云鬓间的碎发瞬间被风吹了起来，让她一瞬间也有了些恍惚。

    看着院子附近的习武场想起了少年郎舞剑时那犹如天神般的身姿。

    不知她的阿檀，所求是什么呢她来到北朝这半年里，对这些都还是迷茫的。原本的她本就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想过用后世人的身份去改变这里什么，但是一路走来经历的多了，这心思慢慢就变了。

    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部分，一定竭尽全力的改变成世人想看到的模样。

    京城，国公府。

    老国公正坐在炕上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瞧见一席白衣的长孙，平日里凶狠的眉眼才多了几分慈爱。

    “阿檀，在江南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感触这两日朝廷上事务繁多，倒也没来得及问你，现在有空好好说说吧。”

    底下的温檀闻言行了个礼，模样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回祖父的话，感触最深的还是水患之事，这是孙儿第一次这般近距离接触天灾，虽昆山县没书上所说的房屋倾塌，饿殍遍地，但其中情形也让人瞧了触目惊心。”

    “这事儿我听你二叔父讲过，据说当时你对此事颇为关心，还特意给知县献上了双堤坝的法子，可有此事”

    温国公听了后倒是把手中的棋子随手一放，看向孙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还未等少年郎回话，只听外头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一位老夫人带着几个中年夫人就进了屋，这是国公夫人和三个儿媳妇。

    温国公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大房二房的生母乔氏去世的早些，而现在的老夫人则是续弦，生了三房四房。不过温国公在这些年来一直不喜这个续弦，所以当后头的两个儿子瞧出来没什么本事以后，就没让其继续学武，生怕耽误了百姓和军中部下，这事儿也一直让老夫人和两个儿子耿耿于怀，一直以来都对大房和二房恨之入骨，时不时的就会说些话来打压他们。

    殷怀口中所说的闹事女眷，也就是老夫人和后头的两个儿媳妇了。

    “刚刚说的那个知县可是与阿檀订亲的那家啊”

    老夫人显然是因为多年忧虑，瞧着竟还比温国公还老些，但谱子摆的倒大，让两个儿媳妇扶着自个儿不说，就算是长孙也没多看几眼，进来后就坐在了另一头的炕上。

    温檀见此倒也不卑不亢，还是十分守规矩的给众人行了礼，随后缓缓说道“与孙儿订亲的姑娘正是江知县家中的。”

    老夫人闻言倒是颇为不满意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随后还摇了摇头。

    “区区七品官，怎能配得上我的孙儿当时我说什么也不同意，你祖父倒好，说什么不在乎家世。可咱们国公府就算真不在意姑娘家的家世，这长孙媳妇儿进门可是要执掌中馈的，你祖父啊是个不懂后宅的，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温檀自然早都料到家里人会在此事上头发难，闻言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他这幅温和的笑容落入三房的柳氏眼里却是另一层滋味了。

    只见那瞧着就十分泼辣的柳氏说道“你个傻孩子，这有什么笑得出来的我瞧你就是年纪小，怕是被人坑了。这订亲的缘由我们都是知晓的，听说是你在雪地里头救了她，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跑出来引你上钩的还有她这家世，就是说给你做个妾室都是高攀了，怎么能上来就要做正妻的你可不知你订亲这事儿，让你祖母难受了多少天”

    她最是看不惯底下这大房的孩子了，长得最好看又最有能力不说，差点把国公的爵位就接过去了，要不是大房那两口子死的早些，这偌大的家产还能分得到他们三房什么瞧见温檀这幅模样只觉得就是伪君子，连一眼都不肯多瞧。

    不过说实在的，他定了这一份亲事，她恨不得夜里起来都放鞭炮，最好那姑娘是个啥也不会的，到时候进来多好拿捏她可是清楚明白的，婆母这番不同意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婆母和公公在所有事上都喜欢对着干，所以长孙订了个坏亲事，自然是要摆明态度的，她也乐意演这个戏。

    “祖母、三婶母，这般妄下定论，未免有失偏颇了，怎会有姑娘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不过就算未来妻室不会管家事宜，也还有二婶母把关。”

    温檀说完这话后，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浓厚，虽然瞧着柳氏的目光还是那般温柔，但在别人眼里倒是多了几分挑衅。

    这倒是把柳氏气了个好歹，这话在她耳中听起来就是在打她的脸当时执掌中馈这件事家中是吵了好久的，最后还是落到了二房的手里，这些年来她便一直没有机会争过来。但底下这小子说的又是什么话他以后的媳妇做不了，还是二房的真真是要气死她了

    可还未等她开口，一旁温婉的云氏倒是先说了话，“你这孩子，就算以后你媳妇不会，二婶婶保准也教会她我昨日还特地给你做了喜欢的荷花酥，一会儿和长归来吃，可记下了”

    “多谢二婶母，阿檀记下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完这话后，屋子里头的气氛倒显得欢快了许多，云氏带的丫鬟们都是机灵的，听见两个人开玩笑倒是在合适的时机笑了出来，倒是把老夫人和柳氏的话都憋了回去。

    温国公自然是懒得看这群女人斗来斗去，不过他确实是个偏心的，孙儿的婚事既然自个儿来的书信，想必是心甘情愿的，哪里轮得到她们讨论，便摆着个臭脸叫着温檀出了门。

    倒是留下一众女子们大眼瞪小眼，柳氏见此颇为不服气，本还想着叫四房的秦氏说上两句，但看见她病恹恹的样子更是翻了个白眼。

    这国公府还能待老太太是个没用的，这辈子也没掌权，没入了老国公的眼，这四房的男人个个不学无术不说，连媳妇都是病秧子，偌大的家产和爵位，大房没人接了，偏偏还有个心眼多的二房能接手。

    这下子她的心思可全都寄托在了温檀以后的妻室上头了，最好是个好坏不分的，到时候几句话也就忽悠过来了。

    不过温檀被老国公叫出去后并没有多谈些什么，爷孙俩儿只挑了些水患的事情说了，其余的温国公倒是一句没问。

    他倒是也好奇那江家小女，不过两家订亲这事儿当初不全是为了顺从孙儿的心意，只因后头那大太监殷怀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此事，竟还想插手让圣上赐婚，被逼无奈之下他也就抓紧同意了这事儿。

    圣上如今不理朝政，经常给臣子们指一些有的没的亲事，万一把自己的长孙赐给哪位公主，这事儿家里也就做不了主了，还不如直接就同意了亲事。

    但那口头誓约却不是他的本意，到底还是被那阉人给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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