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后, 这让原本喧嚣的京城更添了几分色彩,除了那些极为激动的学子们,还有许多官员都有意去那榜下捉婿,毕竟能在会试名列前茅的少年郎, 日后必定也是官运亨通, 于是不少人也都摩拳擦掌, 下了朝就连忙跑到了贡院附近。
只不过这其中也不乏考了一辈子的白发老者, 还有一些已经结了亲的男子,想要选到自己心仪的女婿还是极为不容易的, 这让那些身着官服的官员们也是紧皱了眉头, 纷纷在一旁窃窃私语了起来。
卫绣的父亲,卫尚书也是这榜下捉婿的其中一员, 自个儿女儿喜欢温国公家的孙子他倒是知道的, 整日里后宅都因着温檀订亲以后闹的鸡飞狗跳的,但他却是个明白的, 温国公那人性格古怪,恐怕一般人真看不上,想来这江家女必然不一般, 倒也不愿和女儿一块儿胡闹。如今几位皇子也有意选妃,自家女儿的容貌如何他也打心底里明白,便打算在今日放榜后给女儿找个如意郎君。
毕竟初入官场的年轻人,还是好拿捏些, 女儿脾性在外虽还像个大家闺秀, 但在内有多泼辣无理他也是门清的,若真找什么世家子,闹出些麻烦也容易影响到他的官运,不如招个赘婿上门了。
但这人山人海, 到处相挤的情况还是让他好半天没能习惯,头上的乌纱帽都差点因此掉下来,倒让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看见榜首时,到让他有了几分可惜,那温国公家的长孙,毫无疑问的成了会元,在会试能夺得魁首的人,殿试一甲基本上必有其一,日后前途无量。
再往后瞧去,第二名是前任太傅赵慎的长孙,这他倒认得,两家的门第一直都极为相似,若是与自个儿女儿配起来,倒也算门当户对了。但第三名的陈齐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瞧着倒像是个寒门子弟,这般无依无靠的年轻人倒是深得他心,待日后进入官场是圆是扁都能让他拿捏。
想到这儿,他也就吩咐了身边的下人,在殿试后若此人能在二甲内,便上门打听一番,若是还未娶妻,便招入家中当赘婿,至于能不能同意他倒是不甚担心,那些颇有骨气的才子极难在会试上登上前三名,光是策论就要八面玲珑,毕竟此次的主考官并不喜自命清高之人,寒门子弟若无人提点,极难规避自己的思想,自负锦心绣口写上一些慷慨激昂的文字。
这陈齐想来倒是个明白的,那便不会拒绝这送到手来的荣华富贵了。
而这头放榜后,那些中榜的学子们也丝毫不能懈怠,在考官的组织下又去了贡院,这是为了第二日的殿试做准备。毕竟入宫前的层层筛查要耗时颇久,若这三百学子都是当日入宫,恐怕检查就要一阵子,而圣上给这群学子出完考题后还要去早朝,自然不能在这上头耽搁。
到了第二日殿试时,众学子们显然也有好些因此没能睡好的,不少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进入了保和殿,瞧着殿内庄重的气氛,倒也让学子们都打起精神来,随后在太监们的帮助下,陆续的坐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殿试不仅仅是决定这些学子们以后命运的地儿,也甚至是某些人此生唯一面圣的机会,因此也没人敢怠慢,这宫殿内沉重的气氛倒是越发的让人有些紧张,许多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学子也收敛了锋芒,竟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其中最为淡定的还属温檀与赵青云了,必然两人家世并不普通,无论幼时还是如今年少,也因许多机遇见过定帝,只不过两人之间的心境与众学子相比却是格外不同的。
少年郎从文后的道路说起来也算一帆风顺,如今距离官位也近在咫尺,但这终归不过是权宜之计,却要让他终身以文官的身份为国效力,心里头倒也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滋味了。
但若没这等功名,他恐怕连小丫头都没办法娶回家中。
温檀想到这儿,倒也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转头看见赵青云的那一刻却挑了挑眉,身旁穿着竹青色道袍的人眉头紧皱,神情中竟还有一丝不屑,不禁让他想到了江南水患的事情。
随后便将那修长的手指在旁边人手背上敲了敲,那眉眼中也掺有了几分安慰的意思。
两人对视的功夫也便从神情中瞧出来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有些东西想要调查亦或者是改变,就必须要做到那个位置上才有可能,而今日便是能决定这一切的时候。
待两人找到位置时,也到了卯时。随着太监的一声声传唤,众人也跪在了书案旁,温檀视线旁也经过了那一抹明黄,定帝显然比平日里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无意中却让他发现了定帝今日好像牵着另一个人。
不过瞧着身形却有些陌生。
谢礼时的少年郎,目光也随即轻轻瞥了眼那身着朱红色蟒袍的人,奈何保和殿还是大了些,只是瞧着轮廓有些熟悉,倒也想不起来是哪位皇子,毕竟能穿这个颜色的也只能是皇子才有资格了。
北朝自开国来,还未曾有官员被赐予蟒袍,如今能穿者,便只有太子和几位皇子。
而随即而来的便是定帝按照礼仪给众学子们的训诫,等到定帝起身上朝后,这场殿试才正式开始。
但平日里基本上不怎么上朝的定帝,此次出的题目却让众学子们颇为惊讶,一时间保和殿内也连续有了好些惊叹之声。原本众学子们以为此次策论的题目必然脱不开这两年连续以来的水患,甚至有许多人特地去了实地勘察,想要在殿试上脱颖而出。哪怕问的不是这个,也定然和官场实时有些关系,可众人却唯独没想到,定帝问的是军事。
北朝有多少年崇文尚武,恐怕要从开国说起,若不是当年的温国公一家子在军事上出类拔萃,在边关抵御鞑靼,恐怕这朝中武将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七品小官。
如今能来殿试的学子们,哪个不是自幼寒窗苦读,研究的都是四书五经对待军事大多数也只能来个纸上谈兵,若说是普通的题目倒也无所谓了,但此次定帝竟然把边关形势清清楚楚的写在了题目中,求一个解决之策。
余下的考题虽然也是时政,但每一点都是目前朝中的关键,这简直就是难上加难,恐怕就是朝中大臣都不敢随意议论的东西。
但也有有心人瞄了眼那正襟危坐的温檀,这定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也只有那白衣少年郎才能知晓了。除了那道军事题能答些,其余的好似写什么都会得罪人,这倒是便宜了本来就出生于武将世家的温檀,其他人在这场殿试中应当也只算个陪衬了。
一时间整个保和殿内倒也充斥了唉声叹气,太监们尖着嗓子叫静,这才堪堪控制了局面。
温檀虽说心中也有几分惊讶,但也将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保和殿中都是圣上的人,若自己神情中有一丝不妥,恐怕殿试结束后都要传到定帝的耳里。年少时他也因父亲的关系,对定帝十分敬佩,甚至幼时与这位皇帝伯伯的关系都要超过太子些,但后来父亲战死边关的消息传来后,那原本和蔼可亲的皇帝伯伯便像变了个人一般,对国公府忽然冷落的态度,失意的祖父和叔父,还有那拒他进宫的事情都仿若历历在目。
自从在大同府知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后,他再回忆起那与父亲曾经关系甚好的圣上也有了几分自嘲,父亲性子重情重义,圣上恐怕靠的就是这般争得了人心。而有时,臣子就是臣子,好似从不该因着某种功劳或荣耀与他人不同,若不然那场大战真有什么猫腻,那龙椅上的人也不该不了了之,总要查个究竟的。
少年郎想到这儿,倒也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能怎样退敌,朝中该如何安排,这些事情不过是祖父和叔父每日在府中念叨的事情。可那些事,家里人唯独忘记了圣上是否同意,朝中的臣子们,整日里的动向都围绕着太子和四皇子,好像非要从中争个从龙之功,圣上也从那时开始后,真如了他们的愿,每日不理朝政,所有事情通过内阁后,再由两位皇子分别辅政。
这也使得众大臣在做事时只是像模像样的在奏折上过一遍,却忘记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经过圣上手中。
但这次殿试,自己中了会元,圣上必然也知晓,出了这种题目,想要试探的也不过是温家是否忠君罢了。
而他要做的,便是让昔日的皇帝伯伯心里舒坦罢了。
至于那些有关时政的题目,倒让他嘴角多了抹笑意,想来定帝是有意在为难他们这群学子了。
只不过写到中途,温檀的视线里却多了那抹朱红色的衣袍,那人在自个儿面前停顿了许久,想来是有意瞧了瞧考题下的内容。
待到殿试结束,众学子也未曾再见到定帝的身影,而考卷也被那些太监们依次的收了上去,众人也要离开保和殿,要等这些考卷还要等待定帝和考官们定夺了名次,去太和殿外等候。这些时间里,显然对所有人来讲都是极为难熬的,不少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那神情淡然的温檀,说心里不酸是假的,但能文武双修的人少之又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后,众人焦急的等待也落下了帷幕,太和殿是平日里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如今台阶上那些礼部的官员们各司其职,吹奏鼓乐的内官们也奏响了礼乐。
这是传胪大典。
随后只瞧见那一身麒麟衣扎着玉带的殷怀从殿内走了出来,神情瞧着还是如往日那般阴冷,倒叫众学子们吓了一跳,那人拿着手中的皮鞭抽了台阶三下,便开始了唱名。
“宣新科进士进殿。”
“温檀,年十九,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柳峰,年四十,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
“赵青云,年十八,第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
随着一甲前三名的出现,有不少学子们神情已然十分激动,多年来的寒窗苦读终于在今日落下了帷幕,众人也按照顺序进入了太和殿内。
温檀倒也有些惊讶自己的排名,武将世家出身的他,在殿试中竟是状元,这倒是在北朝头一回了。但到了殿内瞧见那龙椅旁的少年时,却让他有了几分恍惚。
原来那身着朱红色衣袍的人,是和小丫头在昆山县救的人。
而那人此时也在看着他。
定帝瞧着殿内的学子们显然心情大好,只不过自己手中还攥着身旁少年的手,虽说这些刚刚有了官位的考生们并不知旁边人是谁,但太和殿内的文武百官心中却犹如波涛翻滚,特别是站在前头的太子与四皇子,显然脸都黑了一半。
但龙椅上的人显然闻所未闻,看着底下的温檀带领着众学子们领旨谢恩后,便抬了抬手让其去看张贴的金榜。
温檀虽不知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头,瞧见这一幕心中也有了几分思量。定帝在多年前与皇贵妃生有一子,去江南行宫游玩时被人劫走,找了许久也未曾有过音讯,而皇贵妃后来也因此香消玉殒,想来那少年也只能是当年失踪的皇子了,若不然旁人也并无任何资格穿那身蟒袍了。
毕竟这京中的皇子,他在太学里早都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哭,下一章可以甜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