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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一百四十四盏茶
    待许大夫开好方子后, 江枕月那紧皱着的眉头终于开始有了些舒展的迹象。

    此毒虽然无色无味,但不管在哪里都极为容易挥发,想来让他人中毒是极为容易的。只不过说来她不过就在善燕堂待了半日的功夫,按照许大夫的解释, 若真要影响到那种程度, 要连续投毒半月才行。

    这样想来投毒之人倒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还会极力想要她去善燕堂, 不过这就不好推断了,至少除了二婶娘, 剩下的几人都是希望她去的。

    但只要去了, 定能发现端倪,而这毒她也得好好利用下才是, 看看究竟是谁的心思这般歹毒, 要将大房赶尽杀绝。

    想到这儿,她却想起了话并不多的四婶娘, 她倒也不是怀疑,只不过满府上下都知道那是个靠银子吊着命的,这毒当真除了生产不会毒发若四婶娘因着体弱比她先出事了, 投毒之人又该如何

    此人也不过就在老太太和其他两房里,说白了还是同根生,无论是谁,心思都极为阴毒了。

    “许老大夫, 此毒对所有人平日都是无甚影响的”

    “倒也不是, 若是本身就有重病者,是不能长久接触的,必定会对身体有所侵害,就算调配出了解药, 也会引发旧疾,毕竟这还是毒。”

    “多谢。”

    话音落下,江枕月也起身行了个礼。对于许老大夫她是极为敬重的,若没他在,恐怕自己这小命都要交代好几次了。

    “还请许老先生勿要将此事告知殷公,免得他担心。”

    许大夫没成想这丫头还想着这码子事儿,思索了一番后也叹了口气,“好,但是殷公心里头可是极为在意你们姐妹的,万事还是要以自己为主,国公府啊,从老公爷那辈就坏咯,丫头悠着点。”

    这话说完,江枕月也点了点头,转身发现的就是那一脸担忧的姐姐,显然是极为不赞同她这话的。

    江与乐其实对国公府的看法一直都是有些偏见的,她总觉得当年温总兵和夫人的死和后宅的女人脱不开干系,但这么多年也没个什么说法,想来老国公和二房不是装糊涂就是不想追究了。

    这样的地方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来讲总归是太过危险,眼下中了这样的毒,更是让她不能接受了,恨不得直接将这事儿告诉了父亲和舅舅,讨回个公道才是。

    “这事儿我已经让玉兰去告诉他了,不管你如何想的,他总该知道才是。此事体系甚大,你和阿檀不过刚成亲就布下了这个局,足以见得对方心机深沉,甚至愿意用时间来对付你。月儿你虽然是个聪慧的,但这些年来的经历哪里遇到过这些,不是姐姐不信你,而是咱们赌不起。父亲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又不曾有过续弦,惦念的就是咱们,希望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而舅舅又是几十年来才寻到咱们,你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去做赌注,可明白了”

    话说到这儿,江与乐极为克制的攥着帕子,生怕自己发了火。

    自己的亲妹妹,她又怎会猜不出来心中所想,恐怕是惦念了当年温总兵和夫人的事情,想要以此事引蛇出洞罢了。

    “如今你已嫁了他,想要逃离国公府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们住的院子好歹还有舅舅给安排的人手在,至少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他们国公府那些陈年烂事可是与你无关的,莫要傻乎乎的想要做什么,若他自己这些年来都不曾想过复仇,你又何苦去冒那个险你虽是他的妻子,但也是江家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江与乐说到后头,显然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那杏眼通红,又硬生生憋着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她实在是真气着了,气国公府那群人的坏,气少年郎的懦弱,气妹妹的傻

    随着“啪”的一声,原本在她手中的杯盏也因着太过愤怒,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而眼前的小人儿,听她说着前头那些话时,便早已低下了头,随着瓷器的碎裂声音,这才缓缓地“嗯”了一句。

    “姐姐说的我都记下了,但有些事情想要躲也躲不过的呀,我又何尝不知她们都是心思歹毒的,而我这点小伎俩恐怕都是不够看的,若不是认得许大夫,恐怕这毒也没人能发现得了。对方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害我第一回,便会有下一回的,善燕堂我可不去,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在这般润物无声下,再完美的防守都是徒劳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后头做个了断。”

    “我嫁他,是心甘情愿甚至朝思暮想的,但我要处理这些也不完全是为了他报仇,还为了我们的以后,总要有个干干净净的地方让我们生活才是。”

    待话音落下,小姑娘早已是满眼泪意。

    她是怕的,就连手都是抖的,不过才刚进门就遇到这般要命的事情,论谁都会怕的。

    但有些路,选了就该走下去才是,若不然只会来个没完没了,而她的阿檀,也太久没有过安生日子了,她总要做些什么的。

    想到这儿,她也轻轻地拉起了姐姐的手,可却不敢抬头看她,怕她怪自己,怕她生自己的气,怕她担心的目光。

    而此时的亭内,早已经没有了旁的声音,就连许大夫都背过身去摇了摇头。那被牵着手的江与乐其实是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的,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傻丫头,你看谁来了。”

    江枕月闻言这才抬起了头,那娇美的小脸上早都是满脸的泪水,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身红袍的少年郎正在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与心疼。

    “月儿,我来晚了。”

    “阿檀”

    一旁的江与乐见此倒也不好多待下去,知晓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温家的事情恐怕也没那样简单,随后便找了个理由回了屋子,而原本热闹的亭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了两人,就连下人们都是在极远的地方守着了。

    少年郎见此也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旁,随后拿起了帕子给她仔细地擦拭着泪水,“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长姐她说的没错,有些事是我自己太过懦弱了些,甚至到现在都不知母亲究竟是因何而死。”

    说到这儿,温檀的神情里也褪去了平日里的温柔,只留下了些怀念与痛苦。

    “母亲死的那年,我还小。只记得是去了善燕堂里,所有婶娘都在,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场请安罢了,但她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等我再见到她时,便已经死了。二叔父也曾想过调查,但最后却不了了之。因为那日在善燕堂里的对话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无非是提到了父亲的死,母亲的可怜,并不能指认谁。我不记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如今想来并不是偶然发生的,母亲那一段时间好似都是十分悲痛的,那些话无异于杀人刀插在了她的心头,可就算是怪到其他人身上,都无从下手罢了。”

    “我虽不信母亲是真的想自戕的,但怪罪她们处心积虑的说这些影响到了母亲,好似理由也不太够,祖父后头又命令禁止讨论此事,久而久之,全府上下就仿佛忘了这事一般。而我也平平安安长到了现在,二叔父怕有人影响了我,就让我从文养在了他的身旁。”

    “但我没想到,她们会对你下手。”

    “对不起。”

    待到后面,温檀的声线显然有了几分颤抖,闭上眼睛那一刻,滔天的恨意也在他的心头似波涛般汹涌袭来,白皙的面庞也开始有了几分颤抖,拳头更是攥得咯吱作响,也只有眼尾那抹红还昭示着他的克制。

    他是大房唯一的血脉,这些年来却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但这些事却没有告一段落,那些人甚至开始对他的月儿动手了。

    这要他怎能不恨。

    江枕月也是头回瞧见他这般模样,连忙就握紧了他袖口下的手,生怕他因着冲动会做出什么,“阿檀,不要道歉,这怎么能怪你二叔父他们也从未让你涉及过后宅之事,有些事情时过境迁,恐不是你能摆平的了,总不能直接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阿檀,相信我,我能料理。”

    六月末,江南大旱,发了蝗灾。

    云江宴调查的事情到最后还是搁置了,圣上虽然生气,却没有直接定太子的罪名,派到江南赈灾,打算将功折罪翻篇过去了。但身为臣子的右相倒是没那么好运了,念在还有宫里的小贵妃在,终究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几句话就让其主动致仕了。

    这些日子里,江枕月隔三差五就要去善燕堂坐坐,讲些趣事儿给老太太听着,或者是伺候上一会儿,倒是把老太太哄得极为高兴。

    只不过管家这上头的事情,无论老太太怎么提,她都装作个不知道,都是按照二房太太说的做,言下之意是自己还没有真学会,离了二房又不行,几次三番这样,老太太也就沉不住气了,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

    “长孙媳妇儿啊,你可得争气啊,大房如今就剩下你和阿檀了,你要是连管家都学不会,以后怎么对得起老大和他媳妇真真是,以后你也不用经常来我这儿了,先把你这点东西学会了去。”

    言下之意是怪江枕月不争气了,她原本以为这姑娘是个乖巧懂事的,平日里伺候她又极为用心,应该是个好拿捏又聪慧的,哪成想这般不争气,都过去一个月,管家的事情还没全部落到手中。她本来还想着待长孙媳妇拿到了管家权,直接在后头指挥着,这下可好,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而三房的柳氏也没成想是这么个局面,当初让长孙媳妇拿管家权的事情还是她提的呢,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和在二房手里有什么区别就怕这个小的又喜欢上二房那人,她们这头离间计没做好,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太太还不得拿她出气。

    瞧见这幅场景后,连忙打着团扇说道“母亲也别生气,许是月儿年纪小些,这些东西慢慢来就好了。我倒是有个主意,让二房先把东西都和她理顺了,剩下的咱们教她岂不是更好”

    “你这主意倒是个不错的,长孙媳妇儿你看呢”老太太听到这话后,也懒得掩饰了,左右这长孙媳妇儿成日里伺候自己,觉得自己是需要讨好的,那便不会拒绝这提议了,这些天的戏,她老早就演腻了。

    被点到名的江枕月倒是连忙就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又惶恐的模样。

    “这事儿晚辈还得和二婶娘商议一番,这上头还有许多铺子都未交接清楚,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待说完这话后,她也装作一副极为可怜的模样,但那被帕子遮着的杏眼却还注视着屋内的众人。

    她来善燕堂可不是真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的,只是为了找出下毒之人。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她每日回去,许大夫都会说还有毒,那人还没有收手,但只要她来这里,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其他两房太太都是高兴的。却没成想老太太今日会说出让她别来了的话,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毕竟想要大房不痛快,这位身为续弦的祖母,应该是最有理由的。

    再瞧三房的柳氏,虽然话里是为了让她留下,但显然不急于这一时,目的还是为了那点管家的事情。

    不过四房的秦氏,却是她这些日子里最为注意的一个了。

    此人在善燕堂每日待的功夫不会超过一刻钟,就说身子不适要回去喝药云云,虽说这话在她嘴里说出来没什么不妥,毕竟本就是个病秧子,能来都算好不错的了,但许大夫说的那些话,却让她不得不对这个四房太太注视了。

    只不过眼下她要走了,此人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倒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老太太哪成想她心里头这么多弯弯绕,只当她是个不顶事的,但眼下又没什么好法子,她和三房媳妇想摆弄她,无非就是贪图那点银子,还有图个痛快罢了,至于管家这上头的事儿,说实在的都半斤八两,指不定还没有长孙媳妇厉害呢。

    但国公府家大业大,她子孙也不少,总不能真全都败了,思来想去,也就由她去了。

    “好吧,可紧着些。”

    待这话说完,屋里头的几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别的事情,而江枕月还是那副小媳妇的模样给老太太捶肩。

    而秦氏,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还如往常的那个时辰到了,善燕堂已经开始摆饭,抓住老公爷要来花厅的时候,才起身说要回院子去。

    江枕月见此倒是挑了挑眉,自打她嫁进来后,这位四婶娘就没在善燕堂用过早饭了,多一会儿的时间都不会待,久而久之,老太太也就由着四婶娘了。

    想到这儿,她瞧着那一碗颇为油腻的鹿肉羹便有了些思绪,而外头也在此时传来了老国公的声音。

    在秦氏正要出了门的时候,众人只听见一阵干呕的声音,转过头就发现平日里颇为小心的长孙媳妇正捂着嘴,杏眼里更是起了层薄雾,可怜的模样让人瞧了就会心生怜惜。

    “这,这是怎了”老太太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事,但随即一个不好的猜想也隐约在她心头划过。

    长孙媳妇,莫不是有了

    三房的温长鹤年龄尚幼,一直以来都极为喜爱这个颇为好看的大嫂,瞧见她这般模样,似是想起了什么来,随后手舞足蹈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姨娘们怀了弟弟妹妹时就会想吐大嫂肯定是有了小宝宝我要当叔叔咯”

    这话却让整个花厅里的人都愣住了,连门口的秦氏都转过身来,显然对这消息是极为惊讶的。

    但江枕月为的就是这个,自己不过就是假意吐了下,花厅里的人却是神情各异,有趣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而她也从秦氏的眼底里瞧出了一丝惊喜。

    再反观老太太和三房,呆愣之后就是难以置信,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这个屋子里本就没有人想要大房好过,更别提后继有人了,斗了这么多年的爵位到现在都没个准,想来老公爷还是中意大房的人,若只有从了文的温檀,倒不是那样重要了,可有了孩子就是另一码事了。

    “长鹤不得乱说,兴许,兴许你嫂子只是见不得油腻的东西。”柳氏连忙就将儿子捂了嘴,只不过这话说到后头她也有了些不自信。

    “还是叫个郎中来瞧瞧吧。”

    江枕月听了这话,也就觉得差不多了,随后赶紧行了个礼说道“长辈们勿要忧心,月儿只是昨晚上吃了些不消化的吃食,并不是有孕了,但这呕吐也并不是我本意,还请老太太勿怪。”

    待话音落下,肉眼可见的老太太松了口气,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这长孙媳妇看着就是个身子娇弱的,应当也不会那么快有孕,于是便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回去养身子吧,这头也用不着你了,等你好了再过来吧。”

    江枕月连忙应了声“是”,又行了一礼后,这才从花厅走了出去。

    但路过秦氏的时候,还是稍作停顿了一下,看着秦氏紧紧抓着帕子的手,嘴角也勾起了小小的一个弧度。

    这是四婶娘头一次在善燕堂待了这么久呢。

    外头的老国公显然是听到了长鹤的喊叫,但到了后头,那眼里的惊喜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后转身就出了院子。

    待江枕月回到了雪月斋,小丫鬟们已经在亭中摆好了饭菜,夏日的天儿就连早上都是极热的,这些日子里她都是在竹林的小亭中用的饭,凉快又极有风情,心情都能好上几分。

    只不过她还要先沐浴焚香,每次从善燕堂回来身上都有那股子花香味,虽说这是老太太的爱好,但总让她觉着有股风情的感觉,也不知这岁数大的人都是些什么癖好了。

    在一旁伺候的绿檀看着怀中姑娘脱下来的衣裳,便有了些想法,“姑娘,你说那毒会不会是因为这熏香毕竟齐妈妈和山茶还有荷花,她们都没什么事儿,也就咱们三个反反复复中了这个毒,不过这味儿说起来也真是难闻极了。”

    江枕月其实也是想过的,但这毒她也让许大夫尝试在衣裳上验过,因为没什么收获,就没怎么注意过了。

    想到这儿,也让她的秀眉皱了起来,“你说的我也曾想到过,待一会儿你查下在我进府之前老太太可换过熏香,若是有的话,可能要查查这上头了,不过就是不像她做的就是了。”

    这番下来,其实她已经能确认四房太太确实是不对劲的了,整整一月,四房到底有几个下人到现在都没摸清楚,而那个院子里的人也从未见出来过,在整个国公府,除了流水似的金贵药材送进去,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想起来四房的两口子,存在感是极低的。

    但自己刚才假意孕吐,神情最不对的也就是她了。

    待沐浴过后,江枕月思来想去,还是叫了舅舅派给她的暗卫。

    要的是善燕堂现在燃着的香,还要寻一下四房的院子是否有同样的东西,这也是她头一回用到舅舅的人,但眼下能最快处理这事的方式也只有这个了。

    处理好这些后,江枕月便心情甚好的喝了许大夫调制好的药物,随后又去了小亭用饭,只不过抬眼的功夫,就瞧见了刚从宫中回来的温檀,身上还是那身绣有孔雀的官袍,只不过身上的官威却相比之前越发的浓厚了起来。

    “阿檀今日怎地这样早回来这是下了朝并没去刑部”

    “今日朝中出了些事,我和叔父就都回来了。”

    少年郎说完这话后,修长的手也拿起了旁边的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却迟迟没有喝下去的想法,这倒是让对面的江枕月心头一惊,想来这应该出了大事。

    随后便让周围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阿檀可方便说家中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些眉目,恐怕与四婶娘脱不开干系,最多这几日就能得到结果了,倒是不用你再费心了,若是政事那头有什么解决不好的事情,也可专心。”

    两人自打成亲后,其实在政事这上头并没有太多讲究,温檀并不像其他北朝男子那般觉得女子知晓这些是无用的,甚至还会与她一同商议有些对策,探讨最多的就是有关于陈齐这上头的事情了,那人入赘后确实平步青云,如今官职已然不少,还成了四皇子身边极为得力的官员。

    只不过派人跟踪了许久,也没发现那日怀孕的妇人就是了,陈齐每日去的地方除了宫中,便只有尚书府了,十足十的乖婿模样。

    甚至为了这个,他们还打了赌,谁先能找到陈齐的原配妻子就算赢。

    但眼下这般还是头一回,江枕月倒也不催他,只当是自己不能参与的政事罢了,随后便拿起了筷子给他夹了块番茄,并没有想太多。

    温檀见此,那神情里的温柔也缓缓消散,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告诉了眼前人,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边关密信,鞑靼与咱们开战了,最多不过三日,消息就要传到京中了。叔父和长归被圣上钦点,月初就要带军赶赴边关迎敌,我今日回来,是准备要接手京中的温家军。”

    “太子那头,被人参了一本,赈灾不力,贪污纹银两万两。圣上震怒,已下诏废了太子,青云被点为钦差,接手了赈灾一事。”

    “月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家中之事恐怕后头我无暇顾及。”

    江枕月听完这些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也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鞑靼来的竟这样突然,与当初舅舅所说的一模一样,可父亲和姐姐却还在大同府,竟连长归都要赶赴边关,这些消息让她一时半会都难以消化。

    早些日子长归与雪无是订了亲的,就怕宫中的太后坚持不住,婚期定的就是七月,但这样一来,两人的婚事必然会被耽搁,而此去又是危险重重,那毕竟是打仗,又选在了盛夏时节,不知军中士兵要受多少苦,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父亲要在八月才能任职期满,这才却是来不及入京了,他身为大同知府必然责无旁贷,城在则人在,还要安抚百姓流民,又要注意是否会有瘟疫的发生。姐姐那头的魏家,圣上也迟迟不让其换到别的地方,仿佛铁了心一样要让整个魏家留在边关效力,想来老将军和姐夫也是要上战场的。

    至于少年郎要接手的温家军,情况就更为复杂了些。温家军与朝廷的军队是两码事,前者虽然在原来是迎外敌的,现如今却变成了京城的守军,想来她的阿檀这下顶替的是二叔父的职位了。

    除却这些,太子被云南下,朝中局势又会千变万化,四皇子和大皇子的储君之争,恐怕会更为凶险,她的阿檀如今已然是朝中重臣,也是大皇子手下最为得力的官员,在此等情况下,需极为谨慎才行。

    “阿檀不用这样,家中之事我尚且能处理,万不用担心我。政事上头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但现在应当是极为重要的时刻了,你在外头也要极为小心才是。”

    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也坐到了少年郎的身旁,随后握住了那修长白皙的手。

    她还记得原来的时候,自己并不想被困在后宅这番天地里,所以整日里琢磨的都是些做生意读书的事情,甚至在大同府的时候还刻意练过一阵子的武,倒是什么样的生活都经历过。

    但当她真的嫁了,才发现事与愿违,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仿佛之前自己学过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就连管家也有二婶娘的帮忙,对她来讲并没有什么难度,想做些什么虽然没人拦着,但好像失去了努力的动力,这些东西都不是现在的她需要做的,无论是舞枪弄棒还是经营小饭馆,渐渐地都成了乐趣。

    眼下对她来讲,好像最为重要的就是与后宅这些女人厮杀争斗,在这场投毒的事件里头分出个你我,把国公府那些陈年烂事翻出来,做个了断。

    而她的阿檀,已经成了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原本那些内阁的官员陆续的都致仕回乡,朝中现在就是新任官员的天地,他要整日里与四皇子手下的官员勾心斗角,与之前那个有赤子之心的少年郎相比,早已是天差地别了。

    但这种日子,至少现在的她是满足的。

    就算现在的她用的是后宅女人的手段,但也是为了能谋求一个安定的日子,无论挑战和新鲜都是有的。

    一旁的温檀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安慰,随即便温柔的笑了。

    “月儿等我,待处理好这些,再不会让你这般累了。”待话音落下,他便将手放到了她的脸上,仔细摩挲着她的眉眼,目光中的柔情仿若要将她融化。

    他还有些话,其实没敢告诉她。

    温家军虽为京中守卫,但也是父亲一生留下的心血,他身为文官能接任将领之位,一切不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谋划罢了。

    他若想为父报仇,若想给眼前人安定的生活,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可他的月儿,还要受很多累。

    江枕月瞧见他这幅神情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想,那娇美的脸庞上也有了丝笑容,“阿檀,快些去准备吧,我相信,经历过这些,咱们后面的日子才是好的。”

    说完这话后,她也凑过去轻吻了他一下,杏眼里的情意更是毫不掩饰。

    温檀见此倒是颇为温柔的笑了,随后淡淡应了声“好”。

    这顿早饭到了后头,还是江枕月一人吃的,温家军交接的事务颇为麻烦,而二房又要准备出征,基本上一刻都耽误不得,这两日恐怕整个国公府都要因此忙的团团转。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房那头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长归与雪无的婚期要提前在七月初一,出征之前完婚,要她过去帮下忙。

    只不过她这头还未等出了院子,就收到了朝中不少官员之女的帖子和礼品,还有那几乎每日都会送来的书信。施月娥自打婚后就从未断过给她的书信,她偶尔看在礼节上会回复几句,多半会挑些礼品送回去,毕竟自从太子出了事,那位左相可是有意将施月娥嫁给大皇子的。

    虽说这大皇子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但毕竟左相还是朝中重臣,江枕月自然不能像出嫁之前对此置之不理。

    但说实在的,施月娥的目的感太强,又让她觉得极为不舒适。

    此人算不得什么聪慧的人,除了长相家世,心思上头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是个极为利己的姑娘罢了,写给她的书信无非就是问问大皇子的长相与爱好,甚至有时候还会问四皇子的,但这些东西江枕月又哪里知晓,每次看到那些话都觉得尴尬不已,只能随口推辞两句,挑个礼物送过去。

    施月娥又从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见好就收,就算知晓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还是会不停歇的问东问西,有时候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还会告知她,甚有一种把她当做至交好友的意思。

    但这对江枕月来讲却是另一回事了,她与此人就算在婚后也只是偶尔见过两次,而且也瞧得出来根本那人没把自己当回事,但那极为热情的相处方式还是让她不适应,每次都只能以礼相待,她问的许多东西又太过于敏感,让她无从回答,与她的相处都是尴尬又难受的。

    旁边的海棠瞧见那熟悉的信纸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少夫人若是不想回就算了吧,也不知道这施姑娘究竟怎么一回事,不喜少夫人,又要成日里弄这些东西,怪恶心人的,甩也甩不掉,和狗皮膏药没甚区别”

    江枕月闻言倒是笑了,“没什么打紧的,向往常一般随意选些合礼数的东西送回去吧,至于这信我就不回了。”

    “可是少夫人,这样下去就是没完没了了”海棠显然还是有些不服气,温家如今都忙成这样了,姑娘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得脸上都带了几分气。

    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的江枕月倒是摇了摇头,随后轻声说道“勿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这般性子的人其实也不少,只不过是这些年在京中无人能比了去,自然性子傲些,在她眼里我这个侍郎夫人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她的那些话语看似亲密,但也是实打实的利用,想从我这块儿知道些信息,选一个如意郎君罢了。说白了就是自私些的小姑娘,心性都没怎么成熟呢,我犯不着和她置气。”

    “再说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哪位皇子更好些的话语,随意应付两句即可。不管怎样她家世才华具在,总归嫁的不会差,这点事儿值不当与她交坏。这些年来京中贵女对她的评价也只是嫌贫爱富极度势力,虽说是个瞧不起人的,又没曾真的害过人,值不当费心思对付她。”

    待说完这话后,旁边的海棠也点了点头,但这事儿还是让她心头有些过意不去,随后便俯到了柱子的身旁,让他想办法再打探打探这个施月娥的事情,这才跟着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头。

    国公府其实早都开始预备大婚所用的东西了,但没成想因着战事竟然要提前这么多日,下人们得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布置着府中的装饰。

    这对江枕月来讲是极为新奇的体验,毕竟这次她可是要当婆家人的,大婚那日还要在洞房里头等着好友的到来,心里头难免就有了几分兴奋,指挥下人的时候更是十足十的用心。

    能和至交好友嫁给堂兄弟,以后同住屋檐下,这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对于女子来讲,闺阁时期的密友若在出嫁后还能在身侧,就仿佛要比男子们那些人生三大喜事还要幸运,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有个伴,两人的生活永远都是同步且有话讲的,这种日子论谁都会无比期待。

    最重要的还是大房和二房,这些年来一直又极为要好,无论是长辈还是她们小辈,都不是什么计较的人,也不会因为旁的事情相争而坏了情分,几人又在雪山那次后有了相依为命的经历,以后定然感情会更进一步。

    只不过最为可惜的还是二房的父子,再过几日就要出征了,而好友这样嫁过来,没几日就要独守空房,江枕月怕她心中难以接受,所以就想方设法的在院子的布置上用了心。

    赵雪无是个长情恋旧的人,无论是对人对物皆是如此。自打她来了京中就发现,好友院子的布置其实和在昆山县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因为大小的变化而有了些细微的差距,但家具的摆放却从未变换过位置,思来想去,她就让松月斋的下人们把两人的新房按照好友闺房的格局重新弄了下。

    二房的云氏其实也不想让两个孩子的婚期这样提前,但两家的长辈却直接过了明路,眼下连宴客的帖子都发了出去,说是无论如何亲事都要在出征前办完,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其实这种事对女子是极为不公平的,刀剑无眼,若真的遭遇了什么,新妇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不知多少嫁到武将世家的女子因此就守了寡。然而这事她是经历过的,早年她嫁到国公府时便是同样的经历,明明刚成婚几日的功夫,身边人就上了战场,而她连府中的路都还没来得及认清。

    她自那以后,整日里便担忧不已,因着性子单纯又顽劣些,回门那日是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但却无甚作用。

    最后还是那极为温柔的大嫂和她共同度过了那场难熬的日子。

    如今瞧见眼前小姑娘忙碌的身影,倒让她颇为怀念那时的时光,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当年大嫂的影子。

    也是这般用心与体贴,永远都会念着身旁人。

    想到这儿,她便极为慈爱的笑了笑,随后将丫鬟拿着的桂花糕递到了小姑娘的身旁,言语里也充满了温柔,“月儿快来歇歇,婶娘听说你极爱吃甜食,便让人做了个桂花糕给你,快来尝尝。”

    “哎,这就来了,二婶娘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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