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精力不如她, 今天实在累坏了。可是,他一睡着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的,是穿越前的自己。
那一世,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事, 他始终想不起来。但梦中的情境, 他又似乎非常熟悉, 莫名让他有种切肤之痛。
华梓倾发现皇帝睡得非常不安宁,眉心皱得紧紧的, 像是挣扎着想从睡梦中醒来。他在低低地说着什么, 华梓倾凑过去,依稀分辨出他说的是两个字别走。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了楚河汉界, 用指尖在他白净清秀的手背上轻点, 试探着叫了声“皇上”
她接着又叫了一声,见没反应, 正准备撤回来, 皇帝却手掌一抬, 握住了她的手。
华梓倾吓了一跳,再看他, 发现他并没醒。他就这么牢牢地把她的手牵在掌心里,没再说“别走”,也渐渐睡得安稳起来。
于是, 华梓倾便任由他抓着,如此,他能睡得安稳,她自己也不必担心会随意地“动手动脚”。
这夜睡得太迟,清晨又起得太早, 俩人并没睡多久。按大燕祖制,帝后大婚的第二天很早就要去祭祖,然后一道给太后请安。
李成禧叫起的时候,百子帐里的一双人儿才困倦地睁开眼,俩人略清醒些,都被这过于亲近的姿势臊红了脸。
皇帝仍将她的手牵在掌心里,她一只手受制于人,没法往远了跑,于是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身边。
这才是新婚燕尔该有的,如胶似漆的样子。
二人起了身,宫人们已经在等着伺候洗漱梳妆。
华梓倾如今的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叫之红,一个叫之蓝,年纪略长,行事更加沉稳周到。
她当了皇后,对身边的人自然要更挑剔些,恭喜恭敬便也没觉得是刻意被冷落。
华梓倾问皇帝“臣妾听见您在梦中说别走,您是梦见谁了”
皇帝怔了怔,神色黯然,却如实答道“看不清脸,总觉得应该认识,却又不知是谁。”
华梓倾本是想逗一逗他,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不好再说下去。
祭过祖,帝后前往广慈宫,万福叫人上茶,说太后昨晚睡的不大好,今日精神不济,请二人稍候。
皇帝关心地问“母后因何没睡好,可是病了”
万福说不是“昨日皇上大婚,太后是高兴的。”
其实,谢柳依昨夜失眠,是触景伤情,心绪难平。
她十几岁入宫,国色天香,艳压后宫。可是,先帝因为她母家的权势,对她心生忌惮,从来不肯真心待她。
她处心积虑,步步算计,总算让先帝相信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先帝帮着她瞒过天下人,让刚刚丧母的五皇子沈奕白,变成了谢柳依的儿子。那时,沈奕白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谢柳依知道,先帝这么做,只不过是想给他疼爱的皇子一个足以依靠的母亲,而绝不是疼惜她,膝下无子。
她以为,当了沈奕白的母亲,千方百计地讨先帝欢心,一朝废后,她便会是继后。
然而,先帝却宁可让后位空悬,直到他死。
昨日,历代皇后居住的长庆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谢柳依整晚都在疯狂地想着,只有真心爱她的那人,才配当皇帝,等到偷天换日,江山易主,她要一把火,烧了整个后宫。
烧光了,她再让人重新修建,她要住进全新的长庆宫,就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就在最好的年纪,得到了帝王盛宠,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宫,她是这世上最尊荣也最幸福的女子。
谢太后出来时,妆容依然艳丽,却难掩憔悴。
帝后见她来了,双双起身。皇帝起得快了些,不当心扯着昨夜扭伤了的地方,当下撑着腰,皱眉哼了一声。
太后看向他,诧异地问“皇帝这是”
皇帝欲言又止,这儿站了一屋子宫女太监,若是传出去洞房花烛夜,帝后不干正经事,却在寝殿里过招,岂非让人笑话
华梓倾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太后,心虚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她挑唆皇帝运动运动,害皇帝扭了腰,她没法向太后交待,生怕太后再把赵嬷嬷给她请来。
太后身边的南霜姑姑首先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大概觉得太后这话问得过于尴尬,连忙开口打圆场。
“帝后恩爱和睦,天下方能兴旺太平。”
“啊”太后当即会意,脸上五颜六色,神情变幻,“恩爱和睦固然不错,皇帝年轻,皇后又是人间绝色,然而还是悠着点儿好。老话说,宁可顿顿饿,不可一顿无反正就那么个意思,过犹不及。”
皇帝聆听完太后教诲,瞬间石化。太后的意思是,皇帝昨夜“贪吃”,然后腰闪了,今晚吃不成了这都是说的啥
华梓倾也瞪大了眼睛,领会到太后和南霜完全跑偏的思路。然而,她是不会解释的,她们这样想,总比责罚她,让她重新去学规矩要强。
她僵硬地笑了笑,十分受教的样子“您说的极是。”
皇帝难以置信地侧过脸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他耳尖泛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窘的。
坐了一会儿,太后说起一个月之后,嫔妃们将会入宫。
“既然有了皇后,嫔妃们的住处自然交由皇后来安排。皇帝国事繁忙,到时皇后也别忘了常常提醒一声,劝他多去后宫走走,雨露均沾。”
皇帝完全失去了接话的欲望,皇后倒是十分通情达理,满面笑容,毫不为难地应下。
太后满意地夸奖“皇后大度,是后宫之福。”
帝后出了广慈宫,华梓倾问“关于嫔妃们的住所,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太后内心其实是个无所谓的态度,她都恨不得烧光后宫,这些个女子在她眼中,也都是些跳梁小丑。她预测皇帝迟早完蛋,可笑还有人争抢着塞人进来赔葬。
太后没给任何意见,华梓倾只能问问皇帝,一般来说,皇帝看重的、喜欢的,会希望住得近一点,分配的住所宽敞华丽一点。
皇帝看看她,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既然皇后贤惠,又善解人意,你就看着办吧。”
皇帝走了,华梓倾回了自己的长庆宫。让她看着办,那就好办了。抓阄。
一个多月以后,后宫果然热闹起来,皇后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秦暮烟封了昭妃,居于晴熙宫,宸妃曹瑜居于景黎宫,婕妤董凝柔居平乐轩,美人李新柳居秀誉堂。
华梓倾还把姜齐二位才人也迁过来,分别住进了晴熙宫和景黎宫。
众人安顿好,次日一早去向皇后太后请安,接下来,便可以准备着为皇上侍寝了。
这几位新人个个容姿出挑,包括早一步入宫的两位才人亦是貌美可人。太后早早地就差人去提醒皇帝,今夜且把公务都放一放,切勿冷落了后宫。
太后既希望他早点亲政,让先帝安排的几个辅政大臣都靠边站,又希望皇帝能在后宫分散些精力,省得她日后截胡的时候太费力。
皇帝很伤脑筋,这事儿没人可商量,只能自己默默地想对策。
他琢磨着,眼下自己没实力拒绝,人都收进了宫中,便只能养着,等日后皇权稳固再做打算。但他既然不想要,便该打从开始就一概远离,若是厚此薄彼了,恐怕从此是非不断,后宫争斗难以消停。
但如何远离若独宠皇后,皇后可能会变成后宫的靶子;若是称病,常年不进后宫,外头大概会猜测,皇帝要么是个断袖,要么是不行。
前者是给皇后找麻烦,后者是给自己找难堪。
敬事房的太监端着银盘进来,盘中摆着一溜崭新的绿头牌。除了皇后不必翻牌子,其他嫔妃的名牌都在这儿。翻牌子是让多少男人艳羡的好事儿,皇帝却是一筹莫展。
在穿越之前,沈奕白就是个非常自律的人,穿越四年多,他也一直洁身自好,更何况,如今他心里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之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不是追求完美,而是无论她胖瘦黑白、嬉笑怒骂的样子,在你心中,一切就是无可替代的刚刚好。
银盘被托到皇帝面前,敬事房的太监毕恭毕敬地请他翻牌子。
按照大燕后宫历来的规矩,嫔妃侍寝一般都从高位开始,地位越高,一个月当中能够侍寝的机会也越多。
不算皇后,这银盘中处于妃位的有两个,秦暮烟和曹瑜。照说,他今晚就应该在她们之中二选一。
皇帝默默叹气,正打算认命地装回病,却见吴千进来禀报,说晴熙宫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今夜将会侍寝的不是秦暮烟就是曹瑜。可是,曹瑜晚间突然浑身起了诊子。
曹瑜自幼对牛乳过敏,进宫后,她的贴身宫女便特意报备过此事。司膳太监说,他十分小心,绝不会送错。可偏偏,曹瑜吃的的那份什锦果羹里,就有牛乳。
曹瑜心中窝火,思来想去,觉得定是秦暮烟让人做的手脚。自己起了疹子,不能侍寝,今夜伴驾便非她莫属。
曹瑜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哪里吃得了这样的暗亏她浑身红疹不在寝殿内休息,却领着人直接上晴熙宫,去找秦暮烟算账。
秦暮烟自是不肯承认,两边的人当下吵得不可开交,引得后宫众人围观。
吴千说“皇后娘娘已经先得了消息,想必过去了。只是此事闹得动静大,太后也知道了。”
皇帝扯着嘴角冷笑,这才刚入宫呢,就闹出这般动静,今后若是天天鸡犬不宁地闹起来,日子可没法过了。
他扔下敬事房的太监,对吴千说“走,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