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领着李成禧等人, 刚刚下朝,便听了吴千奏报,匆匆赶往广慈宫。
曹瑜在地上跪着,发髻微乱, 金钗倾斜, 已不知被押在此处逼问了多少时辰。她见皇帝进来, 眼睛一亮, 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皇上,臣妾冤枉”
“你住口人证物证俱在, 你竟然还敢喊冤。”太后咬牙切齿, 歪在矮榻上,眼睛有些红肿, 显然是哭过。
皇帝看了眼曹瑜, 倒是向太后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您还需保重身子, 务必节哀。说人是宸妃害的, 是有何人证物证”
太后伤心过度, 只叫万福上前回话。
尸首是今早在碧波湖被发现的,昨夜最后看见谢茗焕的宫人说, 他看见贵妃和宸妃的时候,她们正是在湖边。
当时,二人吵得厉害, 还动了手。谢茗焕自知形容狼狈,气急败坏地叫偷偷围观的宫人们“都滚”。他们看得出贵妃心情非常糟糕,生怕触怒了她,顿时做鸟兽散,所有人跑了个干净。
后来, 谢茗焕死在湖里,起初有人猜测,她会不会是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所以跳湖了。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被推翻。她的脖子上,有掐痕,是先被人掐死,再扔进水中的。还有,她的左手掌心里,攥着一枚珍珠耳坠,那正是曹瑜当晚佩戴的。
太后恨恨言道“你好歹毒的心,嫔妃自戕是大罪,你杀了人,还想伪装成她自杀,莫非还要以此来牵扯整个谢家么”
“臣妾没有杀人,昨晚,我们确实动过手,但我没有掐她的脖子,更没把她扔进湖里。”曹瑜慌着辩解,“臣妾离开的时候,贵妃还好好的,臣妾回去,就发现一边耳坠不见了,想必,是动手拉扯的时候掉的”
自从那回,曹瑜想借醉邀宠,皇帝却丢下她走了,后来,她就变得安分守己。
爱可让一个人激进,也能让人学会委屈求全。她只想每天守在皇帝身边,一直守到他爱上自己为止。
可是,这么一个被她放在心尖上,碰也不敢碰的人,谢茗焕却耍这样的手段,打他的主意。若非皇帝不吃这一套,只怕谢茗焕已经睡在了龙床上。
当她看见谢茗焕衣衫不整地从养心殿出来,她当真有那么一刻气昏了头,连身份尊卑也顾不得了。
有些话,不吐不快,她叫住谢茗焕,邀她绕道御花园。
谢茗焕本就想往人少的地方躲,入夜后,少有人去御花园闲逛。只要出御花园西门,便直接到了她的住所,总好过,这副仪容在主道上行走。
谢茗焕没带随从,曹瑜顾及后宫颜面,便也叫随从先行离开了。
二人走到碧波湖边,已经吵了起来。贵妃高宸妃一等,曹瑜居然敢教训她,谢茗焕恼羞成怒,先动了手。
她和曹瑜皆是出身武将名门,自幼会些拳脚,只是,她打不过曹瑜。
曹瑜本就对她又恨又气,仗着这些日子自己在后宫独一份的皇宠,便不甘心站着挨打。
“一听就是撒谎”太后眸光犀利地看向她,“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见了,你既然猜到是在湖边丢的,你为何昨夜不曾回去寻找是因为你知道找不回来了,它和尸首一块儿,被你扔进湖里了”
“不是的不是臣妾不想回去找,是因为”曹瑜流露出诡异的惊恐,“因为昨夜和贵妃分开以后,臣妾看见看见御花园里有鬼”
“一派胡言”
曹瑜不理会太后的疾言厉色,膝行过去,抱住皇帝的腿“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那女鬼就是昭妃。她因皇后而死,她一定是不甘心,您一日不废后,她便一日不走”
昭妃秦暮烟是因皇后而死,可是,曹瑜这么些年和她争来斗去,恐怕她做了鬼,对曹瑜的恨意也不少,曹瑜猛然看见她,如何不怕
这下子,皇帝也忍不了了,他一边抚额,一边抽开自己的腿,同样说了句“一派胡言。”
问是问不出什么了,皇帝不解,先是昭妃,后是宸妃,原本都是言行正常的人,怎么一出了事,思维和言语就向着匪夷所思的方向跑偏
曹瑜被带下去,他问太后“此事,您想如何处置”
太后斩钉截铁,非常干脆。“自然是杀曹瑜,给茗焕报仇。”
“什么这也太草率了,”皇帝难以置信,“虽有人证物证,皆对宸妃不利,但并不能直接指向她就是凶手。”
“事情已经一目了然了,皇帝还需要什么证据昨夜在养心殿内,发生了何事,皇帝比哀家更清楚。宸妃是个急躁的性子,遇事沉不住气,皇帝也清楚。况且,你表妹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人,能把她掐死,没有反抗之力,后宫除了曹瑜,还有谁能做到”
太后站起身来,冷漠地用长长的指甲戳了下他的胸口。“你是皇帝,不能心软。你需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若不能当机立断,做出圣裁,逐日军和威虎师,会打起来定远军叛逃,三军制衡之势早已打破,若是再发生内战,难不成,皇帝想要亡国吗”
“要说后宫嫔妃,确实只有曹瑜有这样的身手,但谁又知道,会不会还隐藏着像翠巧那样的太监宫女,会武功却深藏不露”
万福一直低头侍立于旁,此刻他对着地面的脸,悄悄地僵了一瞬。
皇帝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当日,曹涵逼于玄武门,您为求一时太平,放弃了一个公主。如今,您为了不让两军相争,又要牺牲一个曹瑜是吗朕是皇帝,可是,治国平天下,就一定要让无辜之人枉死吗在您的心里,难道人命就如同草芥,是非公道在皇权面前,从来都不重要”
一阵稀里哗啦,太后气得将茶盏果盘全都扫在地上。这样的话,从前懦弱的五皇子绝不敢在她面前说。
“要再有会功夫的宫人,那也是曹瑜带进宫的,不然皇帝去查啊,等到你把阖宫上下查清楚了,只怕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是哀家狠心,不论是非公道,莫非为了个曹瑜,让天下生灵涂炭,就是公道吗”
皇帝静默了一下,恢复了帝王应有的镇定清冷。
“母后这样决定,是否有私心为了安抚舅舅和逐日军,可以错杀曹瑜。但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曹瑜被冤死,可能就此逼反了威虎师。那时,该怎么办”
太后挺直脊背,长长地吐了口气。“威虎师的确是燕国最庞大的军队,这些年来,曹涵有恃无恐,目无君上。这样的日子,皇帝还没有过够吗”
“母后这是何意”
“一边杀曹瑜,另一边,悄悄除掉曹涵,自此,将威虎师的统率权,收入囊中。”
在某一个瞬间眼神,皇帝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她比他想象中,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