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拿了食单给苏苏。一张张看下来,苏苏有些惊讶。
前几天紫云还跟她说想试几种京中不常见的点心,转眼她就在宋温给的食单上全见着了。她便在其中选了两三个。
宋温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姐姐你这两天就少吃些点心,好不好免得那日没尝几口就腻了。”
回府后苏苏每日得空了便写写字,有时也克服着艰涩之感,摸出本书翻一翻,没什么耗体力的事,最多就是从朝宁院走到宋温的院中来,自然可以少用些点心。
还有她这些日子欠下没喝的补汤,这下都要补上。郑嬷嬷已经用了心思,还是去不掉补汤中古怪的味道,苏苏一想到便觉得舌尖上都泛起苦涩。
见宋温微微透出羞赧,苏苏柔声道“之前多亏了你给的蜜饯,我才把补汤喝下去。你叫人准备的点心一定也很不错。”
宋温想起在别庄那时候,以“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该喝的补汤,姐姐要记得喝。唔先前那种果脯已经没了。如果实在喝不下,让三哥哥喂你,也是可以的。”
在别庄那次,她只是想留到最后来喝,没想到徐弘简就那样一勺一勺地喂她。他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自己很娇气,特地吩咐过,才使得郑嬷嬷她们格外仔细
他给她喂过汤,还有糖葫芦之类的吃食。仔细一想,跟哄小孩子似的。
见宋温认真地看过来,苏苏掩饰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宋温又说了些苏苏不在府中时发生的趣事,片刻之后,她送苏苏出门。
二人刚走到院里,一只绿中带黄的小鹦鹉张着翅膀从她们跟前斜斜地掠过去。
宋温嘀咕道“怎么又只有一只在院里了。”
安姑姑和绿莺站在一丛花草跟前说话,身着粗衣的小丫鬟正弯腰抱起其中的一盆花。
宋温抬手指了指,有些忧愁地对苏苏抱怨起来“你看它们多不让人省心。外祖母上月挑了一只小猫给我抱来,结果养了没几天,它就四处乱跑,有大半时候都不在我这儿呢。眼看着猫不在了,我便让人把鹦鹉挪回来养着,结果一只成天往外飞,另一只也没闲着,每日都要祸害一盆花。”
宋温给那只小猫起名雪泥,浑身雪白,毛发柔软蓬松,煞是可爱。苏苏见过一回。
据说雪泥个头小小的,却能认清老夫人和宋温两方院落的路。它在外面扑蝶弄花,到了饭点,却很自觉地回到主子的院子里,吃饱了才又找个安逸的地方窝着。
又想起些什么,宋温转头对苏苏说“这花真是可惜了。花房只有两盆,我瞧着养眼,让人再去问的时候,花房的人说是搬到宁贤院去了。早知道就该把我这个放到朝宁院去。”
苏苏温声道“你不能出门,就该多看些鲜翠的花草,免得闷坏了。我那儿倒比你这里要热闹些。”
自那日过后,和徐弘简没见过几回。近来有一桩地方转到京城来办理的案件,在外闹得沸沸扬扬,苏苏也有所耳闻,他忙于公务,她便也不多去打扰。
在慈济寺抄经的日子,一口气认了好些生僻字词,韩舒同她讲解过后,苏苏后来又自己多看两遍,便略通了文意。
刚开始习字的时候,苏苏是拿着幼童开蒙的书册开始学的。薄薄的册子,她没多久就学完了,但一日日练习下来,觉得自己写的字还不能入眼,去书房时又见得徐弘简所书,两相对比之下,她更觉得不好。在慈济寺待了些时日,这个小毛病倒自己好了,如今苏苏写完一张大字,仔细看看,还能欣赏一二。
除此之外,以前没翻过的书籍也能看上一些了。毕竟和晦涩佛经比起来,游记话本都再通俗不过。翻开一册书,半日就过去了,小禾小苗也总有新鲜玩意儿拿来与她分享,苏苏也没注意院中的花开得好不好。
回到朝宁院,天色还早。
宋温拿出的食单提醒了苏苏,叫她想起郑嬷嬷教过的几样点心。正犹豫着是否今日去做给他吃,便见青木提着茶壶拐出来。
青木见到苏苏愣了下,才低头行礼。
视线落到青木手中的茶壶上,苏苏问“公子今日回来得这般早,可是手头的案子办妥了他用过饭没有”
青木想到正在卧房休息,面色苍白的主子,顿了下才回话道“用过了。转到主子手里的这桩案件,才刚有了眉目,不过也快收尾了。”
西临县慈孤局失火一案闹得很大,按本朝律例,造意者死罪难逃,地方上不能审,一路呈交到刑部来办理。西临县地势特殊,前些年边境不安稳的时候,有数万将士在此安营扎寨,那出事的慈孤局中有大部分都是将士遗孤,因此,更是让人揪心。苏苏这两天见徐弘简又忙得不见人影,有问过青木,得知是此事后,便多留了两分心思。
徐弘简出行的日子眼看着近了,苏苏原以为这种远行的差事都得让人先歇息一段时日,养足了精神,毕竟需要京中官员去长途奔波处理的事务,都不会是轻拿轻放的小事。没想到还会把这类重犯拨给他。
往书房看了眼,苏苏问“公子应是累了,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我煮些甜汤,你等会儿来拿。”
他正捱着疼,大约是吃不下的。青木摇摇头“姑娘去歇着吧。”想了下徐弘简目前的状态,斟酌了用词,才又说“主子在忙。”
拎着茶壶推开卧房门扉,青木轻手轻脚把灌满热水的茶壶放到中央的圆桌上,提步往里走去。
徐弘简面色虚弱,略显憔悴,他靠在软枕上,手中还拿着青木递来的信件,眉眼冷肃。近看时才能从压平的嘴角看出两分不适。
青木近前,唤了声主子。
徐弘简看着信纸,眉心蹙了蹙。
看完过后,长指随意地把信纸折起来,交代青木“谴人到李季府中去一趟。跟他说,龙平办的差事,办不了就换个人去。按着常例,给了他三十日,前些天说其中有难处,又延了半月,现下又写信过来。”
青木把信件收好,应是。
交代完正事,徐弘简这才问“倒壶热水,怎么去了这么久”
青木老实交代“在小厨房门前遇到姑娘,她大约刚从表姑娘那儿回来。问了我几句话。”然后把说了些什么都原样复述一道。
听青木陈述,徐弘简忍不住想象起苏苏今日的模样,她同温儿交好,两人又分离一个月,凑在一起一定有许多话可说。只是在他跟前话要少些。
她同小禾小苗都能待上半天,哄那个叫阿芦的小孩子也很有耐心。幼童稚弱,是需要多关照一些。
思及此,徐弘简几乎想把她叫到身边。他服药过后,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她若是见了,应当也会像照顾阿芦一般细语轻声地照顾他。
但转念想到上回他受伤,她担心落泪的模样,徐弘简便敛了心思。
慈孤局失火案虽有些棘手,实际内情并不错综复杂。在刑部和民众之间惹起非同一般的关注,还不仅仅是因为幼童伤亡情况严重,大部分又是将士遗孤这一项。
有人说,那慈孤局收留的孩童,除了我方遗孤,还有在那年被掳去凌辱的妇女生下的孩子,是敌军的野种。那个有纵火嫌疑而被羁押的妇人,丈夫死在那场动乱中,夜半想起旧恨,这才点了一把火。徐弘简查了地方交来的记录,确实有异族的孩子在内。
但那妇人在慈孤局烧火做饭已有多年,在周遭名声甚好,多人为她辩白说情,当地的官差大概也知晓那妇人的为人,再加上证据不算十足的充分,往上报时便写了失火,而非纵火。
忙了这些天,那妇人已洗脱嫌疑,只是那纵火之人还未确定。押人到京的有地方办案的捕头,因那妇人为慈孤局出力多年,那捕头也知晓一二,便很是配合刑部办案。西临县地方小,那捕头除了案例问询的事之外,还举了许多那妇人为人厚道老实的例子。
这些琐碎小事听着,倒真让徐弘简找出一个线索。
若他的猜想乃是事实,那人的恶性当真堪比邪魔。
想到这些,徐弘简眼底一冷。
自顾大夫把那方子研制出来,青木像是经了千锤百炼,已从最开始的胆战心惊变成现在淡然处之的状态。
青木受了嘱托,要仔细观察徐弘简服药后的反应,他比平时更为细心,此时徐弘简神情一变,青木便发觉了。
善解人意的青木仔细地打量一番,敏锐地发现主子近来的改变。再想起主子似有似无避着姑娘的事,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过来。
瞧瞧主子穿的什么,白色锦袍。虽从前也是这般穿着,但青木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他好歹也见过银灰色、靛蓝色、月白色换着穿的主子了。现在一看,不就有了些,疏于打扮的意味
青木又往主子脸上看了看。除了唇色淡了点,多了点病弱的气质,依然是芝兰玉树,清朗矜贵的一张脸。
不过,女子眼中看来,可能会有不同
想起李季李大人曾拉着主子在柜前翻来覆去挑选玉佩,还说着“要挑个最好的,才配得上我家娘子做的那身新衣裳”。青木瞬间就懂了,这大概就是男为悦己者容。一时间,青木又开始为徐弘简略微憔悴的形容伤心起来。
但青木很快便振作了精神。他打算晚些时候,去找郑嬷嬷商量商量,给徐弘简定做些京中时兴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