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润的眸子微微睁大。徐弘简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苏苏是不粘人的,上一回靠得这般近,还是在慈济寺的库房里。那日她站立不住,手攀在他身上,到后面实在有些耐不住,才攥着他的宽袖扯了扯。
雨滴细密敲打在瓦片上。徐弘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敲了敲,放在她腰后护着的手掌稍一用力,苏苏便完全窝在他怀中。
苏苏醉得厉害,看不出他想做些什么。见徐弘简不出声,她更是着急。
“你别动,让我看看。”这样说着,苏苏踮了踮脚,睁大眼睛凑上去仔细查看。
雨声忽然减弱。苏苏眼前所见都变得朦胧起来,脑中也成了一团浆糊。
好像是端了一杯滚烫的热茶给他。不小心将茶水撒到他前襟上,烫红了一大片。她凑近去看,他还难受地颤了颤。
她身上大约也沾了茶水。苏苏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好像尝过那盏茶,怎么就没觉出杯中的水有多烫呢
公子真好。连他自己身上的水渍都没擦干净,便好心地帮她擦拭。
苏苏晕乎乎地想,不知他在哪买的帕子,触及脖颈竟是这般柔软。刚想到这里,苏苏便感觉那绵软的手帕有些奇怪
终于擦好之后,苏苏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诚恳道歉“我下次,不会了。”
她一说出口,他便嗯了声。苏苏不禁心想,他真好。
回朝宁院后,苏苏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也不觉得头疼。
从宋温那儿出来时,阴雨绵绵,天光本就暗淡,这会儿醒过来往窗外一看,院中点了灯,同下午比起来也没黑上多少。
醒过神来,便觉得有些口渴。还没动作,绿莺便翻过桌上茶杯倒了温水给她端来。
苏苏小口喝着水,一边回想着下午的情形,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绿莺“我是不是喝醉了”
从前用筷子沾了酒液尝味道,苏苏觉得又呛又辣,很不喜欢。在膳房时偶尔有多余的肉食分下来,其他厨娘丫鬟有大半都要饮上几杯。苏苏喝不惯,只能伴着清粥来吃。
连宋温都能喝,苏苏便没想太多,哪知道走到半路就困得在曲廊睡起觉来。
绿莺看了苏苏一眼,没立马答话。
那时她抱着雪泥去表姑娘院里,回到姑娘躲雨那处,便看着公子把姑娘抱在怀中,而姑娘把手伸得高高的,说要给公子遮雨。
绿莺见状大惊,原来之前她没想错,姑娘那会儿不是想逗雪泥才把手放在它小小的脑袋上,却真是个挡雨的动作。
苏苏面带羞赧,绿莺便道“姑娘酒量浅,应当是醉了。但醉得并不厉害”说到最后,绿莺都有些没底气。
她迈入曲廊时,公子没有什么异样,姑娘应该闹得不厉害吧她那会儿忙着照顾姑娘,也没十分留意公子的反应,但现下回想起来,公子好像心情颇佳。
苏苏呼出一口气。绿莺这样说,那她撒了热茶的事应该是一场梦了。
把空了的茶杯递给绿莺。苏苏抬手往脖子上摸去。
脖颈上好好的,也不疼。苏苏终于放了心。
绿莺站在床边,在苏苏撩开发丝那时,她便眼尖地发现了苏苏白皙玉颈上的红痕。
因苏苏回房后便睡下了,屋中的灯只留了两盏,光线并不亮。但绿莺是不会看错的。
那个红痕在雪肤之上,实在太显眼了些。
苏苏又朝她看来时,绿莺连忙掩了神色,问道“饿不饿奴婢去小厨房做些东西过来”
苏苏摸了摸肚子,脸颊微红。
下午宋温吃得很香,难得她有那么好的胃口,苏苏陪她说说话,隔一会儿就被塞一块点心。虽是细嚼慢咽,算起来吃下肚去的也有很多了。
便摇摇头,“不用了。你去歇着吧。”
绿莺又熄了一盏灯,悄然退下。苏苏拥着罗衾坐着,她已经睡了几个时辰,以为这夜定是睡不着的,结果没一会儿又生了困,竟一觉睡到天亮。
雪泥大约是记下了苏苏着人送它的恩情。苏苏再往宋温那儿走动时,雪泥已经不再需要宋温抱着才与她亲近。
苏苏与宋温坐在亭中说话,雪泥竟隔一会儿便来她们跟前晃上一圈,或是凑上来四处闻闻,或是讨些零嘴吃。
宋温看了眼卧在苏苏跟前的雪泥,问道“姐姐你昨天让绿莺送它回来,你有没有淋雨”
“淋雨倒是没有。”苏苏想起自己竟在曲廊睡着,轻叹道,“许是在你这里吃饱喝足的缘故,我回去便睡下了,中间只醒过一次。”
宋温想了想,点头应道“那酒不醉人的,我之前喝了也睡得很好。”
因为昨日二人都比平日吃得多些,加上昨日又下雨没能走动,今日她们便一起在花园中多走了两刻。
和宋温有说有笑地在外散步时不怎么觉得热,回屋后,一坐下来,苏苏便感觉到出了一身的汗,便叫红鲤着人烧水。
水温适宜,苏苏一踏进浴桶就舒服地叹了口气。
红鲤经郑嬷嬷教过,手法轻柔,在苏苏沐浴时,多是她来伺候。
苏苏去慈济寺的一段日子,红鲤最多就往小禾小苗的双手上擦些润肤的香膏。苏苏回来后,红鲤就像重新找到了可忙之事,苏苏每回沐浴,她都把装着各式膏脂的瓶瓶罐罐摆得整整齐齐,今日也不例外。
红鲤在平常时候心思粗些,但在苏苏的事情上头,她还是很用心的。
苏苏从水中出来,裹上轻薄的寝衣。红鲤在她身后帮忙挽着湿发,目光落到某处,忽然停下动作。
又凝神看了眼,红鲤赶紧唤了绿莺。
绿莺以为有什么不妥,略为紧张地问“怎么了”
红鲤指了指苏苏脖颈上的痕迹,担忧道“这还没入夏,怎么就有虫子了,你看看用什么止痒要好一点”说完还问苏苏那一处疼不疼。
苏苏懵懵地抬手摸了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绿莺挪开眼,开始胡扯“昨天不是下雨了下雨的时候,虫子是要多些。”
红鲤似信非信,过了两息才说“往后出门要多留意了。”
绿莺接过红鲤的差事,推了推她,催促道“那你去跟郑嬷嬷说一声,拿些药来备着。天气跟着热起来,树荫湖畔这些地方小虫子最多了。”
红鲤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转身去了。
苏苏坐在椅中不动,让绿莺给她绞头发。
又抬手在脖子上碰了碰,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应该不是很显眼吧,绿莺早晨都没说过。想到这儿,苏苏松了口气。
另换了一身衣裳,苏苏坐在窗边,微风拂面,感觉很舒服,便提出想出去坐坐。
红鲤不同意。她适才在苏苏脖子上发现了那道痕迹,很是心疼,担心苏苏这一出去又被蚊蚋叮咬。
苏苏再三保证,定是昨日她倚在柱上睡着了才会如此。又说,郑嬷嬷将庭中打理得这样好,这时节肯定不会有飞蚊微蚋这一类坏东西。红鲤这才答应下来。
摆好藤椅小桌,苏苏一落座,便听得一阵猫叫。侧首一看,雪泥从一丛花里走出来,轻快地跑到她跟前。
粉嫩的小爪子搭到她鞋面上,片刻后,好像受了什么委屈,雪泥哼哼唧唧地在椅前走来走去。苏苏弯下身子,把它抱到怀中,没忍住夸赞道“雪泥真聪明。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徐弘简回到朝宁院,还没进书房,便见红鲤提着瓷壶从屋后绕出来。
红鲤见了他,停住步子喊了声公子。
徐弘简顿了顿,往红鲤来时的方向走去。
浑身雪白的小猫缩在她腿上,分明是小小一团,话却非同一般的多,一看就知道它与她亲昵得很,简直就是个粘人精。
而当徐弘简走近,雪泥忽然不叫了。苏苏这时抬眼一看,徐弘简就在两步之外站着,而青木提着另一把藤椅匆匆跟在他身后。
见状,苏苏明白过来,他也要在此处小坐片刻。
想到红鲤说的话,苏苏从椅中站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从没见过有什么虫子,而且昨日是不小心睡着了。再说,她在这儿坐着,就算被咬了也不打紧,最多一天红肿便能消下去。
但他却是要出入公署,四处见人的,思及此,苏苏当真想找郑嬷嬷要两个祛虫的香囊给他戴上。
与徐弘简的眼神碰上,苏苏往他衣领上方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捂了捂,软声道“好像有夏蚊了。公子出门时,佩个香囊吧。”
徐弘简怔了怔,片刻后明白过来,眉眼间倾泻出淡淡的笑意。
苏苏咬了咬唇,正打算开口劝他进屋歇息,便听得他说“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