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的人都各怀心思, 都巴巴的望着顾行宴,试图揣测他的心思,可惜一无所获, 就连沈砚浓也闹不明白, 顾行宴究竟什么意思。
她看到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大拇指在不停的摩挲着食指和中指,这是他思考的时候常做的动作, 往往这种时候都表示他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只是在找时机将这个决定变成现实而已。
那现在他又做了什么决定了
他想干什么
顾行宴没让她等太久就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只是如果早知道他要那么做的话, 她现在一定会阻止他, 无论如何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事后想,顾行宴什么都没告诉她和江言,恐怕就是怕她们会阻止。
在半响沉默之后, 顾行宴动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 他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御阶, 走到大殿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转头面对着沈砚浓的方向, 然后在众人茫然又惊恐的表情里,就那么直直的跪了下去, 那么突然又不可思议。
那天在大殿的所有人都被这一跪给吓着了, 这里很多都是见证了顾行宴一步一步登上高位的老人, 或者是被顾行宴提拔的, 从一开始就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不管是哪种,他们眼中的顾行宴始终是高傲的, 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让他下跪
连先帝都免了他的跪礼,谁敢让他下跪就连沈砚浓都没见过
所以这会他这突然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沈砚浓本来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他这突然一跪,仿佛把她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再也没忍住,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帘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莫如意也被吓到了,小孩一直活在顾行宴的阴影里,你敢想象一座你连仰视看他一眼都不敢的一座大山,有一天突然跪在你面前吗
莫如意就觉得顾行宴突然不正常肯定有大阴谋,他害怕,所以沈砚浓一出现,他就偷偷的躲到她的身后,猫着身子偷偷往大殿上瞅。
沈砚浓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望着大殿上行为失常的顾行宴:“太傅,你要做什么”
顾行宴抬头望着她,眼中有丝愧疚闪过,只是速度快的谁都没抓着,只一瞬后,他一脸的木然,仿佛忘了御阶上的女人是他前几天才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女朋友”。
“太后,陛下,有件事臣瞒了许久,如今时机到了,臣该说出来了。”
“太傅”沈砚浓厉声制止了他,接着换了一副表情,第一次用那种脆弱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一个人,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对他说:“太傅,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吧,今日哀家乏了,哀家要回宫休息了。”
他要说的话还没宣之于口,但是她心跳的越来越快,就跟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抓着一样,越捏越紧,她快要窒息了。
顾行宴当然懂她的意思,他一直以为前段日子沈砚浓答应和他在一起只是情势所迫,没想到
可是
“对不起”他张了嘴却未出声,御阶上的沈砚浓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悲痛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顾行宴想做的事,她拦不了。
之后如她所料,顾行宴再也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即使看她,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情绪,完全公事公办的模样。
“众所周知,当年的顾氏谋逆案,最终涉案的顾氏被判了诛九族,相关的家族最轻的都判了流放,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之后顾贵妃自尽,太宗没过多久也驾崩了,所有人都以为当年的当事人都死光了,就连臣自己都说服自己,顾家已经灭族了,那些曾经的荣耀屈辱,清白和冤屈,再也没有了争执的意义,但是臣实在不甘心,刚刚李大人不是说只要有当年的当事人在就可以重查当年的顾氏谋逆案吗”
他的话越来越奇怪,大殿上稍微长点脑子的都骚动起来了,但又不敢乱动,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等着顾行宴接下来的话。
沈砚浓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努力压制自己内心想要让这些人全部滚的欲望,眼神死死的盯着台下全然不在乎自己到底惹出多大风波一脸平静的顾行宴,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咬他两口。
顾行宴还在继续说,眼神越发的坚定,甚至出现了狠意:“太后当年的顾氏没有死绝,他有后人死里逃生活下来了那孩子还光明正大的入了朝堂做了官,甚至官拜一品,而他明明死里逃生却还要回到这个恶心的地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说完他突然特别郑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没有一丝点缀的云纹玉佩,沈砚浓不懂,那些老大人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氏第十三代嫡系子孙,顾氏前族长顾长宁之子顾行宴,拜见陛下,太后臣以顾氏现族长以及顾氏被冤一案的受害人身份跪求陛下和太后同意重审顾氏一案,还臣及臣家族清白”
他的话如一颗钉子,一字一钉狠狠地扎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上
偌大的太极殿,从未有过的安静。
顾行宴顾行宴天下姓顾的人何其多,谁曾想过此顾竟然是彼顾
他竟然还用真名参加科考,用真名入朝堂,竟然还位列三公还和他们一起讨论当年毁了他家族的顾氏谋逆案
真是好好大的胆子
朝堂上那些无所事事的大臣,吏部那些草包,这么多年,竟是没有一个发现不对劲吗竟然还要他自己自揭身份他们才知道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要被天下人嘲笑死,这大盛的朝堂还有何尊严可言
还有,明明是顾氏谋逆案怎么就变成顾氏被冤案了被冤谁
沈砚浓拳头快要捏碎了,隔着半个朝堂和顾行宴遥遥相望,第一次怨恨自己为何不能自私一点。这样就能把那个死男人扔出大殿,然后再狠狠的把人揍一顿,让他再敢瞒着她私自做主
兵部尚书也吓着了,顾氏虽已经覆灭二十几年,但对这些老人来说,那个凌驾在大盛所有名门世家之上的顾氏,家族发展历史几乎可以和大盛的国史相提并论,这样一个家族,即使覆灭了,也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让人胆战心惊。
顾氏当初的家主是顾长宁,当年官拜翰林院掌管学士,是所有皇子的师傅,朝中人人礼让三分,而顾家当时还有顾老太爷在,那可是真正的帝师,太宗和光宗都曾受过他的教导,地位可见一般。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作为顾氏族长的顾长宁,按理说完全可以尚公主,娶郡主,大盛所有世家小姐可以为了等他而不出阁,可他当年却谁都没要,选了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小丫头,甚至还为了保护她,从头到尾将人藏了起来,京都城的新闻那么多,久而久之也没人注意这件小事了,关于那位神秘的顾氏家主夫人的身份,以及她有没有生下孩子,没有人知道。
之后顾氏被判诛全族的时候,为了不让顾氏有机会逃跑,太宗是派出了皇室的刺杀部门,一夜之间将还在睡梦中的顾氏全族屠杀殆尽,一个不留,顾家人的鲜血,将整条街都染成了红色。几日都未曾散去。
那是专为皇室处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而建立的部门,据说杀人灭口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他们当时震惊于这个部门的存在,所以太宗说顾氏已经全部死了的时候,他们只是畏惧后怕,却根本没有想过去取证一下是不是正的死光了。
不过就算有机会,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当时的顾氏第三代中,最出名乃是二房长子顾行羽。
对了,顾行羽,顾行宴,如此相像的两个名字,他们竟没有发现
过了好久,兵部尚书才颤着声音出列:“太太后当年的顾氏被判了诛全族,太傅,不顾行宴自认是罪臣之后,顾氏余孽,按律当斩请太后即刻将此人收押,然后然后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不知道是不是被顾行宴压制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抓到了顾行宴的把柄,所以这位老大人迫不及待的要至他于死地,甚至因为太激动,连那把老骨头都不停的颤抖。
事实证明,顾行宴敢在这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的身份,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在老尚书刚刚说出自己的“心愿”的时候,几乎是立刻的,顾行宴的身后站满了人,每个人都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盯着他,毫不怀疑的,如果不是在太极殿,刚刚他们已经冲上去把他给捂死了。
顾行宴在朝中十多年,势力早就遍布天下,朝堂上那些年轻的官员,大多都是他的信徒,或像江言这样受过他的点拨或恩惠,他们大多年轻,根本不曾亲历过当年的顾氏谋逆案,更何况如今明显这案子有问题,顾行宴自爆身份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案子,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要杀顾行宴,他们能答应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