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浓拿着那份记录, 根本不敢拿给顾行宴,这上面的字,字字扎心, 那不过是一些文弱妇孺, 他们如何能下这样的杀手
江言拿着那份记录,心中百感交集,看着沈砚浓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砚浓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今他们是查到顾氏这些人的死因了,至少可以证明他们不曾反抗过,但是谋逆一事, 还是无法自证。
查案陷入绝境, 前朝也不安定,那些老臣整天跳着脚要将顾行宴下狱,沈砚浓听烦了,索性罢朝, 要何时把顾氏的案子查清楚了何时再上朝, 只让各位大臣每日把奏折递到御书房。
顾行宴如今是罪臣, 自然不可能插手朝中大事, 沈砚浓只好又拾起御笔, 勤勤恳恳的开始了每日的改作业日子。
事情拖了半个月都一无所获,沈砚浓和江言急得团团转, 特别是沈砚浓, 自那日在顾氏老宅一晚之后, 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听闻他每日在府中练剑,看书写字,还让人在后院僻了一块园子出来, 亲自动手在园子里种了好多种瓜果,还在院中里搭了葡萄架,倒真是过上了无比惬意的生活,沈砚浓第一次听的时候,气的差点去他府上掀了他的瓜棚。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已成僵局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了。
太极殿。
这个被闲置了半月的朝堂,终于在半月后重拾了他的作用。
隔了半个月,百官重归朝堂,文臣武将分列在侧,莫如意这一年长了不少个子,如今坐在那把龙椅上,终于脚能勾着地了,此刻也是一本正经的端坐着,做好他一个吉祥物该做的事情。
沈砚浓面前的那道帘子被撤了,从幕后走到了堂前,朝臣虽觉不妥,可也没人敢说什么。顾行宴不在,陛下年纪又太小,朝中总要有掌权之人,难道再捧另一个顾行宴上位那是绝不可能的,况且顾行宴虽不在,他的党羽了一个没少,如今在朝中,那就是太后话语的忠实维护者,他虽不在,可他的阴影照样笼罩整个朝堂。
今日上朝,朝臣并不知所为何事,以为是太后终于受不了了要恢复上朝罢了,可上了朝太后却久久没人召人问话,也没有问朝事,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门口突然传来唱和:“长公主上殿”
声音由远及近,短短的五个字,文武百官都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是朝堂,长公主一介妇人,来大殿做什么
不怪他们风声鹤唳,有了沈砚浓这个先例,他们现在是真的害怕女子女子上朝堂,这朝堂本是男子的天地,有一个女子打破规矩可以说是形势所迫,陛下总有一天会长大,等陛下成年了,不管是太傅还是太后,都必须将皇权交回给陛下,到时候太后也再没有理由赖在朝堂上不走,可若是有人要打破平衡,让女子来这男人的地方分一杯羹,那绝对是万万不能的
很明显他们想多了,长公主怎可能放着好好的国公夫人不做,放着好好的福不享,来着又苦又累的地方遭罪,她今日来,只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今日不上朝,哀家要借这太极殿升一回堂”
她今日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一件事情,顾氏的案子有进展了。
看着长公主捧着一摞东西缓缓的走到大殿上,她脑子里不由想去昨日她似乎也是这样突然到了她的长乐宫,然后一声不响的给她甩下一个惊天大雷的。
沈砚浓和长公主并没有什么来往,相比她,她对那个蠢货常宁公主的印象还要更深一些。长宁自上次英国公事后,如今忙着在府中和那群庶子斗,失去了男人的保护,终于算是回过神来知道要靠自己了,也是好久没出来过了。
沈砚浓对长公主的印象比对常宁公主要好太多了,至少这绝对是个聪明的女子,不然也不会那么得靖国公的宠爱,看她的两个子女,江言和平昌郡主,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能教出这样的孩子,长公主绝对也差不到哪去。
所以虽然忙的不可开交,可她还是见了长公主,事后也庆幸不已,幸好自己见了,不然这桩冤案,可真不知何时才能告破了。
话回前朝,沈砚浓错神的时间,长公主已经到了殿前,她今日穿着隆重的宫装,妆容精致,身上皇家的风范一览无余。
到殿前还未来得及行礼,一旁的御史大夫已经是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太后,陛下,此处乃太极殿,乃天子与朝臣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长公主虽是公主之尊,可乃一介后宅妇人,出现在此处实在不合规矩,还请公主速速下殿去”
御史台那一堆人,都齐刷刷的应和,让长公主出太极殿。
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看,可身上的皇家风度还在,若是常宁在此处肯定早就喊打喊杀叫嚷这要把这些人全部拖出去打板子了,可她没有,只是冷着脸解释到:“本宫来此处不是为了玩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呈于太后和陛下”
“长公主若是有事要上奏,应自后宫递折子给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决断,而不是冒然来此处,这有违国法”
“大盛哪条国法写着女子不能入太极殿的都说御史大人熟读律法,就为了今日唬人用吗”
“大盛律法确实未明言女子不能入太极殿,可有明言后宫不得干政,长公主也是后宅之人,自然要遵守此法。”
听到那句后宫不得干政,沈砚浓眉头不自觉的上挑了一下,这话
有点像针对她啊
果然下一刻,长公主就冷笑一声:“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御史大人是在指桑骂槐,说太后娘娘越矩了吗”
像是感受到了沈砚浓不善的目光,那位御史大人不自觉的把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要爬到地上:“臣不敢,陛下年幼,太后是代天子行事,待陛下成年,相信太后自会将朝政大权归还给陛下,此乃无奈之举,和长公主私自上殿自然不同。”
哟,沈砚浓勾了勾唇角,挺聪明的,一边拍马屁,一边提醒她,她只是暂时主持朝政,不可能把持一辈子的。
可惜她还真看不上这权利,若不是怕莫如意被欺负,她倒宁愿去大理寺和江言一起查案去。
听到这明嘲暗讽的话,长公主非但没觉得不爽,反而还笑了:“大人说的有理,怪本宫忘了说了,本宫今日也是代家中夫君前来的,国公爷前两日受了风寒,今日复朝,他不在总是不好,所以让本宫前来替他一天,你看这样你可满意了”
“你”
“太后可以代天子在太极殿主持朝政,那本宫帮夫君来此处应该也是无碍的吧,难不成御史大人觉得太后和陛下是母子就可以,本宫和国公爷是夫妻就不行了吗”
她妙语连珠,直接断了御史的退路,这会他若是说不可,那就有逼太后退居长乐宫,不再干涉朝政之嫌,若是说可,那就代表他承认了她此时站在这太极殿是名正言顺的,明明是错误的事情,竟被她巧言令色,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难怪今日复朝第一日靖国公就没有来,原来是给自己夫人腾位置呢,这也太乱来了
御史左右为难,只觉得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起也不是,继续反对也不是,额头上的汗入雨下。
其他人虽然也觉得不对,可竟然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反对,御史台那些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御阶前的沈砚浓身上,如今她才是这里最大的,顾行宴离朝后,他的那些党羽也只听太后的吩咐,所以这问题也只能她来解决。
沈砚浓看着差不多了,才挥了挥衣袖,淡淡的开口:“好了,刚刚上殿的时候哀家已经说了,今日上朝,不议军国大事,哀家要用这太极殿,升一次堂,让百官共同陪审,断一断这顾氏谋逆一案,究竟是冤案还是确有其事,让这正大光明匾额明镜高悬一次。”
“长公主殿下是哀家叫来的,她有顾氏一案的关键线索,诸位卿家难道不想早日破了这件案子吗山南旱灾刚过,西北也是纷乱不断,沙匪有卷土重来之势,如此紧要关头,太傅被禁家中,陛下年幼,哀家不过一后宫妇人,你们又无人能担大任,百官群龙无首,唯一能担大任的太傅如今被禁府中,哀家只能尽快查明这件案子,若真是冤案,好让太傅早日还朝,到时哀家和诸位卿家也可宽心许多,若是当年事却为顾氏谋逆,那就好早日处置了太傅,选贤才补上才好,诸位以为何”
她都如此句句真情流露了,朝臣还能说什么,江言和冯熠几乎是在她说完话的瞬间就跪了下去,大呼太后英明。
长公主跟着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御阶前的人,虽说这么几次她已经对这位年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太后有了一些认识,但能三两句就让朝臣信服,甘愿俯首的能力,她还是佩服不已。此人若是再早生几年,只怕后宫也再无其他妃嫔什么事了。
让众臣起来后,沈砚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长公主没有起来,而是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东西再次呈了上去
“太后明鉴,臣妾近日听闻太后在查顾氏一案,臣妾原本不想涉足此事,可臣妾实在良心难安,当年的顾氏一案,臣妾是知情人”
“长公主殿下,当年的顾氏一案发生时,公主虽说还未出宫,可据我所知,公主和顾贵妃平日并无交集,又如何会知道当年之事的内情。”这话是刑部张侍郎问的,他问的也是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他们怕今日如此兴师动众,结果却是白折腾一场。
沈砚浓有些不悦,微微皱眉提醒他:“听长公主说即可,等她说完了诸位再提问,当年事发生已久,你们若是一直打断的话,若是让公主忘了一些细节,今日岂不是又白忙活一场”
张侍郎连忙告罪退下了。
“其实娘娘也不必担心,当年的事虽发生了许多年了,可臣妾今日还是感觉历历在目,还有张侍郎也未曾说错,臣妾在宫中时确实与顾贵妃无甚交往,甚至因为父皇对她太过偏爱,所以对她不喜,但诸位忘了吗当年事的当事人可不止顾贵妃一个,臣妾所知一切,皆是由太宗陛下亲口所言并有太宗亲笔作证,诸位可以查验”
一颗炸弹放完,爆炸的余波还没过去,她马上又放下了另一个炸弹。
“臣妾此处还有当年张简冤枉顾氏谋逆一事的证据,那二十几封从严府搜出来的顾氏通敌的书信,皆是太宗亲自交于臣妾,太后可以让人查验”
殿中奴才赶忙接过她手中厚厚的一摞,然后脚不沾地的跑到御阶上将东西呈到了沈砚浓的面前。
沈砚浓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十封书信,看纸张颜色,确实有些年头了。
沈砚浓没有打开信看,和殿中的江言对视了一眼,对着奴才摆摆手,奴才明了后马上又跑到江言跟前,将手中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递到了他手里。
江言懂她的意思,赶忙领旨,抱着手中的东西要下去查这些书信的真假,走之前沈砚浓叫住了他,然后传了张侍郎让他跟着一起去。
江言和长公主毕竟是母子关系,他单独查此事,难免落人口实,张侍郎一向公正严明,有他跟着总要妥当些,朝臣也放心些。
江言早就让人在殿外等着了,此时拿着东西直接让她们查验即可,为了防止冤案再发生,这次他们都做了万全安排,光是查验这些书信,就派了十几个不同职位的人,有书法家,擅字画鉴赏之人,还有刑部的检验官,有这些人一起鉴定,可比当年只凭太宗确定的要权威的多。
江言这一早上也是刺激不已,他为了这个案子寝食难安多日,前两日更是半夜才回去,没想到母亲会在前厅等他,他原本以为她是有话对他说,却不曾想只是吩咐人给他做了宵夜,让他不要太辛苦了,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回房休息了。
搞得他还以为是自己回来太晚打扰他们休息了,之后晚上晚了都在大理寺歇下了,结果他这头小心翼翼,他母亲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给他搞了个大惊喜,谁能想象他今日在大殿上看到自己母亲时候的时候的心情,差点跳起来把她拉回去。
算了扯太远了,他还是抓紧看他们查验的怎么样了吧。
江言和张侍郎带着证物去查验了,殿中的人不可能干等着,沈砚浓曾经在顾行宴那看到顾贵妃关于这个故事的版本,今日又在长公主那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一个痴情帝王如何为爱疯魔,不顾一世英名和自己的儿子合谋残害忠良,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到了了反悔了,却什么都追不回来了。
这样的故事,沈砚浓曾经看过太多了,只是书上和电视中看到的,和现实中亲身经历的,终究是有太大差别的,况且一想到这是顾行宴的亲人,总是不甚唏嘘。
两个时辰之后,长公主的故事讲完了,朝臣以为自己是在京都城的画舫里听了两个时辰的画本子,完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发生在皇家的事情,尤其是那几个曾经在太宗朝和太宗见过的老臣,长公主故事里那个疯魔,偏执,为了一己私欲不管不顾的昏君简直不能和他们记忆中那个处事果决,明察秋毫的太宗帝对上号,可根本来不及质疑,江言和张侍郎已经拿着查验的结果上殿了。
两人上殿的时候,众人想从他们的表情中发现些什么,却发现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江言似是不解,似为难,似不敢置信,而张侍郎一张脸更是臭的可以,竟好似后悔跟着江言去查验一样,竟还有一丝恐惧,一句话都不说。
江言是此案的主审,自然逃避不得,将查验结果呈了上去。
沈砚浓扫了一眼,眉头一下就皱紧了,只是比起江言和张侍郎脸上的丰富多彩,她脸上多了几分早知如此的从容。
“来人,让人将太极殿的大门关上”看完结果,她突然下了这个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命令。
太极殿从未被关上的厚重大门,在几人的合力下关上了,大殿一下按了下来,这能容纳几百人同时上朝的大殿,似乎突然拥挤了许多。
密闭的空间总是容易让人不安,朝臣左右询问,却不得其由,只能去问那发号施令之人究竟为何而为之。
“诸位”沈砚浓用眼神扫了众人一眼,无比严肃到:“今日之事,看样子已经远远超过了哀家的预料,此事涉及颇广,哀家必须要诸位保证,今日你们所听所闻不会传出去,不然的话,哀家也不敢保证诸位今日还能不能活着出这太极殿。”
她突然说的这样严重,殿中的人都吓了一跳,对她手中的那张纸也更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证物,竟然让太后吓成这个样子。
“诸位可否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
虽不明就里,众臣还是跪下立誓今日之事绝不外泄。
沈砚浓似乎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交了出去。
那太监知道这是顶重要的东西,一个字也不敢瞅,捧着珍宝一样捧到阶下,从前至后,给每个大人扫一眼。
那上面不知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东西,每个看过的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揉眼睛的,张大嘴巴的,怔在原地的,众臣百态无外乎吃惊和惧怕。
看过的甚至心生悔意,为何要经不住好奇去看这东西,没看过的看到他们这样,却更是好奇了,跑着要去看。
那折子转了一圈最终回到沈砚浓手里,她打开,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先帝。
江言和张侍郎刚刚查的可是那几封曾经让顾氏背上谋逆之罪的书信,而如今他们查看笔记,却得出了先帝这两个字,要知道江言为了防止他们有所隐瞒,查验的时候可都只给了一部分,这样没人能猜到这些信的内容,而他们所有人查验完都得出了这么个结论,那只能证明
证明那些信,那些谋逆之信,都是出自先帝之手
有个没心没肺的低声问了句什么意思,他旁边几位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傻子,怎么敢说出来
看完一圈了,原本哄闹的朝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几位老臣想要问是否查验错了,可那么多人一起查验的,毫无争执,没有第二个名字,只有先帝,再加上长公主说的太宗联合自己的儿子诬陷忠臣,没人敢赌,先帝的清誉和一家老小的性命,孰轻孰重大家都分的很轻。
况且先帝,想到先帝在位时的所作所为,他曾经做这诬陷忠良之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诸位,当年顾氏一案,决定的证据仅仅是那几十封书信,太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哀家无权评价太宗和先帝的所作所为,但此证至少可证明顾氏的清白,顾氏当年谋逆之事,纯属诬陷,如今证据在这里,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诸位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就从一侧离开了,留下满殿的朝臣束手无策。
三日后,由陛下口述,御史台亲书,被冤多年的顾氏谋逆一案,终于查明,峰回路转,大理寺找到当年严氏余孽,他亲口交代了当年张氏和严氏合谋诬陷顾氏一事,顾氏一族蒙冤二十几年,终于沉冤得雪。
顾太傅面壁思过一个月后,终于以顾氏后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重回朝堂。
一场闹剧,辗转二十年,顾家几十位族人黄土枯骨,飘零半生,如今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入土为安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完结啦,自己都忘了到底更新了好久。
这两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对于写作,其实真的没留出多少时间,所以导致出现了去年一年一本都没写完的情况,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所以今年年初给自己定了目标今年一定要写两本,不管好与不好,至少要坚持,然而目前看来,我真太缺这种品质了。苦笑
我之前在评论区说了每天九点更新,然而我鸽了太多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绝了
总之,说这些就是感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感动大哭,正文终于在我的无数次鸽中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两个番外,大家如果不嫌弃,就一起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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