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一脸狐疑地接过, 留影石这东西他曾在藏书阁的藏书中看过相应的记载,此物能真实记录发生过的事,并不会因为人的情感而发生任何篡改, 驱动它时,空中便会浮现出当时发生的事,如历历在目。
司命仙君长叹一口气, 说道, “你和重央两个人一样倔,真不亏是一对, 留影石你也知道的, 我做不得假,你且自己看看。”
他长臂一挥, 将留影石掷到半空之中, 驱动灵力将它开启, 那灰扑扑的石头立刻浮现了七彩斑斓的光线, 那些光线汇聚成了清晰的画面。
云渺看着画面中的红砖灰瓦, 有些不知所措, 心中涌起了不该有的希冀。重央真的曾为自己堕魔三百多年吗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就像一团迷雾将他环绕,但是很快他就无法思考了, 因为留影石发出的巨大吸力将他的神魂吸进了那画面里
“这是”云渺愣愣地望着眼前熟悉的画面, 皇宫里冗长的通道,重兵围绕着重央,他看着自己透明的指尖,是了, 他被留影石吸了进来,而自己是灵体的状态,无法对发生过的事情做任何修改, 留影石便是要他近距离地看看那些流逝的往事。
太子趾高气扬地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铠甲的护卫将他护住,他手持马鞭,唇角微扬,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重央啊,我早就提醒过你,美人乡即是英雄冢。你非是不听,如今你落入我的手里,你将军府里的小美人,还能往哪里逃”
什么小美人是在说自己吗云渺秀美的眉蹙起,他记得当时太子跟重央讨要自己,然后重央便带着自己去攻打匈奴,班师回朝之后,也没再见到太子的踪影,他以为太子早已死心,却没想到太子竟一直都念着自己,跟重央偷偷施加压力,就连那次宫变也是因为自己吗
“他不必逃,”重央面无恐惧之色,缓缓道,“太子就这般自信”
“我麾下还有十万兵马就在城外,而你手中区区三万精兵也敢来我眼前叫嚣”
听了这番话,云渺脸色突然有些苍白,眸光都落在那个神色自若的男人上,重央并没有否认,则说明自己真的是引起了太子的觊觎,所以重央才会得到这般的刁难。而更让云渺心惊的是,重央并不是不能与太子匹敌,他的实力甚至比太子还要更加雄厚,不过是在等待一个绝杀的时机,而自己的出现根本就没有必要。
“别去”
云渺看着瓦檐上火红色的狐狸,它的毛发鲜亮如一团火焰,和红色的砖瓦融为一体,那般热烈,那般炙热,就如同憨傻的自己那颗火热的心。
当时自己害怕重央受伤,于是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殊不知,重央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救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重央就是那个等待着收割的黄雀,是自己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但是云渺如今是灵体的状态,他根本无法阻止什么,只能看见那团火直直地扑向那淬着毒液的箭矢,那是他最后一条命。
他记忆里最让他伤心的那句话要来了,他曾以为过了这么久,自己的伤也该痊愈了,却不想,到了今时今日,却依旧痛得无法呼吸。
他听见重央暴怒的声音,“蠢货谁让你救我了”
果然这一刻还是来了,他死死捂着自己的胸腔,明明已经过去了许久,也没有箭矢插在上边了,为什么还是会感觉痛呢
他看见从前的自己身着粉色的云杉,身形修长柔美,乖顺地躺在重央怀里,重央的剑眉拧得很紧,脸色很难看,却说道,“不是还有几条命吗怎么不睁开眼睛”
此番变故,将深处隐藏的暗卫都炸了出来,副将带来的骑兵将皇城层层包围,固若金汤,带着众将士跪倒在重央面前,“末将来迟,望将军恕罪。”
但此时的重央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用手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脸颊,狠声道,“小狐狸,不要给我装死,给我起来,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吓唬我。”
他轻轻欺近那人白皙冰凉的耳垂,威胁道,“你再吓唬我,我就把你的尾巴都撸秃了,让你做一只秃狐狸。还有,你的耳朵,我也不会放过。”
“快起来”他伸手握住那细瘦的肩膀,想剧烈摇晃怀中的人,却又忽然刹住,改为轻拍少年细腻白嫩的脸颊,“快醒醒,再吓唬我,我就把你的耳朵咬下来。”
倒是副将将太医找来了,“将军,让太医给小公子看看吧。”他这样说着,还偏头过去,抹了一把眼泪,十分自责,若是自己早些赶来,这小公子也不至于如此,而将军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他和将军行军多年,将军永远都是清冷矜贵的,泰山崩于前而不乱,而今日小公子倒在将军怀里,将军脸上的慌乱无措是用冷硬的言辞也遮掩不住的。
重央这才将云渺的手腕伸了出去,那太医将手搭了上去,却脸色颓然,惶恐万分地匍匐在地,回道,“将军节哀,小公子已经,已经,断气了。”
“你在胡说什么”
重央目眦尽裂,眼瞳染上赤红,神色如鬼魅,死死攥着太医的衣襟,怒道,“无耻庸医,学艺不精,就敢出来招摇撞骗,还敢咒我的小狐狸来人,将这太医给我拖出去,碎尸万段”
他后边的话几乎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可见他对太医胡言乱语的愤恨,一双墨色的眸染上几分癫狂,周围的人见他这般都沉默了下来。
“将,将军,”末将有些犹豫,却还是伸出手指搁在了小公子鼻尖处,惴惴不安道,“小公子,真的断气了,将军您节哀。”
“胡说八道你也想跟那太医一起去见阎王吗”重央将小狐狸抱得更紧,扬声道,“他是一只有九条命的小狐狸,怎么可能会死。如果你们再咒他,我定要让你们粉身碎骨”
“小狐狸你别装睡了快起来,你乖乖睁眼,以后我都不凶你了,我喜欢你的,真的,以后都不凶你了,我们成亲,成亲好吗”重央一边说,一边将小狐狸死死搂在怀里,薄凉的唇不断亲吻着少年饱满冰冷的额,脸上的不安不断扩大。
“小狐狸,你从来没这样过,不要吓唬我好吗”重央轻声哄着怀里的小狐狸,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小狐狸从没有这般昏迷不醒,他的心里也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手指蜷了蜷,想放到少年的鼻尖处,但却颤抖得厉害,他不敢放上去,害怕答案和太医副将说的一样。怎么可能呢,小狐狸,不可能会死,他还有好多条命,怎么会突然就死。
可是,万一小狐狸骗了他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便有稀落的水珠从他眼角落下,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就是落泪吗
他将头紧紧靠在少年额头上,落下一个一个湿热的吻,有滚烫的泪珠落在少年光洁的额上,不断晕开水花。
重央伸手轻轻擦拭着少年唇瓣的血花,纵使到了如今这个境遇,少年依旧美得让人心惊,如花朵般盛放的唇,隽远的眉,高挺的鼻梁,没有一处不美,就连失了血色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西子捧心的病弱之感。
“渺渺,渺渺,睁眼,睁眼啊。”重央将怀中的少年死死拥住,如同要抱入自己的骨血里。
“将将军你快看小公子的手指”
副将惊骇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重央才将视线从少年的脸上挪到他修长的指尖上,随后瞳孔紧缩,只见那淡粉的手指正在逐渐变透明,他的指尖正化作一点一点碎光,不断地流失。
“不,不可能的,”重央连忙伸出手却握住少年的指尖,但却无济于事,那些碎光在持续游走。他慌了,想起了法师曾给他说过的那些话,妖物只有在身陨的时候,身体才会变成璀璨的光逐渐散落,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男人终于懂了,高声道,“小狐狸,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
“你说了你还有几条尾巴的”
男人的神色彻底癫狂了,慌乱地抓住那流失的指尖,将怀中的少年抱起大步往前,急急道,“小狐狸,都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以后都不会了,你快醒醒,我们回去了,回去成亲好吗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小狐狸,睁眼睁眼啊”
痛极,男人的眼眶中流淌出血泪,连带着呕出鲜血,他抱着怀中的少年,慌不择路,却不肯停下,他的手颤抖着擦去少年唇角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将少年莹白如玉的脸颊弄脏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狐狸。”
“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错了,小狐狸,我真的错了,渺渺,我不该凶你的。”
但是少年却再也听不到男人的忏悔了,他双眸紧闭,羽睫纤长,如同静静昏睡着,只有脸上的脏污透出了他的狼狈,他的指尖已经完全消失,整个身体都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别走,小狐狸,别走。”重央不敢动了,颓然地跪下,不断亲吻少年的额头,“渺渺,别走好吗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好吗”
他不过一介凡人,阻挡不了这些流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点碎光飞扬。
法师曾说,越是拥有纯粹灵魂的妖物,他死去后,碎光便更加璀璨夺目。
男人望着漫天飞舞的碎光,怀中早已失去了少年的痕迹,那些飞舞的碎光,如同七彩的蝶,在他身边飞舞,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看着那些光流失于指尖,终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喜欢,我吗”
“你要,和我成,亲吗”
“重央,我,喜欢,你。”
少年天真纯净的话语还在他身边回荡,他怀中还残留着少年温热的体温,那些甜蜜的可爱的笑,那些温柔的小心翼翼的触摸,那些结巴的犹豫的试探,都随着傍晚清凉的风,都随着那点点碎落的光流失了。
“渺渺,我也喜欢你。”
“渺渺,我想和你成亲。”
“我早就让管家准备好了,也给你做好了嫁衣,可是为什么呢”
重央轻声低语,他猩红的瞳仁望着泛着霞光的天空,那些云雾仿佛静止了一般,空气里也泛着猩红的痛意,他胸腔喷涌的血终于从口中喷血,在唇角留下了蜿蜒的血痕。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滋味。”
他神色恍惚,忽然想起了所有的事,他是九重天上的帝君重央,为登天君之位,便要下凡历劫,他曾以为童年的苦难,战争的残忍,便是他的劫难,却不想,情爱之苦,更令人难以承受。
如今他懂了,小狐狸却不在了,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感觉到汹涌的灵力从丹田之处升起,就连指尖也萦绕着汹涌的龙气,天空中漂浮着五彩祥云,有白龙的残影在半空中盘旋引起众人的惊呼,天道的声音沧桑而古老,缓缓而来,“恭喜帝君勘破情劫,飞升帝君,终归大统,恭迎帝君飞升”
原来竟是如此,重央眸色森寒,面上翻涌着异样的情绪,薄唇掀开,“没有什么比小狐狸重要。”
不论是帝君之位,或是凡尘间的荣华富贵,都及不上那小狐狸一个灿烂的笑,可惜他懂得太迟,小狐狸也走了,他痴痴望着自己的手心,这双手曾经温柔地触摸过小狐狸,何其幸运,他的小狐狸,不会再回来了,那一切便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到了死,但是帝君不死不灭,他无法死,在为小狐狸报仇之前他不能死。
“请帝君速速飞升九重天,天庭各项事务,正等着帝君处理。”
天道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巨大的威压,将皇宫中的众人压得呼吸一窒,完全喘不过气来,而重央浑身萦绕着浓重的龙气,并没有听令飞升,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朝着被押着的太子走去。
那太子是个无胆匪类,见到他身上喧嚣的龙气和阴鸷的神情,浑身发抖,不停地往地上磕头,求饶道,“帝君饶命,帝君饶命,帝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吧。”
重央的步履停在太子跟前,太子听着头顶不断重复的催促重央飞升的命令,自作聪明道,“帝君,飞升之事要紧,莫要为了我这等小人,耽误了你的飞升大事。”
面前的男人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摆手,那些士兵便将太子放开,重央薄唇轻启,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十足的寒意,“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碰他。”
这其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那太子还欲要再狡辩,却忽然说不出话来,有一团火在他喉咙里不断烧灼,滚烫的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他只能不断在地上打滚挣扎,发出怪叫,那个弓箭手和他是一样的症状,从高台上挣扎着跳下,脑子上迸发出浓烈的血浆。
“救,救命。”太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到那弓箭手的尸体突然像个皮球一样胀大,然后突然炸裂,血色的皮肉掉得满地都是,就算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骑兵们,也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太子知道那是自己的命运,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眼前形如鬼魅的男人,他墨发披散着,森冷的凤眸,唇侧的血蜿蜒到脖颈,随着弓箭手的炸裂,那人脸上爬上了黑色的纹路,如同地狱魔鬼的烙印。
天道目睹了一切,声音急急而来,“帝君重央,身为天君,不得杀戮,速速停下,上九重天受罚。”
“我又无错,为何要罚我”重央牵唇一笑,俊逸脸上爬满的黑色纹路如同张扬的藤蔓,将他的疯狂阴鸷完全覆盖,只剩下一双冷然厌世的脸,修长的手指一晃而过,轻声道,“都去死吧。”
那是最为惨烈的一幕,太子的尸体如同一个皮球那张炸开,炸开之后他的尸体还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眼珠滚落到地上,被重央一脚踩碎,喃喃道,“渺渺,不着急,我会一个一个帮你报仇。”
他如今不再是谪仙了,他身上蔓延着堕魔的腥气,甚至脸上还爬满了魔息的藤蔓,帝君本应该悲悯苍生,他本应该飞升,却徒增杀戮,于是天道降下天罚,数十道雷刑汹涌而下,男人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身上染满了血,血腥气激发了魔气,他墨色的眸变成了赤红一片,就连之间的仙气也变成了浓浊一片。
重央先回了一趟将军府,朝着偏院而去,那浮止耳聪目明,自然是知道了皇宫里发生的一切,正打算乘乱逃走,刚将包袱拎上肩头便见到走入房内的重央,他面色苍白如纸,却透着怨毒,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是将包袱放下,笑得猖獗。
“当时在无尽之巅见到你时,我便惊为天人,觉得你不是凡物,如今果然如此,你竟是九重天上的帝君,那我还不如不跑了。”浮止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言语间不见半点胆怯,似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你这般模样,看来是杀人了,哈哈哈。”浮止见他满手血腥,却笑得开怀,“看来你本能飞升天界,却杀了人,堕入了魔道,让我来猜猜,是为了那只小狐狸吧。”
他壮着胆子想要往重央这边走,却被锋利的剑气刺中了腰腹,立刻便有鲜血从腰腹往外涌,“哈哈哈,小狐狸死了吧,所以你才来找我报仇了,可是你找我有什么用小狐狸九条命不都是为了你才没的吗”
“之前我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小狐狸从未和男人交媾过,他就是个极其单纯的小傻子,一心只想好好爱你,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对他的你只把他当成了婊子,如今护不住他,就来杀我泄愤,重央,你活该”
浮止期待从重央脸上看到痛苦悔恨的表情,但是却没有,男人的脸上平静无波,就连猩红的眸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的生命似乎只剩下杀戮。
“你为何不能看我一眼我那般爱你,我的爱,一点都不比小狐狸的少,我也很爱你啊,重央,你为什么眼里都是小狐狸,就连认为他人尽可夫,也不愿意放手”
浮止的话没有停过,带着深刻的怨恨和蚀骨的妒意,又恨恨道,“就是因为你对我不理不睬,所以我才更要欺负那只小狐狸,你来杀我啊,反正你杀了我,小狐狸也活不过来了。”
不知是他的那句话,激起了重央的狂化,重央赤红的眸扫来,里边满是浓烈的杀意,手起剑落,几千多道剑气汹涌而来,将浮止的皮肉不停切割,一开始他还能叫嚣,后来便只剩下求饶,不断地哀求,却没有得到丝毫怜悯。
酷刑结束时,重央冷冷地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肉,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去。
天道的刑罚从未停止,只要重央行走到人间,便不断有雷刑落下,在他身上留下血痕,但是重央似乎成了一个冰冷的杀戮工具,从未将这些伤放在眼里。
此时他坐在紫薇阁最高的瓦檐上,远远望去,能见到天香楼燃起熊熊烈火,目光所致,能看到唐老板和唐二娘在烈焰中挣扎的狰狞面目。
“渺渺,一切都结束了。”他低声说道,一瞬之间,化作了白龙,飞上了九重天。
那些守门的护卫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恭迎帝君飞升”,他没有给一个眼神,只是匆匆往藏宝阁而去,抢走了其中的聚魂鼎。
“渺渺,为什么不行呢”
重央脸上有绝望,猩红的眸映着塑成的肉身,修长的手指抚上少年绝美的侧颜,聚魂鼎能重塑肉身,聚拢魂魄,但是为什么,他招魂百日,却始终没有找到渺渺的魂魄呢
“也罢,渺渺,我不会放弃,若你不想见我,我便等。”重央语气无奈又宠溺,如同面前冰冷的尸体是活着的一般,轻轻地将唇印在少年苍白的额头上。
帝君重央堕魔三百多年,那三百多年,人间几乎变成了炼狱,重央带着那具美丽的尸首踏遍了大好山河,他抱着少年轻飘飘的身体,带他看遍风光,而在路上遇到的碍眼的人,冷着脸杀了便杀了。
就算深深阖着眼睛,云渺的长相也依旧惹人觊觎,总是有多事的人朝着重央怀中的美人看来,随后一刻,那人便眼珠滚落到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人们害怕极了,便将重央称为鬼阎罗,避之不及,人人生畏,甚至在民间有各种流言传说四起,重央从未在意,直到有一日他抱着云渺行至了一个庙宇。
那庙宇是新建起来的,装饰都很新,那些虔诚的信徒在见到重央的那一刻轰然分散,仓皇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重央并无在意,许多时候,若是那些人没有冒犯到他怀里的人,他是懒得抬眼的。
自从云渺死后,他的世界便是一片沉寂,除了怀中的少年,没什么可以激起一丝波澜,他的心脏就像一片死寂的湖。
可是今日,却十分奇怪,他竟有了一丝好奇,赤红的眼眸望着“狐狸庙”三个朱红大字,唇角极其僵硬地一勾,和狐狸相关的事物总能引起他几分温柔。
轻轻一推,红色的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这是一间翻新后的庙宇,神像前的桌子摆满了供奉的瓜果,有袅袅的青烟从香炉香炉上升起,此时有微光从玻璃窗上射入,落在神像白皙的指尖上。
重央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神闪烁,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却不敢抬眸。
直到一阵风将门窗拍得框框作响,怀中的发丝随风飘扬,重央随着那飘飞的发丝,对上了神像的眼睛。
那是一双含笑的清澈的杏眸,眼尾微微上挑,有种不自知的魅惑,鼻尖小巧,却落了一颗小痣,唇珠微微上翘,媚而不娇。
那是小狐狸的神像。
他手上执着盛放的芍药,身上还穿着娇艳的桃粉云杉,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褐色的眼眸弯弯,唇角氤氲着甜蜜的笑意,眼神凝视着悠远的远方。
重央感觉自己的心跳狂乱了起来,他分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小狐狸了,凝聚成的肉身不可能有任何表情,永远都是沉默的,双眸紧闭的。
他的手遏制不住的颤抖,轻轻将小狐狸的肉身放在一边,步履有些不稳,却坚定地走上前,一步一步攀爬上去,直到和那神像对视。
数不清多少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小狐狸灿烂的笑,滚烫的热泪顺着眼眶落下,唇角却勾起满足的笑意,他就如同虔诚的信徒,仰望着心中的神明,伸出了手,抚着少年莹白如玉的侧脸。
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口中也尝到了泪水咸涩的滋味,神像比重央要高出一些,他微微踮起脚,才用颤抖的唇吻上神像弯起的唇角。
小狐狸,若庇佑苍生是你所愿,那我愿为你效劳。
当他的唇触上神像的那一刻,有无数的光芒从男人身上发出,神圣的和煦的温柔的灿烂的光芒,他身上的污浊的魔气在那瞬间消失殆尽,只有圣洁的仙气飘飘。
古老沧桑的话语再次响起,天道的语气里带着雀跃欢欣,“恭迎帝君回归。”
“啪嗒啪嗒。”云渺怔楞地望着留影石的残影,脸上却不知不觉爬满泪痕,原来当年,自己也并不是一厢情愿。
“若你还是不信,你自己上朝晖阁看看吧,你送他的玩偶一直放在他床头,夜夜伴他入眠,你的尸身,也在密室里。”司命仙君将留影石收起,似乎还怕云渺不信,又加了一剂猛药。
“司命仙君可否陪我一起上去看看”云渺缓缓开口,他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看起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司命在心中默念,便带着云渺上了九重天,来了帝君的寝殿,指着床头上的狐狸布偶,“你自己看吧。”
云渺轻轻拿起那两个狐狸布偶,一个是他新送的,另一个是他几百年前抱着睡觉的,都被看护得很好,上边还有淡淡的重央身上的香气。
“这间暗室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你且进去看看吧,看了之后你便明白了。”司命的声音悠悠从后边响起。
云渺便将手中的玩偶放下,跟着司命走进了那间暗室,里边的光线极其昏暗,有森冷的寒气从四处喷发。
“你自己看看吧,我出去外边等你。”司命仙君体贴说道,万一之后云渺情绪爆发,估计也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司命走后,云渺用灵力将四处的烛火点燃,才看清了四周的景致,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杏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因为这里边的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自己少年时期的画像。
有自己贪玩爬树的画像,里边自己不小心露出的小腿莹润光洁,有自己骑马的画像,里边自己的笑容如同灿灿星光,还有自己抓着兔腿的画像,吃得满脸油污却一脸满足,太多太多,满满当当挂满了四面墙壁。
“重央,你才是笨蛋吧。”云渺说完这句话,却有咸涩的泪滑入嘴角,呜咽出声,骂道,“你才是个大笨蛋。”
那些寒气不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是从另外一个暗门传来的,云渺抽抽搭搭地推开门,便见到另外一番天地。
此处极冷,是那种能冻到骨头的那种寒意,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寒玉床,上边躺着的人想必便是重央用聚魂鼎恢复的肉身了。
他缓缓走上前,便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和自己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如今的自己身形欣长,容貌昳丽,已经是青年模样。
而这躺着的分明是他少年时期的娇憨模样,唇色殷红如花瓣,鼻尖圆润,睫毛纤长,虽是尸身,却没有任何破败的迹象,可见重央将他呵护得很好。
若不是司命仙君跟自己说这些,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重央发生过的那些事,他从来都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埋在心底,不愿意在自己面前透露半分。
“如何了”司命仙君见云渺魂不守舍地走出来,便问道。
“他如今在哪”云渺眉头紧锁,既然他知道了这些事,便不会装作不知,若能好好沟通,那便给彼此一个机会。
“擒苍死后,他的儿子成了新的黑海之神,一直叫嚣着要报仇,重央这次就是去黑海那边镇压,他上次被你伤得极重,却不肯治疗,如今我担心他不是对方的敌手,希望云渺仙君能帮忙看护一二。”司命仙君说的时候面上都是愁容。
“嗯,我知道了。”云渺点点头,其实不用司命仙君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重央出事,脚上加快了脚步,赶到了黑海。
黑海依旧是浊浪滔天,乌云蔽日,有种昏天暗地的混沌之感,云渺到的时候,战事已经将近结束,他眯起眼眸,看到空中两条盘旋的巨龙同时陨落,心念一痛,急忙化出了原身,将那摔落的白龙接住。
那白龙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爪子上有血誓和雷刑的痕迹,鳞片被剥落了大半,身上的伤口汩汩流着血,云渺莫名感到一阵心慌,轻轻拍着白龙的脸,“重央,醒醒,快醒醒。”
但是白龙却没有如他所愿醒过来,而是气息越来越微弱。
云渺吃力地将他背起,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重央,说道,“重央,别怕,我带你回天庭,你一定会没事的。”
重央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医仙给他做了必要的救治,便冲着云渺摇头道,“帝君身上的新伤旧伤太多,老夫已经给他做了治疗,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看帝君自己的意志了,若是能醒来便万事大吉,若不行,便回天乏术了。”
医仙下去之后,云渺才打来干净的水,将重央身上的血渍都擦拭了一遍,而后便握着他的手,呆在床边,跟他说话。
“若不是司命仙君告诉我,我竟不知你为我也做了不少傻事,”想到在留影石上看到的场景,云渺有些哑然失笑,笑着笑着眼泪便哗啦啦落下,打湿了他们交握的双手。
“你一定要醒过来哦,不然我就要生气了,生气了就跟之前那样再也不理你了。”他狠狠地戳了戳重央脸上的伤口,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倒是自己先心疼上了,俯下身,亲了亲那处的伤口,喃喃道,“不痛不痛哦。”
重央醒来是在昏迷后第十日的清晨,晨光暖洋洋地打在他脸上,他感到浑身都痛,却还在忍受的范围内,他在沉睡的时候,总是梦见小狐狸乖顺地在自己耳边说话,都有些舍不得醒来,便嘲讽一笑,小狐狸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哪里会跟自己多说一句,真是痴心妄想。
他眼眸一转,便知道这是朝晖阁,擒苍之子已经被自己杀死,之后黑海便不会再有动乱,自己也能安心下去陪着小狐狸了。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抓住,有细软的乌发覆在自己的手臂上,那种馥郁的蔷薇香气在此时闯入鼻子里。
“渺渺”他的声音带着暗哑,以及几分难以置信,冷沉的眼眸恢复了温度,修长的手指将那细软的发丝拨到那人耳后,露出一张绝美的侧颜。
“你醒啦”云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对上那双凤眸便笑开了,“我去叫医仙过来给你看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谁知道他刚离开,便被身后那人温热的胸膛贴上来,铁臂死死箍住自己的腰肢,有闷闷的声音传来,“渺渺,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不会走,不会丢下你,我去给你叫医仙过来看看。”云渺轻轻拍着他精壮的手臂,轻声细语地示意他松手。
“渺渺,你这是原谅我了吗”重央没有松手,倒是带着几分惶恐,问了出口。以云渺的性格,若是没原谅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这般温柔地跟自己说话。他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就如同一个梦,害怕云渺一离开便被击碎。
“等我叫了医仙过来,他诊断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云渺还是将他的手掰开了,走了出去,只留下一脸沮丧的帝君独自伤怀。
医仙给重央号完脉,才点点头道,“帝君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安心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他一说完,便带着药箱下去了,一室静谧,只剩下云渺和重央两两相望。
云渺斟酌着言辞,绞着手指,缓缓开口,“之前的事情司命仙君都告诉我了。”
“哪些事”重央问道。
“便是我在凡间死去之后的事,他将留影石给我看了,我便都知道了。曾经,我很恨你,其实更多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爱而不得,求而不得,才落得那么凄惨的境地。”
“可是从留影石里,我知道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曾记恨你在我死前说的那句话,愤愤不平了许多年,甚至都成了我的心结。其实我也有错在先,若我没有骗你我还有许多条尾巴,你应该不会说那样的话。”
说来也是很奇怪,曾经让他痛极的事情,如今他也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所以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有个结果了。”
“什么结果”重央有些害怕,急急要从床上起身,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委屈道,“你又要放弃我了是吗不要走,渺渺,我会对你好,别走。”
“别乱动”云渺有些生气了,急忙将他扶上了床,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结果有好的,也有坏的,为什么你总是往不好的方面想呢”
他刚说完,腰上便缠上了一对手臂,将他的腰箍得很紧,男人的声音有些干哑,还有些可怜,“因为我习惯了坏的结果了,从你出现之后,便对我恨之入骨,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真的怕了,渺渺,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说出来,不要再一声不吭的走了,好吗”
“你不也一样”云渺冷哼一声,回了个身,便勾起男生冒了胡渣的下颌,狠狠道,“若是你再跟之前那样欺负我,我是一定要走的,若是你对我好好的,好好说话,我就不走了,你能做到吗”
“能,我可以。”重央怔怔地望着眼前光华璀璨的青年,他杏眸微挑,满眼灵动狡黠,眼眸深深,就如同早就编织好的情网就等着自己往下跳。
“那你以后不准像之前那样咬我,撸我的尾巴,也不准凶我,也不准”云渺似是有些难堪,眼眶微红,“也不准说我是婊子”
重央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懊悔的情绪,才说道,“之前你形同稚童,却是个妖物,我问过法师一些狐妖的习性,便有了自己的揣测,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日后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
云渺在留影石里边已经窥见了一斑,狐妖的确是需要吸食男人的精气,才能维系表面的美貌,而自己身为仅存的九尾狐族,并不再此之列,寻常法师并不知晓九尾狐族的存在,因此有了误导。而就算重央知道了这些,也想着和自己在一起,这是对于孤高洁癖的重央来说,下的极大的决心。
“所以当时你真的就觉得我是个婊子,也想着和我在一起吗”云渺明知这个问题让两人都为难,却还是问了出来,毕竟只有摊开来说,才能将问题解决。
重央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脸上却占有欲十足,就连环住云渺腰的手也在收紧,“只要日后是我一个人的,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
云渺叹息道,“你这个傻子,你总说我是个傻子,你才是个傻子呢。”明明喜洁孤高,却为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对了”云渺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重央应了一声,便将幽深的凤眸扫过来。
“以后不准说我是傻子,我最讨厌”云渺气得脸颊鼓鼓。
“我家渺渺这么聪明,哪里会傻呢傻的是一个叫做重央的家伙才对。”重央的手细细磨挲着云渺纤细的腰肢,眸光灿烂,说出来的话带着揶揄的意味。
“也不准你喜欢那些妖艳贱货,不准跟这种人说话。”云渺想起一出是一出。
“妖艳贱货”重央剑眉一挑,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就是那个浮止,还有那个摇星,我都不喜欢,你如果让他们亲近你,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云渺心里发酸,忍不住出声要挟,却被冰凉的手指擒住下颌,有薄凉的唇咬了上来,便对上了男人凌厉的凤眸,里边明晃晃的都是占有欲,哑声道,“不会去看那些妖艳贱货,你也不准给我戴绿帽。”
“哼哼,看你表现吧。”云渺骄傲地不行,小脸朝天,万分得意,“表现得好了,奖励你一朵”小红花还没说完,便被男人压进了床榻之中,有细密的吻落了下来。
“渺渺,我爱你。”男人额上布满薄汗,目光灼灼,眼底都是呼啸着的汹涌爱意,随着一个一个吻落在青年的唇上。
“我也爱你。”云渺笑得甜,伸出藕段般白皙的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爱意满了,能从眼眶的笑意里飞出来。他胸腔的蝴蝶在缓缓飞舞,以后,它们不会再沉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后边可能会更新点番外,其实写的时候感觉还是挺煎熬的,主要是众口难调,所以对我的影响也挺大,不过,完结了就是胜利,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本书见吧。下边是我的预收哦太子妃他重生了,求收藏哦3
姜朝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知道丞相之子凤九月有断袖之癖,且痴心妄想那芝兰玉树,高洁如霜的太子殿下萧言。
凤九月容貌昳丽,姿容无双,却有个废物脑袋,只知情爱,纨绔做派,终日里围着萧言转,对他的事比自己的命还要上心。
萧言从未给过半分回应,只在和丞相争权最关键时,屈尊降贵地在夜里和他把酒谈心,一夜春宵。
凤九月以为自己盼了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将炽热的真心和父亲的机密尽数托付。却不想,第二日等来的不是萧言的聘礼,而是父亲被定罪抄斩的圣旨。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温柔的耳鬓厮磨不过是请君入瓮。
凤九月在父亲被斩首那日自缢了,面白如纸地挂在房梁上,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却不想老天知他委屈,竟让他重活一世。
萧言自幼便被幽禁在冷宫之中,尝尽人间冷暖,为了权势富贵,他牺牲了太多,却从未悔恨过。
“这些不过是我宏图霸业上的一点小挫折,不算什么,等我登上了帝位,一切都唾手可得。”
“包括凤九月。”
可那日,他推开那扇门,见到那个瑰丽美艳的青年高挂于悬梁之上,才终于尝到了蚀骨锥心的悔意。
冷漠自私贪慕虚荣攻x美貌薄情寡欲阴郁受感谢在20210917 17:02:0420210921 17: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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