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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后半生
    纥罗号

    有一得必有一失。落道的机括运输取代了人力搬运,原本占据锦城一多半人口数量的行脚挑夫因此失去生计,不得不举家迁居,空出的房舍被芙蓉庄收购改造成了织坊或是库房。

    面对此等形势,冷沦放又萌生了新的打算开立郪国历史上第一家民运行,雇佣挑夫做全国水路的运货劳工,既能解百姓之困,又能为芙蓉庄新增营益,同时,还可以为织锦输送至各地节省货运开支。

    这当然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但民运行的兴建放在今天来看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六十年前。

    郪国的水路远比陆路发达得多,近百条大小河流遍及全国,几乎可以做到行船通达任何一座城池。然而,没有一家民间商行有能力建造自己的货船,除了一些偏窄河道,大部分水上运输都掌控在三府手中。

    当冷沦放提出组建民运行的想法时,遭到了身边人众口一词的反对,然而,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芙蓉宗主的意念。

    那是郪历一七二年,染煜王兴建的祭祀新址昊天台峻工,在即将拓展海运,大兴造船业时,冷沦放又一次抓住了这个机会。

    染煜王开创全国最大造船学府“浮生坊”,冷沦放投入重金支持染煜王,终于在五年后,组建起隶属于芙蓉庄自己的民运行纥罗号。

    纥罗号带来的是高于芙蓉庄几倍的利益,直到今天,就算织锦盛况不再,纥罗号也依然是全国最大最有根基的水上货运行。这是冷沦放为宗门家族留下的第一份千秋基业。

    锦香

    郪历一八五年秋,连任二十一年已经退位三年的染煜王英年早逝,鼎成龙升,享年三十八岁。

    十四岁登临王位,一生致力于奇门筑建的天才国王,在锦城,芙蓉庄,冷沦宗门的崛起上占了至少一半功劳。可以说,没有染煜就没有落道,没有锦城,更不会有冷沦放恣意潇洒的一生。

    染煜王轰然离世,冷沦放虽不会像年少儿女那般泣不可仰,但心怀悼念之情,他还是闭门谢客一月有余。与此同时,全城以及纥罗号通挂白锦,以敬逝王。

    三个月后,借染煜王之死,芙蓉庄推出了一种至今仍为神河府专供的货品锦香。

    全国各城镇三圣宫里的焚锦香敬神之礼正是发端于此,随后演变成了一种普世接受的礼拜习俗。

    锦香是以余剩锦丝创制出的一种可以焚烧的香料。任何东西在冷沦放手中都会被发挥到极致,一个小小的锦香也不例外。

    深谙世人喜好,冷沦放把锦香分出头等锦,中等锦和下等锦三个等级,此外还针对不同人群的请愿进行细分,姻缘锦,长寿锦,官禄锦,多子多福锦等等。求子求寿求婚求官求财,凡人的欲求皆被小小的一罐香粉掌控。

    最重要的是,锦香的推行受到神河府的官方支持,不仅能够以官之名敛取更多财富,更为芙蓉庄带来与国运同寿的长青基业。

    冷沦放走了一步让全天下商人心慕手追却望尘莫及的好棋。

    时至今日,南部的丝绣早已取代了西部织锦,但凭借货运和锦香也足以支撑芙蓉庄位列三甲之富。

    “焚尽世俗烦恼事,顾念离人一香情”,这是冷沦放首推锦香之时传诵的榜语,仍被印刻在香罐之上,寄托着凡人的灼灼心念。

    流言

    树大招风,冷沦放这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大人物,招得来粉蝶,亦引得来臭虫。

    虽然他一生洁身自好,疏离女色,但那些恨他妒他之人,仍是能够千方百计捕风捉影,从他原本干净的生活里寻到些蛛丝马迹,添油加醋之后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的闲话谈资。

    再经过几轮转述,虚的假的难免变成了世人心中的真相与事实。

    冷沦放虽有商人之奸,却无歹人之坏。在他富贵利达后,便收养了许多孤儿,供养这些孩子在庄中学艺,教养他们长大成人。这件事,从冷沦放三十岁开始就一直在做,从未间断,大约每年收养的孤儿都有近三百人。算下来,相当于每一天都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得到冷沦放的救济。

    这样一番达则兼济天下的善举,却被下作之人歪曲成了不堪入耳的肮脏事。恰因其不娶妻不生子,冷沦宗主一时间被诽谤成霸虐孩童的伪君子。

    我因在他记忆中游走,方知事情始末。但在当时,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根本无从查证真相,一张嘴传至十张嘴,口口相传下去,冷沦放就从一个大善人变成了败德辱行,罪孽深重的大恶人。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出自对手的恶意抹黑,虽然最后得以澄清,但坊间流言根本无法制止。

    有人不信就会有人相信,这个世界的黑白对立永远不会消失。

    直到今日,冷沦放死后多年,再被世人提起时,依然还会有许多声音传布着当年这个强加其身的“污点”。

    夫人

    辱童事件对冷沦放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却有一人从中得益,那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留在其身边的女子童似。

    冷沦放的野心占据了他整个生命,乃至于三十几岁仍未婚配。退居的老宗主冷沦清风已经完全不用操心庄中大小事务,但儿子的婚事却最让他头疼。

    甚至每个月,老宗主都会找各种理由请司医来给冷沦放号脉,因为他怀疑儿子在男女之事上身有障碍。

    冷沦放不想成婚便也罢了,但总要为冷沦家传宗接代吧,芙蓉庄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于是,老宗主想尽一切办法给儿子送去各种强横女人,结果,每每都是冷沦放被逼无奈,走为上策。

    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儿子就是不碰女人。

    最后,逼得老宗主没办法,甚至把俊俏男人送到儿子房中,结果还是一样。

    如此折腾了十几年,老宗主便也放弃了,实在不行,以后就收养个义子义女吧。

    郪历一七七年,纥罗号始建之时,在老宗主的寿宴上,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却引起了冷沦放的注意。

    在座宾客谁也想象不到,这个满眼清冷,容不下任何人的芙蓉宗主,居然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锦娘另眼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

    冷沦放能够主动且温柔的询问一个人的名字,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的新鲜事。

    “我叫童似。”那小姑娘答得沉着冷静,不卑不亢。

    其实从记忆来看,这个叫童似的小姑娘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眼睛小小的,长相不算十分好看,性情也不引人注目,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就偏偏得到冷沦宗主的青睐。

    “童似好名字,人如其名。”

    冷沦宗主当时也就只和她说了两句话,但两句话就足以震动整个锦城,甚至没过几日便在全国传开了。

    老宗主可是乐开了花,立刻把童似送到冷沦放身边。但这次老头子也学聪明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把人送进房里,而是让童似暗悄悄留在儿子身边,帮他打理新建起的纥罗号。

    毕竟,日久生情总好过直截了当,何况他已经私下问过童似的意思,这小女孩对冷沦放自然是倾慕心悦。话说回来,全天下的女子无论年纪大小又有几个不想嫁到冷沦家,做那芙蓉宗主的夫人呢。

    就连我这个只在他记忆里游走的局外人,心中也不禁闪过一丝痴念,若我轮回转世做了女子,也定是要嫁给像他这样的男儿。单凭这一身的显赫与功绩,想想都让人心花怒放,当然还有那些数不清又花不完的钱。

    之后,童似一直跟在宗主身边,帮助冷沦家打理纥罗号,十年时间尽心力,无所求,只在背后默默做事,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女人。

    老天的公平就在于它不会让一个人白白付出,辱童的流言对冷沦放来说是一次打击,但却给了童似一个机会。最后,那些越描越黑的谣言以童似正式获封夫人名号作为终结,从此,童似也成为了全天下女人尽皆羡慕的对象。

    在外人看来,冷沦放娶了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子,男人恭贺,女人忌妒,不管是什么声音,这件事都足以震惊全国,盖过此前的流言蜚语。

    然而,关起门来,却没有人知道冷沦放是如何对待新婚夫人的。

    “我在世之时,便予你夫人之名。若我离世,你不可以冷沦夫人自居,你离世之后亦不可入我冷沦宗祠。可记下了”

    冷沦放全然下压的气势裹挟着一种窒息感,童似低着头只能唯命是从。

    原本我还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为自己心属之人挺身而出,排忧解难,却落得个独守空闺,死后都不被放过的命运。这又是何必呢,好好的姑娘家哪里还找不到一个疼惜自己的人,非要赖在冷沦放身边守这种活寡。

    然而,当童似抬起头,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之时,我真想找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看看那一刻我的眼睛是不是瞪到此生最大。

    因为,二十几岁的童似居然与斗灵池里被我手撕的那个红裙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细细回想,虽然长大成人变了许多,但确实能在她身上找到十四时的影子。

    我呆站在冷沦放的记忆里,推算这三个人的关系。童似,童夫人,红裙女子,记忆里的童似当然就是那个来花朝酒庄听曲儿的童夫人无疑,可童夫人七十几岁,元灵之身与那个红裙女子对应不上,难道被我暴揍的女人是冷沦放和童夫人的女儿

    嗯,这个想法靠谱

    不过,也有可能是孙女儿。

    但有一点说不通呀,如果真是冷沦宗门的子女,他们家大业大,不缺钱财,为何会让子孙去斗灵池这种肮脏的地方登台卖弄更为重要的是,她头发里还藏着我们冥界的法器梦绕魂牵

    为了找到答案,我快速游走了接下来的记忆,只为看看这冷沦放与童似是否育有子嗣。

    然而,一直到死,也并没有看见冷沦家有婴孩降世,却因此无意间翻看到冷沦放临死前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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