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黑的夜泛着冷俏且忧郁的蓝光,分辨不清这是哪里,目之所及是一片望不到尽处的山野荒凉。
那一刻,临死前的冷沦放躺在童似怀里,他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童似抱着他失声痛哭,口中唤着兰屏的名字。
然而,冷沦放留下的遗言却并不是把家业传给谁,财产怎么分之类的世俗之言。
他喘着粗气,用尽力气说道,“你一定要替我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最后的任务完成,我便可以上山与他相见。不要送我入轮回,你知道我这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见他一面,我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欢不欢喜”
记忆随着冷沦放未尽的遗愿结束了,虽然他的死充满了无尽悲恸,但我还是想说这哥们儿去哪儿折腾了一身伤,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不行,我得退回去好生看看,这个死法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正当我准备回返之前的记忆,查看冷沦放死因之时,却忽然从郁晚空的心轮里跌落出来,就好像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什么情况
当我站稳脚跟定睛瞧看之时,发现郁晚空刚刚吐了一地的血。我的娘啊,不会是我用扇子开心轮伤了他吧。我一溜烟跑回到左手,四下环顾冥君的身影,却发现我们已不在神河府内,郁晚空正坐在马车里,颠簸前行。
这是要去哪里本神查看记忆的工夫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乱,见不着冥君,又不知会被带去哪里,外面发生了什么更是全然无知,郁晚空还吐血了,看起来有些虚弱这难道是要去杏林院找司医
胡思乱想一通,马车便也停下来了。郁晚空下车之时,我一眼认出这个地方,是王宫。
郁大人在宫娘的引领下走进荣欣宫,王后郁欣在寝宫立身等候,免去行礼,直接落座。
“轩儿,有件事情姑母要与你说个明白。”郁欣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你和澈儿为国事操劳,姑母甚感欣慰。但斗灵池这个案子就此终结吧,这不是你们能查的案子。况且,也不过就是一个赌局,又不伤人性命,姑母今天把你叫来,亲自与你述说,而不是传话给你,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定能理会姑母的深意。”
王后之言,摆明了就是让郁晚空不要再查斗灵池,并且这语气听来不是劝言而是命令。
“澈儿那边他父王已经下旨,终止调查此案。澈儿自不必说,你也算得半个王族,你们两个掌控三府,断不该做出有损王族之事。”
王后说了这么多,郁晚空却一直眼神发直,未作答言,随后一口血吐在地上,便晕倒了。
郁欣忙叫人请来司医查看,司医说郁大人是心脉受损,操劳过度所致。
哎呀,哪里是操劳过度,一定是我在他心里施法才导致如此的,我咋就这么脑残手贱的,好端端非偷看人家记忆做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也不知道冥君教我的那个补魂咒管不管用,看来这三万遍法咒是逃不过了。
这一次,我再不敢有丝毫懈怠,老老实实念起了咒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有个声音仿佛在耳边唤我。
“欢期,欢期,你在吗”
嗯是冥君来了不对呀,这分明不是冥君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只见郁晚空正盯着我,不对,他是在盯着自己的左手。
“若是你在,就动动食指。”
动动食指啊,他是让我动他的食指。
你等我试一下,我运起法力,嘿,可以哎,他的食指被我扳了起来。
“果真是你。”郁晚空脸上展露的欣喜之色就像捡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一样,“你跑到我身上,是要为我修补残臂吗”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我扳动食指敲了一下。嘿嘿,别说,这样说话还挺有意思。
“残臂不用你来补,我自己就能补上。”
哼,你就说大话吧,就你们凡人那点儿行针通络的本事,能补上才怪,这可是冥君教给我的法门。于是,我又举着他的食指摇了摇,表示你补不上。
却没想这一摇却换来他个痴痴傻傻的笑,能在这张绝顶聪明的脸上看见傻笑也算是一件稀罕事了。
哈哈,我也忍不住傻笑起来,牵动那食指抖个不停。
“欢期,你在山上过得好吗”
嗯怎么忽然问出这种奇怪的话不对呀,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是谁,那天在三圣宫我也没现身,如何他就知道我是欢期,又知道我来自山上。
不对,不对,我被他绕晕了,果然,我这脑子在聪明人面前就是一盆酱。
“你不要紧张,那日在花朝酒庄,你和冥君蹭酒喝时,他不是叫你欢期来着。后来在福神殿,我跪你,你却吓得不让我跪,说是折寿不起。再后来我唱幽灵传,你就跑到台上听曲儿,喝了酒又现了身,斗灵池里你一直在帮我想办法赢得赌局。我这胳膊是为你断的,所以你才一直寄在我身体里想要给我补上。”
他怎么从头到尾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该不会早就开了天眼,全能看见吧。
也不对呀,我和冥君入京后便一直隐身。就算他知道我是欢期,又怎会把我和福神对号入座,欢期是冥君赐我的名字,未曾与凡人说过呀。即便是来往山上的余念听了去,下山也该忘了才对。
不对,不对,越说越迷糊。
“小迷糊,竟没想到你会长成个傻孩子。不过傻点儿也好,少了许多烦恼。”
嗯
你说我什么
说我傻
嗨,跟你比起来,我确实很傻。未曾报过家门,就被抄了老底儿,难怪冥君说聪明人可怕,这样想想还真是挺吓人的。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啊,居然连我想什么都能猜中。
“我看不见你,但只要你离我近了,我就能感知到你。这是跟染澈学的心法,学是学了,我却一直没敢信,因为你一直都没出现过,我便觉得这心法是骗人的,不灵验。但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在酒楼,你应该就是在我旁边很近的地方,我当时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但又怀疑自己的感知,直到你在我面前现身。”
郁晚空陶醉在这段回忆当中,嘴角微微上扬,讲述着那日我和他的初见。仿佛这样的相遇他盼了好久好久一样,眼底竟升腾起泪花,就像,就像,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欢期,你在山上过得好吗”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过得好不好对他很重要吗
嗯,不过话说回来,我过得挺好的,冥君用花汁一口一口把我喂大,虽然我就是不长大,可冥君也没怪我不能帮他做事,不能打扫不能供职,而是一直任由我在山上疯跑,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这样的日子应该是人人羡慕的吧。
没错,我在山上过得很好。
当我举起食指想要敲下去的时候,却被忽然闯进来的昔川君打断。
他急匆匆进门,来到郁晚空床前,“郁轩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交了神河令和斩灵剑,说是来看你,父王就放我出来了。”
嗯昔川君也被禁足了这都是什么情况,我是错过了多少好戏吗斩灵剑交出去,那冥君呢,冥君之前不是一直呆在剑身中吗
“母后派车来接你进宫,是不是也让你停止查斗灵池的案子”
“嗯。”郁晚空点头应了一下。
“后来听说你在宫里又吐血了,难道真是这个案子”
“与案子无关,吐血只是这几日心神劳累所致。染澈,你与王上僵持了一天一夜,现在又交出了神河令和斩灵剑,这个案子还要查下去吗”
“斗灵池里发生的一切我未曾亲历,所以我现在过来就是要问你一句,斗灵池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赌局吗还是它里面藏着更肮脏更污腻的阴谋”
“如果我说是后者,你便一定要查下去是吗”
“对。”昔川君斩钉截铁地说道,“父王说查下去便是有损王族利益,但王族利益和百姓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我是分得清的。”
“元灵牌可有全部收缴上来”郁晚空问道。
“收缴了一多半,父王就出面制止了。”
“如果查到最后,发现这幕后主谋就是”
“不会,一定不会是父王母后。父王可以说是没有灵识,他不喜术法亦不通术法,怎么可能操纵得了斗灵池这样的法界。”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就是因为王上灵识不高,才被推选上了王位”
昔川君疑惑的看向郁晚空,“你是还有其他事未曾告知于我”
“这个案子你和我确实查不了,但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或者说不是他帮你,而是你帮他。”
郁晚空这句话把昔川君绕迷糊了,我却听得懂了。他所言之人一定就是冥君。斗灵池的势力确实并非两个凡人能够应付,单凭那一个优撒就算是找出来,以他们现在的本事怕都是抓不住。更何况斗灵池里那些幻梦之法,还有我们冥界的法器梦绕魂牵,随便拎出一个都够你们破解了,这样的案子又岂是凡人能查。
“但在找他之前,你先要想办法将剩下的元灵牌收缴上来,否则,一旦事发,这些人便会成为对方手中的人质。”郁晚空道。
“元灵牌倒是不难,我直接偷了你家老爷子手里那块神河辅令就能办到。”
咳。郁晚空无奈的咳了一下,“我们全郪国最刚正不阿的大王子竟然也能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来。”
“我又不是个不会变通的死人,放心吧,有母后顶着,舅父不会有事。你快说那个能帮我的人究竟是谁”昔川君问道。
“这个人我不能说,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显露身份。但你有办法找到他。”
郁晚空交待完毕,昔川君带着指示离开了。
我呆在他手上,倒是安全又自在,外面的一切慌乱都侵扰不到我,这样看来,冥君为我选的安身之所还真是不错。
郁轩未再多言,右手捂住左手,闭起双目,竟然在心底诵起了冥君教给我的补魂咒。
好吧,我承认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前世都那般厉害,这辈子做些个出人意料的事也没啥稀奇。
时至天黑,他已经给自己补上了胳膊,而我念过的法咒显然还不到三万遍。
聪明人与傻孩子,这差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