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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双双寂灭
    冥君从火中出来之时,阎崇的鹰身元灵浮现于火海上空,在寂离法咒下开始慢慢消散,与此前方敬的死一模一样。

    “老师。”昔川君从喉咙深出发出哽咽之声。

    这是曾经为他传道授业七年的老师呀,短短两天时间,他亲手揭露了自己老师的罪行。

    那些辛苦隐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公开了,那个曾经被礼神殿神河府乃至全国百姓奉为郪国灵识最高可与开国上尊齐名比肩的圣者就这样变成了丑恶的罪人。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源于自己的“胡闹”,是自己将老师逼上了绝路。

    此时此刻,亲眼看着老师殒身离开,已然力竭的昔川君再难支撑疲惫的身躯,砰然跪在地上。

    阎崇低沉的声音从兽身中传出,“我这一生一步走错,便是步步再错。我害了最爱之人,又无力救护女儿,今天的一切皆是我应得的下场。昔川,你不必为老师的死介怀,你是对的,清珏不该再像我一样错上加错地活着,老师谢谢你为清珏做的一切。”

    没想到,临死之前,阎崇竟然能够幡然悔悟,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猛然间想起了费柔,也许,她不想再看见你,也许,你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但我还是将她从扇子里释放出来,就见上这最后一面吧。

    元灵已经散去一半的阎崇在看见费柔那一刻,终是无法抑制心中生起的波澜。

    他哭了,笑着哭了,即便这泪水是从一个怪物眼中流出,也足以动人心魄。

    “我为你赎罪的任务完成了。柔儿,我终于为你赎尽了前世之罪,未来的生生世世,你都不会再历劫难,再受苦楚。愿你来生,安然,自在,喜乐,无忧”

    最后一字未曾启唇,阎崇的心轮便散灭在空中。

    费柔在阎崇离开的那一刻流下了眼泪,我们无从得知其中蕴藏的情感,唯一可知便是这泪水一定咸涩。

    她带着满眼苦泪走向火海,未及阻拦,执拗了一生的费柔已经纵身入火,灰飞烟灭。

    也许,这人生八苦,于她之心,再不愿承受,这便选择绝决离世吧。

    眼前的火熄了乍燃之时的猛烈,渐渐退去光焰。

    阎崇与费柔双双寂灭,二人痴恨不绝的一生至此终结。

    人前显贵,却仍是不能摆脱疾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生而为人的每一样苦难降临之时,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也许遗忘是一种恩赐,只有忘记才能让人免于痛苦吧。

    被解救的冥官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道出遇煞始末。

    “凶煞入水之后,力量大增,我们的法器失力,同时又被卷入凶煞的乱念之中,无法脱身。”十三说道。

    “我们当时被凶煞所吞,虽是无力还击,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凶煞原本是沿临江北上,中途却不知被何方传来的哨音所控,一部分凶煞分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然后,你们就被阎掌殿注入了血叶之中”三九问道。

    “对。”好几个冥官异口同声地说道。

    “难怪方才擒煞之时,我就觉得与当日力量相差甚远。那日我们十二人合力都没能制住凶煞,方才仅凭我一人之力就能将其困住。”三九继续说道,“冥君,看来阎掌殿的杀人血叶只不过是分割出来的一小部分煞灵之力,真正的凶煞还不知潜藏在何处。”

    “本君亦有所察。”冥君言道,“你们这一月在人间巡视,可有查到异魂之身的来处”

    十二个冥官又开始汇报起巡查线索。在一旁也插不上话,我便来到昔川君身边,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就那样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不哭无泪,也不知是冬季的冷风还是心底的伤痛让他一直在瑟瑟发抖。

    冥君给十二个冥官各自分派了任务,众人将要离开之时,我忽然来了主意,跑去叫住他们,将一众冥官带到昔川君面前。

    我让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现出元身,“昔川君,你看,与你并肩作战的兄弟们都回来了。”

    话音未落,扑扑通通,冥官们竟然全都跪了下来,一声整齐哄亮的“昔川君”从这些军士口中高喊出来。

    沉溺于痛苦之中的大王子终于抬起眼来,看见面前跪着的十二位冥官之时,他积郁在心底的泪水终于涌上眼角,像两股泉流一般倾泻而下。

    冥君在一旁施了个法咒,将他元灵牵出胎身,让昔川君能与这些生死相离的兄弟们紧紧相拥。

    “昔川君谢谢你,若不是你在东院守护,我等也不会有机会入冥界为官。”

    “昔川君适才又亏得你相救,你这恩情怕是我们永生永世都还不完了”

    “昔川君你就在人间好好活着,冥界有兄弟们守护,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吧”

    “昔川君上次你带人清剿长平斗灵池,就是我给你暗中传递的消息,只是冥君有令,不让我们在人前现身,这才不方便与你相认。”

    “昔川君兄弟们托你的福,在冥界好着呢,比做人来得自在多了,你若不想活了就早点儿死,上山之后我们弟兄还听你号令”

    行了,行了,打住吧,这话越说越下道,好不容易把大美人从悲痛中拉出来,怎么又劝人家早点儿死了。

    昔川君被这些可爱的冥官一人一句,一直说到破涕为笑。在一旁观望的我亦是深受触动,竟感伤地哭了起来。

    冥官走后,昔川君便累得睡了过去。

    我却发现斩灵剑不见了,难道是被哪个隐藏的贼人偷了去

    小岛东面有一片树林,呼呼啦啦,从林中传出一阵砍树的声音。我飞身过去,只见冥君不知何时跑到剑中,驭动灵剑对着四周的树一顿乱砍,树叶落了一地。

    这又是在作什么怪呢

    我好奇地跑过去,刚要发问便被抽身出来的冥君揪起衣领,提在半空,向下看时,一地的叶片人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冥君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砍出这么多叶人来难不成你也要血叶注魂”

    我心中生起许多疑惑,却被冥君笑嘻嘻打断,“少废话,你帮本君瞧瞧,哪个小人儿裁得好看嗯既像本君又十分好看”

    “冥君,你本来就没有十分好看,却怎么能像你一样十分好看”

    啪说话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无辜的脑袋会狠狠挨上一掌呢

    “冥君,我帮你选出来,你可不可以带我们游船去呀。”

    “游什么船”冥君看我的眼神不那么良善。

    他知道,我这不记法咒的空脑壳子里面装的全是没用的废柴花花点子。

    “那个,你们不是说这凶煞还没除干净嘛,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敢乱跑,但是这落羽清台来都来了,鸿卢寺最有名的三景之一怎能不逛一逛呢,所以”

    “不用说了,你能把那个昏睡的人抬到船上,我就带你们游船。”

    “呃好吧,反正掉水里我可救不上来。”

    我假意离开之时,又被冥君拽了回来。

    “臭小子你给我选叶身,我自己去,记得要选个最好看的。”

    冥君说着,便出了树林。我从地上随便拣了一片,分明都一样丑,怎么可能有最好看的,哈哈,反正你也分辨不出。

    回到原来的地方,冥君已经从小岛码头牵了条船过来,这就要揪起昔川君的脑袋把人提到船上。

    “冥君,冥君”我横身拦在前面,“你就能不能温柔一点儿,这样揪着人家脑袋走来走去,等昔川君醒时必然会头痛脖子疼。我头顶上的梦参可是没了,到时候你可莫再找我讨要给他止疼。”

    “哦,也对。”说罢,这鬼精拦腰抱起大美人上了船。

    嘿嘿,在术法这件事上,没有人能诓得了冥君。但换上凡人的任何一件事,随随便便几句话冥君就会被绕得云里雾里。

    上船之后,我把拣来的叶片递给冥君,“你削这叶身做什么”

    “本君发现有这叶身做掩护,不用施展隐身术,都不容易被发现。”

    “对呀,难怪,我和昔川君一路划船去找你时,那水中的杀人叶仿佛忽然间出现一样,我竟是半点未有察觉。”

    “就你那点儿灵力,余念不站在面前,你都感知不到。”

    “我有那么弱嘛,好歹也是吃了梦参又受了封赐的冥官。”

    “本君镇殿的梦参算是白白浪费,全被你用在逃跑上了。”

    我在冥君心中竟然得个逃兵的印象。

    “这次我可是真没跑,最后不是也记起扇诀了嘛。”

    “嗯,这次表现确实比以往强出许多,一开始见你忘了扇诀,气得本君,真是想撒手不管。”

    “原来你一直都躲在暗处看热闹呀”

    “明知你是个拖油瓶,为什么下山还总要带着你,就是想让你长长本事,本君教你的法诀,用了才能记得住。下次再忘,就把你一个人丢在煞魂中,让他们吃了你”

    “嘿嘿,冥君才舍不得欢期呢,欢期是要跟冥君并肩作战的好孩子。”

    打怪除煞我不在行,论起哄人逗乐,这本事绝对一流。

    “就长了张会说话的嘴。”

    “那是,欢期是冥君用花汁喂大的,嘴可甜了。”

    自从上次下山之后,我就发现冥君有了好几处变化,一是比以前温柔了许多,虽然还是改不掉爱动手的习惯,但脸上的和颜悦色开始取代原来的冷言冷语了。二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看过凡人治人罚人的许多方法之后,他一下子全学会了,招了冥官分管各城,完全不像是以前只会抱着墨吞睡觉的那个冥君了。

    嗨,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但于我能少受些责罚,总归是好的。

    我和冥君说话之时,昔川君醒了过来,他轻声唤起我的名字,“欢期”

    “我在我在”

    “怎么到船上了。”昔川君用手支撑着疲软的身体,坐了起来。

    “我说想去游船观景,但又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岛上,冥君就把你抱上来了。”

    昔川君揉了揉眉尾,看向远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旖旎之光从水天相接处铺延而来,哇,太阳升起来了。

    “看来今天,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昔川君弱声弱气地说道,“也不知我们人间的风景比起山上如何,但落羽清台的日出一定是全寺最美。不过受雾气所扰,一年到头也便只能见上几回。”

    “哈哈,看我这福神的运气。冥君,冥君,快划船呀我们往前面”

    嗯冥君呢怎么又不见了

    “想不想去云上看日出”

    更柔更弱的声音飘了过来,一个小叶人从昔川君的衣领处探出头来。

    “杀人叶”居然还有漏网之叶,看我不一掌拍死你。

    就在我举起胳膊还未落下时,冥君从叶身中出来,牵着昔川君的元灵飞升上天,二人就这样撇下我钻进云里,看日出去了

    冥君啊,你也太调皮了吧,什么时候附身在叶片之中,又是什么时候偷偷钻进人家怀里,还神不知鬼不觉爬到人家耳朵后边柔声细语地说话。

    莫说是昔川君,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耍闹的冥君,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堂堂一个死神,非要钻进一片树叶里愣装小娇憨。

    敢情你方才在林子里一通乱砍就是在给自己裁剪叶身啊。

    最可恨的是,你们两个居然无情地抛下我,原本想着飞出去逐日逗鸟儿,这下倒好,非但脱不开身,连船也得我自己划。

    啊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