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游怕央及自身不愿交出锦牒,冥君念其举报有功便也未加强求。
其实,以冥君这个全天下无人不识的身份,拿了锦牒也是无用。他身上的冥王之力除了墨吞能帮他隐藏,其他情况下再强的隐身术也只能暂避一时。冥君要想偷偷潜入鸿蒙灵界以及兰屏苑,根本就不能使用锦牒。
为了不打草惊蛇,冥君消除了游游被抓的记忆,让十三将它放回长生殿。
临行前,昔川君却忽然拦住十三,“我想查看一下锦牒上的符文。”
大王子真是心思细腻之人,锦牒虽然无用,但上面的符文也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冥君依了昔川的意思,从耳目怪身上搜出一张锦牒,使用破除之法,牒面上显现出一个与元灵牌符文十分相似的图案。
昔川和十三看见时,皆是一脸震惊。
符文被冥君破解转译之后是鸿蒙灵界的意思,但他二人大惊失色却是另有原因。
这符文与我在五色火坛坛底所见的奇怪图案一模一样,回阳节时三王子因末山师父的离开怒起挑翻火坛,我得见那刻在坛底的图案,一时觉得很是眼熟,却并未联想到元灵牌上的金色符文。
昔川君虽然熟悉火坛,早知坛底符文,却因火坛乃上尊开国所创,无论如何他也没敢把斗灵池与上尊想到一处。
火坛内壁的上方语是轮回咒,而在坛底加上这样一个符文,那便相当于开启了另一道法门。世间余念凡以草人之身入火者,皆未经转世,亦未曾上山,而是直接通过法门被送到了这个名为鸿蒙的灵界之地。
如此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线索,让昔川君感觉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难怪父王母后极力反对查抄斗灵池,没想到这背后的包袱竟然背在上尊身上。
不管其中是否真有阴谋,触及上尊那便是动摇了立国之本,这样的蚂蜂窝国王和王后当然不敢捅。
冥君得知详情之后,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发火撒泼。
待十三离开,他安静地坐到昔川身边,陪着这个一时沉默的大王子。
“是不是又来一件让你后悔陪本君胡闹的事了。”冥君调侃说道。
“不是。”昔川肯定回答。
“那为何一直不说话”
“一个一直信奉的人,忽然间被指证为罪犯,这种感觉好熟悉,又好难受。”昔川所指当然是老师阎崇。
开国上尊虽与昔川隔着两百多年,但他是全国百姓心中的圣者,人们对他的信仰绝不亚于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样一个人若当真走下神坛,还不知会对郪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昔川君一时懵住也便不足不奇。
“只见一角,就断定是冰山,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
“我知道仅凭一个坛底符文并不能完全证实,但继续查下去,万一真相落在上尊身上,我不知该如何向郪国百姓交待。”
“没想到连死都不怕的人居然怕了一个交待。你这样的心性,一朝为王便是百姓之福,却也是己身之祸。”冥君说着,站起身来,“当初那个大祭司诓骗本君收下祭礼,这笔账本君念在欢期的情面一直未曾与他清算,如今倒是该彻查此事,做个了结。你若怕了,便收手吧,原本这也不是你们凡人能管之事。”
“我不怕,也不会收手。不管是谁藏在其后,斗灵池就是一个利用人心的污秽之地,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即便戳破天,我也还是会一查到底。”
“也许并不像你表面看到那样,也许正是因为本君残暴,上尊才以此法对抗本君。”
“你可以否定自己,但我会永远信你。”昔川君十分认真地说出这句话,他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本君错了,你也信”
“信我只信你,无论对错”
听闻这样的话,冥君禁不住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点着昔川的鼻尖说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着了本君的道。”
“可能是入了你的迷吧。”昔川君就那样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十方主神。
一开始,我也不懂,为何仅是几面之缘,这个大王子就敢交托性命。直到后来,得知他的前世之身,我才终于明白他对冥君这份无条件的信任,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深深埋在了菩提心中。
当时的冥君虽未正面回应眼前的郪国第一美人,但从他赐给昔川君的灵衣来看,必然是此情已动,再难收心。
“走,随本君上房”冥君兴致勃勃拉起昔川的元灵飞上檐梁。
到了亭子顶上,昔川君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元神出窍。
冥君将他按坐下来,“等着看本君的好手段”
说完,随即从腰间抽出冥王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天上原本闪烁的点点星光瞬间隐去。
深黑的夜空在冥王鞭的一计电光之下,缓缓开出万条星花,明暗相间,这样华美的烨熠星河也只在死神的世界才会降临。
“这景象,我仿佛在梦里见过。”昔川激动地站起身来。
没错,当他躺在鼓里村昏迷的时候,冥君是曾用过此法。虽说凡人不可见,但神智迷失的昔川君还是凭借强大的心念力感应到了冥君的星光法景。
如今,天星引路再次施用,昔川这才明白,彼时便是神的漫天星海钻进了自己的梦中。
“天星引路是寻法之法,凡有法器在人间,都会出现在本君的星图上。上次下山施用此法找寻失落的五件法器,却哪里想到你们凡人好大的本事,居然把本君的法器仿制出千千万万,搅得星图乱七八糟。幸好本君聪明,回到山上就把我冥界正宗的法器都施了法印,你看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都是本君的法器,被你们仿制那些只是亮着却不闪动。”
“那斩灵剑冥君可曾加了法印”
“既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还是加一个吧,日后若我死了落入旁人之手,也好找寻回来。”
“你没那么容易死。”冥君看着昔川君,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嗯,加上倒也有益,你若丢了,本君寻着也方便。”
冥君说着,扬起一鞭子,打在亭下昔川身旁的斩灵剑上,抽鞭挥起的一瞬间,天空上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开始闪烁起来。
除了丢在人间的几件重器,现在,每个冥官手上都有三件法器,看下来也有两百多颗星星在亮。
“这么多闪亮的星星,却如何找得到欢期的扇子”
昔川不知,这些在他看来一样的星星,到了冥君眼中可是千差万别。
冥君给每一件法器所加法印皆有不同,只一念诀就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大概在西南方向,它就是万念归元扇。本君只要用鞭子与它相连,就可以瞬间到达那里,若再加上一个入诀,便可直接进入扇子。一会儿本君就悄悄进去,看看欢期是不是在里面。”
冥君抬手又是一鞭,打向西南方的那颗星星。然而,非但没有抽中,反倒打落一堆没用的星星。
“你们这些凡人,就是在给本君添乱,仿制这么多,打都打不中”
许多星星划着长尾坠落下来,昔川抬起手想要触碰,却不料被那些调皮的星星粘了一身,灵衣的袖子上挂满了星辰,刹那间妖娆起来。
“你代本君把那些没用的星星扫干净可好”
“我需要怎么做”昔川君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就闭上眼睛,轻轻跳起来便好。”
昔川灿然一笑,微微闭起双眼,纵身跃起。
“轻一点,你用的力气太大了”
这是昔川君第一次用心念之力驱动元灵之身,他以为跳到那么高的位置,自然是要多使些力气。却哪里知道,他这一跳,可不是冥君说的轻轻跳起,而是用力过猛,直接蹿到了最高的星星面前。
哈哈,冥君站在下面止不住地笑,“收住收住不能再用力了,否则本君的天都要被你戳破了。”
冥君大笑着挥起一鞭,几乎将这满天星斗全都打落下来,天际乍起一道绝美的星光帘幕。
昔川尽量收住心力,控制灵身在这星帘之中翩然而飞。
眼前的一幕,冥君竟然看得痴了,一直以为星光闪在夜空才是最美,却未曾想过这般温柔的殒落,更美。
冥君轻轻挥起手中长鞭施法,将那帘幕绕成条条星丝,环绕着昔川绝美的灵身。真希望这样美的景致再长一些,长得够看个几生几世该有多好。
多余的星星终于清扫干净,仅剩下最亮的一颗还留在空中。
灵身落回到冥君面前,昔川君对自己笨拙的表现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我不知驭起灵身居然不用很大力气。”
冥君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把昔川君看得脸都红了。
这次可是糗大了,美人慌忙低头。
就在这俯首的一瞬间,漫天星辰映入眼眸,嘴角刚刚挂起的笑意印在了星光灿烂的深处,再难抹去,心尖儿上腾起的一片欢喜亦再难消逝。
冥君竟然将这漫天星光留在了他的灵衣之上,真的是绝世之美灿若星染,想来此后,这世间的其他一切都再美不过如此绝色的昔川君了。
“算是本君赐你的灵衣吧”
昔川迷醉的桃花眼笑意盈目,凭空收到这样的礼物谁不欣喜,冥君这手段可不只是孩子和女人才吃得,就算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也会为之动容吧。
“冥君为灵衣赐个名字可好”
大美人真是会投君所好,自己得了便宜还不忘让冥君欢喜。取名字这样的事儿冥君是再受用不过,可比那一百句谢谢来得实在。
冥君绕着昔川走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是他词穷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去救我故意在此拖延时间,亦或是舍不得这满目星河,想要多看一会儿。
好在,最后憋出来的名字倒是不负所望。
“灿若昔川,宛如星降,就叫它灿若星降吧。”
此刻,这憨山清台的风在昔川心中定是比别处多出几分缱绻,几分眷恋。
虽是短短几日的朝夕相伴,却仿佛历经几世难以言尽。
曾经戏语的山精野怪,竟是这十方世界里最调皮的风。
曾经以为学满业成,通达世事,却不及这风的万分之一。
等了这么多年的心之所向,却原来是一个痴心妄想,遥不可及的梦。
眼底留不住,唯忆在心头。这段“君赐星降”在昔川君的记忆中出现过千百万次,并非是它在重复发生,而是每每想起冥君之时,他便总会忆起这段往事。
想必,这是那郪国美人最珍视的一段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