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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八十九章 相思阙中瓣缘君
    从记忆中出来,二人发现叶小娥已离开“当心画”,到了苑中最大的灵器铺子“相思阙”。

    长长的弯道尽处是围起的拱形法界,与斗灵池有几分相似。

    远远望去,夜蓝色的法壁上如镶嵌了繁星一般琳琅璀璨。这些非是天上的星星坠落,而是相思阙里售卖的通传灵器。

    不同于法器需要精致的打磨与锻造,灵器只需将外界采拾回来的法物,比如一些海贝螺壳,琪花瑶草,直接固化定形,再注入法咒,便可做灵器使用。

    因成器简单,灵器只能承载一种术法,并且在法力和耐受力上都远远低于法器。

    相思阙的灵器皆是注入了意传术的对器。

    意传术是一种比一级战信等级还低的通传法术,它只能在同一个法界里传递简单的意念,比如是与不是,喜欢不喜欢之类。

    这种低级术法早就被冥君摒弃,不想会在此地别有用处。

    相思阙打造出两两成双,各式各样雅致又精巧的意传灵器,售卖给那些无聊且需要调情的男男女女,见不到面时传递几句想你念你的情话,这在人间就广为盛行的定情信物,到了兰屏苑依然是个绝好的买卖。

    当然,相思阙里更为夺目的还要属中间那棵入云参天的芝兰玉树,香花柔藤,苍翠葱茏,环绕其间的青眸白雀比翼齐飞。爱侣们载雀而上,携手摘下自己喜欢的灵器,这出双入对的一幕不知羡煞多少孤苦伶仃的单身余念。

    此处景象让我想起了小轩窗在斗灵台上那一段离欢雀舞,举手投足的伤情悲歌与眼前的合合之美遥遥相应。

    这棵高大的千丝结香树在人间是爱情的象征,相爱的男女会共同在结香树上用柔韧的枝条打一个结,代表着永结同心,不离不弃。因寓意美好,在利于此树生长的南方几乎每个村落都会种上几株。只是人间此树最高不过一丈,眼前这棵树灵却有近五丈之高,显然又是以术法织结而成。

    在树叶之间游走着许多喜虫,两只一眨一眨的大眼睛旁边长着一对不停转动的小眼睛,欢天喜地挥舞着毛刺刺的前足,在那些垂挂的竹片上穿针引线一般,织来绣去,敲敲打打。

    这些竹片名为愿竹,供余念寻人之用。

    许多死不同时的余念,自己先入苑后便可以来到相思阙,花费一枚灵币把记挂的生者名字写上竹片,挂在树上。一旦挂名的生者死后进入鸿蒙洞,无论是入苑还是转世,愿竹都会自动脱落。挂愿的余念回到这里,再需一枚灵币拾回自己的愿竹,便可从竹片上获知所寻之人的去向。

    在挂愿时,如果你不想被后来人看到自己在愿竹上留下的名字,还可以多花一枚灵币,请树上的小喜虫用蜘丝在竹片表面织些旁的内容,留一句诗词,画一幅画,这样就能将之前写的名字覆盖起来,此为寄情。

    叶小娥站在结香树下,向币筒里投了一枚灵币,便有只小喜虫荡了一片早已写字的愿竹过来。

    显然,他今天是来拾愿的,但他的愿竹并没有脱落而是仍挂在树上。这片愿竹是他二十八岁死后入苑时写下的,表面寄情织了三句短言。

    “不可得,不敢说,不能忘。”

    短短的九个字极为伤情地编述了阎崇悲哀的一生,可又何止他一人,世间痴心绝念的儿女,又有几人能逃过这九字轮回。

    愿竹上的人间文字,小喜虫织得轻松,可这些小精灵永远无法理解那字里行间的辛酸苦楚。

    叶小娥擎着竹片,望了良久,最后长叹一息,缓缓摘下。

    他没有拨开表面的蜘丝,没有再看一眼竹上的名字,却直接将愿竹握碎在手中。是啊,他挂在结香树上的愿竹永远不会自行脱落,因为那个曾经救过叶小娥的阎官人已经不可能归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叶小娥收起满目哀伤,像十六岁独自离京时一样,坚定从容地离开了相思阙。

    昔川旁观,也只能对着他瘦弱的背影暗自道一声珍重。

    敢情叶小娥伤感的一生没置在冥君心里,此时此刻他倒是轻松自在,跟个傻孩子一般还有心情嘻笑那些笨手笨脚的喜虫。

    “哈哈,你看那只大个头,出奇的笨,这些个丑的歪的一定都是它干的,这手艺和本君也差不多嘛。”

    一只小喜虫也能让他捡上半天乐子。

    昔川收回目光,但见这些愿竹上,有的写了诗句“两情相悦时,又岂在朝暮生死”,诗文烂漫,情意绵长。有的则只是编了一个圈,圈里面诙谐地织着个虫,或花,或草,或王八。有的直接是名字,许是没有多余的灵币用来寄情。

    这世人心愿种种,倒是被一棵许愿树概括了大半。从所剩愿竹的数量来看,人间的分别该是大于欢聚吧。

    相思阙,一处在离人眼中写满了悲伤的地方,却又同时充满了重逢的喜乐。

    灵仆引领两位客人来到树下,看二人挽手携行的样子又是一对在兰屏苑中死后相逢的前世爱人。

    “两位先在这里结下相思扣,我再带你们去挑选灵器。”

    “结了相思扣,下辈子真能再见吗”挽着男人的女人有些质疑。

    “当然,相思扣结的就是你们下一世的缘分,未结扣者,来世即便相遇,那也是相恨相杀,断不会像今生一般相爱相守。”

    如此造作且刻意的狠话,当局者听来坚信不疑,局外人听去却平添了七分恫吓。

    “可真有此事”昔川君不太相信,却又不知其法理,只能悄声问言。

    冥君看了一眼所谓的相思扣,脸上立刻飘过一丝不屑,“就是一个骗钱的小法术,被夸大了法力糊弄这些不知情的余念而已。此种情引,虽然能使二人来世相遇,但究竟结下何种缘分却不受其左右。况且,不需要结什么相思扣,心悦彼此的两人之间已经种下了情引。”

    “情引”昔川君好奇得很,这又是一个从未听闻的术法。

    “情引也算不上术法,而是本能存在于万物精灵之间的一种关联。这种法其实你们每天都在用,只不过没人在意。比如你拾起一朵花,很是欢喜,捧花之时就已经把情引种在了花灵之中。你与花之间受情引牵连,若有来世必会再见,但下辈子你还是不是人,它还是不是花就不一定了,也许下辈子你们两个都变成了禽兽。”

    呃冥君好像不太知道禽兽在人间是个不受待见的词儿。

    “前世的情引唯有来世相遇才能解除,情引之力不够,也有可能隔世再见。但若是没了情引,想续生下一世缘分,便要看二者之间能否再生欢喜。”

    “如此说来,一个人一生中岂不是会种下许多情引”

    “所以每个人的生命中才会遇到许多有缘人,亲朋爱侣,良师益友,这些今生与你为善之人多数来自于前世种下的情引。”

    昔川君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那此法可能强化”

    “自然,比如你有两个妻子,对其中一个比另一个更是喜欢,那么你种在更喜欢那人身上的情引力量便更大,来世你们两个的缘分也会更重。不过凡人对此法的强化只能依靠心念堆积,一味的累加念力,却不化解夙世旧怨,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害人害己”

    “法至极处执念生,你老师的下场还不够凄惨吗世间情事,三分欢喜给他人,七分余地留自己,才不致于成疯成魔,无药可救。”

    冥君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一语中的,道破了人间最是难解的情字。

    眼前这个清冷少年,昔川君不得不另眼相看。表面上不谙世事,实则心思沉潜,深不可测。他口中的世间万法绝非几句咒语,几个法诀那样简单,那是能将这个世界一以贯之的通达之理。

    这样看来,心中可擎天地的十方冥君平常表现出来的迟钝也好,呆傻也罢,实则全都精明于心。不揭穿不说破,那是他乐在其中,不予计较罢了。而昔川君那些自以为不着痕迹投其所好的巧言妙语,当真是在祖师爷面前搬门弄斧的小把戏了。

    直到此刻,昔川君才算真正看懂这个若即若离的少年。可他却忽然间不知该如何拿捏,害怕,他害怕自己只是冥君众多情引中的一个,甚至分不到他三分欢喜。

    “想什么呢” 冥君清透的声音跳入耳中。

    “想”昔川本欲脱口而出的“想你”,却留一半卡在心里,花房表白时的无畏无惧仿佛全都缩了回去,他怕一语不慎便招来冥君的厌恶与反感,一不小心就断了这刚刚牵起的情引。

    他决定收心敛性,至少在摸清楚冥君心意之前,他断不能再冒然进取,小聪明嘛还是先留着吧

    “想要灵器”

    冥君顺着昔川发呆的方向看去,见他此刻正盯着穹顶一对闪着红光的花链。

    “不是”

    昔川君来不及阻拦,这个来去如风,让人实难捉摸的少年已经纵身而上,毫不客气地摘下那一对误以为被看中的灵器。

    不投币直接取下灵器,最坏的结果就是内外警哨齐鸣,一大波猎灵军火速赶到现场,原本的静谧与美好被瞬间打破。

    然而,冥君不怕,倚仗墨吞兽的神技为所欲为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偷了灵器堂而皇之送人,这一招实在耍得漂亮

    冥君吊起手中花链,在昔川眼前开心地晃荡起来。

    “眼光不错。”

    别说,这对花链当真是与众不同。大多数灵器皆为相同两只,比如饶末山与林美岱的红螺对戒,便是两只一样的红斑翼螺所制,仅有的区别也在于大小和花纹的细微差异。

    而这对花链却是一残一瓣,拼在一起才是一朵完整的梅花,少了一瓣的残梅与昔川君颈间的胎记十分契合。其名字也十分雅致,瓣缘君,这一个瓣字谐出双音,一为半,一为伴,实在是妙不可言。

    “拿去”

    冥君向来大方,不管是自己的法器还是别人的宝贝,他都能慷慨赠人。

    昔川接过花链,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灵器不是该一人一个”

    “你既然喜欢,全都送你了。”

    呃

    好吧,昔川将两条花链一同挂在身上,虽有些奇怪,但毕竟是冥君当面亲手相赠,方才的忐忑之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心中暗道,等冥君完完全全接受自己的时候,再把这其中一条花链挂在他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