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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一章 南冥幻体
    “你一定想知道我将所有在外的纥罗号调回,同时又在斗灵台上集结三千优撒究竟是为了什么。”

    昔川没想到童夫人会直接把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摆明了说出来。

    “为了擒住十方冥君。”

    童夫人将手中的梦绕魂牵抛置到空中。

    “这确实是冥君遗落在人间的法器,只不过与斩灵剑不同,它被先夫兰屏所藏,并未落入神河府手中。筑匠陆陵建成南冥禁地之后,又将禁地幻体嵌入钗头。我不用亲赴禁地,只要这法器在我手中,便可以观测到禁地的一举一动。”

    昔川君看向法簪顶端,那形似鸾鸟尾羽的钗头里面居然有墨烟流动。

    “一滴墨烟投放到幻体之中,便会封住南冥禁地的所有出入法门。”

    夫人拈出一粒鼓风石驱散墨烟,昔川以法眼聚焦,这才将其中一切看得清楚。

    在梦绕魂牵里面,有五座微雕一般指盖大小的晶体连山,虽小却精,仔细辨认其山形态势与禁地法界一模一样。

    幻体,是指在修筑好本体法界之后,再建造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仿制法界,二者以术法相连,便可以通过幻体控制本体。

    幻体的厉害之处不仅在于置身法界之外的洞察与攻击,更让人无法承受的是它对攻击力的对等放大,这取决于本体与幻体在大小上的差异。相对本体而言,幻体越小,其放大之后施加到本体上的法力越是强大。

    简而言之,像南冥禁地这种与山等大的法界本体,和嵌置在钗头之内的幻体,二者大小相差以万亿计数,这样的力量转化下来,操控之人只需轻轻敲一下梦绕魂牵,南冥禁地就会呈现地动山摇之势。

    并且,幻体的制造,每缩小一个量级,难度都会反增十个量级。由此可见,一手建出诸多法界的陆陵简直是个筑造天才,这样的幻体法界连冥君都无法完成。

    童夫人将幻体法理一一详述,昔川听得明白却心中糊涂,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个女人会将手中王牌毫不避讳地亮在自己面前。

    况且,冥君曾言南冥禁地已经被他用归元扇炸了,难道说本体损毁,幻体并不会受到影响

    童夫人接着以幻法呈象,将禁地里发生的一切放大投射到雀丝法壁上。但见那叶葵的困灵之力正以万亿级增量施放到南冥禁地,将整个法界缠得密不透风。

    闪动的绿光深处,可以看见巨蟒烈烛正在浓烟毒雾中狂暴嘶吼。里面没有刀兵相抗,却充斥着无尽的杀戳之气,一般的元灵进去,会立刻化为乌有。

    童夫人翘起指尖,一股灵力顺流而出击打在梦绕魂牵的器身之上,这里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便让南冥禁地霎时间轰雷阵阵。

    无尾三头蟒被忽然从天而降的霹雳闪电击中头顶,痛不可遏。它张开血口,狰狞扭曲之时,一道净白色法光从口中喷射而出,将这满界污气驱散开来。

    昔川怎会不识,这法光正是来自于冥君的万念归元扇。扇子仍在烈烛心里,难道是冥君故意将其搁置在内以做破法之用

    他再想不出其它更为合理的解释,又不能询问恐怕暴露冥君行踪,便只能等童夫人自己澄明此事。

    “十方冥君乃为不死之身,我虽然杀不了他,却可以永远将其囚困于南冥禁地。”

    看着昔川一时怔住的表情,童夫人暗然一笑,继续说道,“即便有分身逃脱,随着本体所受打击的加重,在外的分身也会自动消减而亡,将伤害反噬给本体。所以,十方冥君若是聪明的话,应该不会以分身之法离开禁地。你说呢,大王子”

    烈烛仍在禁地中咆哮,嘶吼,而冥君现在究竟如何眼前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恐慌。究竟是童夫人在撒谎,还是冥君另有隐瞒

    他在心中回想着兰屏苑重遇冥君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斗灵场上,冥君本可以自己施展锁位分身,却偏偏把这么重要且十分难学的术法亲传给昔川,那是因为冥君已然是分身之体,根本无力运行此法。但为了寻我踪迹,实在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而在护法之后那几声被昔川注意到的轻咳便是耗损过度的反应。

    冥君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一旦稍有紧张就会言语不接,“那个”便是冥君惯用的口头语。冥君说自己炸了禁地,说想让昔川多学一门术法,但凡是谎言的地方皆吱唔着“那个”。

    难怪在当心画的梅花房中,冥君就在面前,昔川的心动之法却感知极弱,加之慌乱更是未有察觉,那是因为真正的冥君被困于南冥禁地,与墨吞兽一起出来的只是一个分身。

    他以一半本体承受着禁地强击,一半分身则暗行于兰屏苑之中,指挥冥官,解救众生。冥君的心该是有多沉定,方能以本身扛下所有,分身却仍能处变不惊,谈笑有余。

    而童夫人之所以大敌当前,仍泰然自若,便是因为她手中这张王牌远远超出所有预想,即便是冥君也绝不曾料到,世间有人能打造出这样完美的同控幻界。

    反观身处禁地之时,那种时常出现被窥视的感觉,和地上的鱼人线索被突然出现的震动抹除,当前后发生的所有细节贯穿起来,昔川君原本清明的思路却混乱起来。

    他尽量压制内心泛起的波澜,不想被童似觉察。然而,得知冥君被困,这有如掏了心肺一样的感受却如何瞒得过老辣深算的童夫人。

    “大王子,你是个聪明人,与其让你猜来猜去,产生诸多误解,倒不如将一切告之于你。此前派鸾鸟接你入苑,便是想带你走走看看,其实,兰屏苑并非你在禁地时想象的样子,这里的一切章法规制皆为先夫兰屏所创,没有诛戮杀伐,没有阴谋算计。兰屏苑是一个比人间还干净的地方,人死后在这里净化灵魂,相爱的人可以携手努力,共赴来生,真正牢固的感情不会再隔世分离,这样的法难道不比十方冥君的轮回之道更加合情,合理吗”

    童夫人的所有解答几乎都先于大王子提问,她早已料知对方心中疑惑。

    “至于,南冥禁地和浮沤里的怨灵则仿似终南府的牢狱和刑场,余念生前为人必有善恶,要想治理好万灵之界,当然也不能放之任之。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而并非像以前一样一死了之。”

    “染澈。”童夫人忽然转换了一种称呼,比大王子听来更是亲切,“你自小就被视作下一任国王之选,精于治论,剑法勤熟,又十六岁辅政,比你父王天资卓越,若早早通达世事,必将成为与圣王上尊比肩的盛世名主。所以,我把这些话说与你听,便是希望你能早日彻悟。”

    “父王和母后也是这样被你说服的”

    昔川君已经有理由相信童夫人的言论足以撼动人心,如果未有心动之法在先,让他认定了冥君,此番沦入兰屏苑,必然会偏站立场,将童似所说信为真理。

    童夫人收回梦绕魂牵,她对昔川的信与不信仿佛并不在意,眼中释放的只有平和之气。

    “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太多,但有时候也正是因为一个人才会翻天彻地。”

    最后,童似淡淡道了一声,“染澈,你的梦该醒了。”

    伴随着困灵之力解除,在返身咒的作用下,昔川君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刺眼的白光缓缓消融,再次睁开双眼,他的元灵已经返回胎身。

    此时此刻,昔川正倚靠在舱室内的桌榻前,刚刚从一场幻梦中幡然醒来。

    斩灵剑安静地傍在身侧,从窗缝间溜进来的风顽皮地掀弄着写画了一半的纸张。这还是被彩鸾摄魂之前,他依照张司军记忆画出来的兰屏苑舆图。

    短短一个还未走到尽头的夜晚,已经让昔川君感到精疲力竭,恍如隔世。

    童夫人所做的一切也许并没有错,她只是和冥君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之上。纵观整个鸿蒙灵界,从纥罗号上的浮沤,到南冥禁地,再到兰屏苑里行行色色的灵铺,钱庄,娼寮,以至于几近疯狂的斗灵赌局,又有哪一样不是来自于人间。

    只是,身在凡尘之时,七情六欲,人之所常,没有人从纵放的欲望中体会到罪恶。而身在灵界,所有贪婪在回归元灵时被放大,这才发现,人心可以丑陋至此。

    鸿蒙灵界就像是一面巨大的法镜,将浮世万千照得赤裸,深邃。

    也许兰屏苑无错,错在这个金玉败絮,混沌不堪的人间。

    昔川内心摇摆于目之所及的是非黑白,忽然觉得自己行走过四方,可眼前的世界却依然陌生。

    这一刻,他意乱心迷,但只要想到冥君,一想到那个皓齿青眉,英姿秀颖的少年死神,便瞬间获得了安住于心的力量。

    一个能够让自己保持静定的人,就一定是自己要舍身护守之人。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谗言,昔川对冥君从未有过半点怀疑,即便所有人都把冥君当成恶首驱逐,他也会提剑相随,永伴左右。

    当然,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我。

    昔川君原本以为船只还在前往锦城的路上,可推开窗,向外望去,这河道比临江窄狭许多。前方将近的长平码头他不会认错,说明官船早已改道北上,进入了大泾河流域。若依此速前行,天亮可至洛京,不到晌午便会抵到达京城。

    不行,他怎么可能独留冥君一人在南冥禁地,每每想到那些增强了万亿倍的法力加击在冥君身上,昔川心里都会泛起阵阵绞痛。这个掌控着天下生死的少年怎么就深深走进了自己心里,甚至超越了血亲之间的连心之痛。

    他要回去,返回上清山,救出冥君,只这一个念想就可以让昔川抛下所有理智和自己的生死。

    他提剑跑出舱室,左臂吊在身侧,脚下还有些许踉跄,寻到正在掌舵的船员,他本欲上前盘问清楚,为何船只改变了方向。可当那船员的容貌在月光下被看得清楚时,昔川立刻隐靠到暗处。这个颇为熟悉的面孔,令他生起警惕之心。

    见过,他一定在斗灵大会上见过这张脸。昔川闭上眼睛定心回想一番,正是那斗灵场上三千优撒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