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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一百零四章 锦城旧事
    昔川君一边吃一边夸赞老爹厨艺精湛,同时也在套问自己想知道的经年旧事。

    “兰娘,我刚才一路过来,看见大部分房舍都空置废弃,锦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还不是当年那起神案闹的,原住百姓没的没,走的走,锦城住民最少的时候才仅有一万多人。说实话,要是有地方可以投靠,我们也早走了。”

    兰娘所言没的没,走的走,竟然跟那个许司诏所说搬的搬,死的死语意相同。

    “神案什么样的神案”

    “十九年前的事了。”邹老爹端着新做好的菜从后堂回来,对叶小娥这位故友十分热情,一边为昔川码菜,一边讲着当年的神案,“冥君修建悦梁山宫殿,需要人手,便一夜之间抓走了城中一半的人。此后,外城的姑娘再无人敢嫁过来,本地小伙子也离开了许多,慢慢就变成现在这样,一座半死不活的空城。”

    突如其来的一桩神案让昔川惊讶不已,冥君的悦梁山远在几千里之外,修个宫殿要跑到锦城来抓人,这样的说辞当真也只能骗骗那些不知情的百姓。

    “冥君哪个冥君”为了确认无误,昔川故意问道。

    “还能有谁,三圣宫壁画里最丑的那个。”邹老爹说得十分肯定。

    呃直接点名壁画上的冥君,看来,就是大王子的心头好,十方冥君没错了。

    “您是亲眼看见冥君抓人的”

    “可不,你就看那些人一下子全变成尸干,除了冥君谁还能有这样的手段”

    “什么样的尸干”

    “这怎么说呢,就像在太阳底下被晒干的鱼片,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活人直接变成了鱼片一样的尸干。”

    “黑色的受到震动就会碎掉”

    昔川想起了曾在北清峰法界里看见过的半人半鱼状灰骸。

    “公子说的极是,倒像是见过一般。”兰娘定是对昔川君犯了花心,说起话来连赞带笑。

    她若得知眼前这位与自己说话的卓绝公子便是貌可倾国的大王子,同时还是她心念念的冷沦宗主这一世的表弟,那还不得乐晕过去。

    “兰娘也见过当时情景”

    “我们锦城百姓,除了后来出生的孩子,又有几人没见过。记得事发那天傍晚,冥君是从东码头上的岸。”

    “唉没见过的事情莫要瞎说。”

    “大家不都这样说嘛,反正关于那件事说什么的都有。冥君就像一条吃人的长虫,沿着城中大街小巷便扫荡起来,呼啸啸一口气就把街面上的人全吃光了。”

    “那你咋不说说还有一个讲法。”邹老爹跟女儿杠了起来。

    “那是童夫人散布的谣言,哪里能信。”

    提及童夫人,昔川倒是来了兴致,便问老爹是个什么讲法。

    老爹继续说道,“有不少人说是兰屏宗主死后被冥君留在了悦梁山上,因为要用织锦装置宫殿,便回来锦城抓走了大半织娘。”

    呃这个说法确实不太真实,冥君都快讨厌死那个郁晚空了,又怎么可能把冷沦放留在山上。

    兰娘打内心里不赞同这个法说,便反驳道,“不对不对,兰屏宗主那般仁义,如果只是为了抓织娘,怎的连许多其他人也一同抓去。当时在码头的船工一个活口没留,当然是先前之说更为可信。”

    一件听起来就十分鬼扯的事情,倒是被父女俩说的跟真事儿一样。难怪被称为神案,这离奇的死人之象以凡人肉眼所见确实无从解释。

    “事发之时,你们看见冥君长什么样子了”

    “哪还敢看呀,我和爹爹当时好像是在窃虹桥上,对吧,爹”兰娘不太确定,转问一旁的邹老爹。

    “对,是在桥上,我挑着担子,刚买了菜准备回家,从桥上过,就听远处传来惨叫声。我记得清楚,站在桥上看得真切,不远处几十个人一眨眼就没了。他们原本也在街上走着,不知道为啥,就定在原地不动,身上像被火烧过一样,哗的一下就变成了黑色干片,但是还看不到火,什么光也没有,死的莫名其妙。”邹老爹连比划带说,越讲越起劲儿。

    “爹爹当时机智,拉着我一头扎进河里。也就刚入水,冥君就过来了,桥上那些还傻站着的人一下子全没了。”

    “我和兰娘也算得死里逃生,说起来,还要感谢冥君不杀之恩。”

    “既然连个光影都没看见,又怎知是冥君杀人呢”

    “冥君不就是把控我们凡人生死的神吗天底下哪个死人的事儿能跟他无关。”

    呃兰娘的回答还真是让人无法辩驳,在百姓心中冥君是死神,当然所有死人的事儿都是冥君所为,这确实毋庸置疑。

    “话虽这么说,但冥君管的是凡人寿数,生死轮回,怎么可能亲自下山杀了半城之人,就只是为了给自己修建宫殿”

    每每听到有人诋毁冥君,昔川总会忍不住说上两句,他哪里见得旁人说那小鬼精半个不字。

    “这就是当年神河府调查出来的结果,要不然我们这些百姓哪里敢把帽子随便扣在冥君头上,谁还不想多活两年。今天若非见公子与小娥是故友,也断不会翻这些陈年旧历出来讲说。”邹老爹说着还不忘给昔川搛菜,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经由老爹提醒,昔川君粗算了一下时间,十九年前便是郪历二一一年,正巧是叶小娥与阎崇在锦城第一次碰面。由于第二次重逢时的情肠火热,昔川一直未敢翻看二人的前次记忆,莫不是当年这起神案便与老师的天眼有关。

    昔川继续问道,“老爹,你可知道当时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姓什么”

    原本以为邹老爹不过一介平民,哪里会知道官员的名字,昔川便只问了姓氏。

    谁知老爹竟深通此事,开口便道,“京城来的阎亦仁大官人,认得,何止是认得,他虽然在锦城为官时间不长,但没少和小娥同来照顾我的生意,他和小娥还是同乡。后来案子破了,阎大人好像是升官去了鸿卢寺小娥一开始便是来锦城寻他,阎大人一走,本以为他也会跟着,谁知这锦城他住得习惯,倒是不想再另换地方,便留下来长住了。”

    父女二人看似混乱的言语却让整个事件的脉络明晰起来。

    十九年前,锦城发生了一起致死数万人的命案,老师阎崇奉旨前来查案。因为这宗袭卷全城的尸干案是兰屏苑所为,童夫人便以天眼为条件,收买阎崇,之后神河府将此宗谜案嫁祸给远在山上毫不知情的冥君,阎崇则凭借天眼官升至礼神殿掌殿。

    若真相果真如此,那么阎崇当时一定是发现了兰屏苑的秘密,才能从夫人那里换来天眼,而这个隐秘也必然关乎兰屏苑的存亡。

    看来,要弄清楚始末,还要认真翻看一下记忆才行。不过,想起叶小娥的记忆,大王子就感到头疼,再怎么小心也极容易跳进那些风月事里。

    吃得差不多了,昔川又询问了一下有关上清山的事。

    “老爹,您是一直住在锦城吗”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从下生起就没离开过这里。”

    “在锦城北面可是有一座上清山”

    “啊,上清山啊,有的,有的。不就是一座被挖空的矿山嘛,记得我小时候还经常跑去山里捡些碎矿石回来玩儿,后来五座主峰都被神河府封住做了填埋地,再后来又传出什么山里有吃人怪兽,进去就出不来,像兰娘下一辈的孩子基本上都没进过山。”

    “怪兽的传闻是从哪一年开始的”昔川问道。

    “这可是为难我了,哪里记得清楚。”邹老爹一语三摇头,确实不知。

    “我记得。”兰娘抢过话去,“就是兰屏宗主死的前一年。爹,你忘了,当时还有传言说是兰屏宗主的死和那怪兽有关,宗主为百姓除恶,进山剿怪,这才重伤而亡。”

    “是有这么回事。嗨,那都是坊间传言,说着玩儿的,不可信。”

    从父女二人这里了解到许多锦城旧事,虽多半被说得神乎其神,但世间之事没有空穴来风,往往是一些看起来荒谬的传说,却能查访到真相留存下来的线索。

    临走之前,昔川提出要看看后堂,兰娘很是乐意,带路前去。

    “这后堂织锦也是芙蓉庄发放的”

    “不光是发放,芙蓉庄还会派人来装置,旧了也给翻新。”兰娘答道。

    “大约多久翻新一次”昔川问道。

    “这个不好说,也没个确切时间,我家这些有好久没翻新了,前段时间,倒是下西面几处没人住的宅子,还换了新锦。我就说这个童夫人勾结三府,把自己滞压的存货变着法儿卖出去。”兰娘自顾自又讲起了假想情敌的坏话。

    昔川君仔细查看了一番,表面上虽不着痕迹,但一个不接人待客的后堂,还有那些废弃的空宅,为何也要统一安放织锦,这实在令人费解。

    “我出生那年,冷沦放接任宗主。”邹老爹收拾碗碟进来说道,“常听祖婆说起,当时染煜王派人来为锦城修建落道,同时从王族募资由云间府监工,给咱们全城都装上了织锦,这两桩盛举被百姓美誉为锦绣落道。后来,芙蓉庄富甲天下,便从云间府手上接管此事,据说是兰屏宗主为了感念染煜王恩德,这才令后世子孙要将此事延续下去。即便是现在锦城败落,这件事芙蓉庄还一直在承袭,从未断过。”

    “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此事,当真是兰屏宗主留下的遗令吗”

    邹老爹的话倒是让兰娘激动起来。

    “爹没跟你讲过吗那许是小时候听祖婆讲得烦了,就懒得再跟你提起。”邹老爹转向昔川君说道,“公子不知,老邹我这名字,落锦二字便是从落道和满城挂锦上取义而来,全城上下与我同年出生的人大多都取了这个名字,光是我们邹姓一族,就至少有十个重名的。哈哈哈哈。”

    邹老爹兴味大起,竟滔滔不绝,讲起了名字由来。

    昔川君还惦记着叶小娥的记忆,不想再耽搁下去,给老爹留下足够银钱后,便道别离开。

    兰娘站在门口相送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昔川不禁感慨,兰娘二十几岁时,冷沦放早已年过六甲,分明是个老头子却还能让许多小姑娘心生恋慕,宁可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选择终身不嫁。

    可叹这优秀且厉害的人啊,每一世都是风光无限,郁晚空前世留下的相思债怕是几辈子都还不完,当然,他一手造就的财富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从旧食家出来,独自行走在无人的街巷,清冷的石板路和那些门楣上或新或旧的织锦一同唱诵着锦城的旧时繁华。

    昔川君踏行着当年老师走过的路,心中卷过叶小娥的记忆,一段被尘封了十九年的旧案就在锦城阴霭的天空下被重新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