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温热的触觉从背上袭来,吓得她攥紧着被褥抱膝,蜷缩成一团, 瞪大眼睛,愣是不敢动。
沈清辞轻轻吻过伤痕,尽量不碰到内力的伤口,将残余在边缘的毒血吸出, 再吐出, 如此循环往复。
林长缨咬着嘴唇,几乎呼吸停滞, 喉咙微动间, 讷讷地不知往哪看好。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沈清辞将毒血吐出,注意到她的异样,双肩微颤着。
“疼吗”
林长缨反应过来, 喃喃道“还还好,就是有点痒。”
“还这么敏感。”
“你”
林长缨顿时恼羞成怒, 撇过头来, 一把将枕头扔过去,“那你不也是, 每次摸你喉结都不愿意,一脸誓死不从的样子”
沈清辞顿时语塞, 气得不打一处, 只好将枕头垫到她的腰下,说道“坐好,以后受伤,一定要找军医看伤, 切莫大意,觉着没事就算了。”
“是”
林长缨应着,可也没有说出实情。
这次不比以往在平南军营里,没有女医,更何况伤还是在背部,她也只好让侍女帮她处理一下,明日进城再找医馆看看。
只是没想到当晚就被沈清辞察觉到了。
沈清辞见她不说,也没有逼问,借着微弱的月晕瞧见这腰背处还有一条陈年旧伤,以缝针黏合,手法干脆利落,愈合极好,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这缝针的手法不太像寻常大夫。”
林长缨饶有兴趣地玩起他这些药瓶,有些味道着实难闻,听他这么问,直接说道“这是小时候一位猎户叔叔帮我缝的,当时去边境小镇剿匪,第一次受了箭伤,被猎户娘子所救,懂些外伤就帮我医治了,不过”
她说着说着,才回想起什么,瞄了一眼沈清辞,小声道“不过你不介意吗”
沈清辞一怔,调着药膏的手顿住,思来想去,会意过来她今日何以不去找军医,心下不忍。
“瞎想什么呢在你危难之际,只要能救你,谁都可以,我自然希望你能平安无事,若非如此,也希望你有事时我能在你身边,以前遇到过太多因为虚无缥缈的伦理而罔顾人命,以后莫要如此介怀。”
林长缨沉声应着,沈清辞缓了口气,幸亏裂口不大,还不需要缝针,只要将腐肉挑去上药即可。
不多时,林长缨只觉一阵清凉在背上蔓延,渗着浓稠的药味,难以言喻,伴随着痒痛,她不由得倒吸口冷气,问道“你之前也遇到这样事”
沈清辞以火淬炼银针,先以药膏镇痛,动作极快地挑去腐肉,思索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遇到过,几年前和成风去岭南游历时,途径一座小村庄,见到一群人围在一家农户门口,屋内响起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屋外两拨人争吵不休,一堆人围着看热闹,还有个背着药药箱老大夫夹在中间,我派成风去了解,才知道原是这家农户的娘子临盆,可过去六个时辰了,一直生不出来,娘家人束手无策去找大夫,但是农户婆婆又因男女有别不准大夫进去,就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这怎么行”林长缨漫上忧虑,“那然后呢”
“我过去的时候,那些产婆满手是血的跑出来,说大出血根本止不住,我就让成风拦着他们,和那老大夫一块进去了。”
林长缨眸光一亮,紧忙问道“那血止住了吗大人和小孩都怎么样了”
沈清辞眸光暗淡下来,腐肉挑去后,剪了块纱布,沉声道“耽误太久,紫河车滞留,仍留在腹中,血根本止不住,只能保下孩子,最后我用银针让她提了口气,让他们说些临别的话,一个月后我离开这个村庄之时,就瞧见有红娘进出农户的家里,村里人都知道等守丧期一过,他又要娶新进门的妻子。”
林长缨咽了咽喉咙,垂下眼眸,沉沉应了声。
沈清辞处理好伤口,替她穿上里衣,叹道“这世上对女子本就不公,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嗯,以后不会让你担心的。”
林长缨少有的服下软来,沈清辞亦是难得见她这般,随即动作轻缓,替她系好衣襟的结带,愣是让她两手空着,不知往哪放才好。
“回去这个地方不要碰水,每日我都会帮你换一次药,不出一月就会好的。”
林长缨无奈地打了个哈欠,这熟悉的味道竟和王府一样,让她晃了下神,心生困意,原本还想再多讨杯茶喝,不料他却下床有意带她出去。
“你你这就赶我走了”
沈清辞一怔,复又沉声道“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不能平躺就侧躺着睡,等会儿我让侍女带些床褥垫软一些,觉着伤口痒也不能去挠它”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医嘱,宛如先前受伤时军医文叔交待一般,简直如出一辙,她耐心听着,只好应声,朝他抱了下。
“真不愧是温太医的徒弟,唠叨起来也和他一样。”
沈清辞顿时怔住,手悬在半空中,回神过来,没有和以往一样拍着她的背,只是环抱她的腰,说道“十天后那次海上宴会你怎么看”
林长缨蹭了下他的心口,只觉熟悉的药香萦绕,眼皮一抬一合,喃喃道
“蔡全成这家伙竟敢私联东瀛商队,肯定有猫腻,而且舅舅说这条商船是东瀛人所建,出席宴会,查处身份的人都极为严格,一般人都混不进去,本来我还想装作他的侍女混进去,不过现在你来了,那就”
沈清辞眉眼一挑,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猜到她想要干什么,无奈之下,刮了下她的鼻尖。
“就你鬼点子多,居然”
忽地,营帐外传来士兵的轻唤。
“昔王殿下,今晚一切安好,并无异常。”
“那就好,我只是来有事请教一下先生,不用管我。”
“可先生好像已经熄灯了”
林长缨心下不妙,“他怎么来了”
“先躲起来。”
沈清辞观望着四周,拉着她到床上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她身旁,趁机遮掩住,佯装一副正打算睡觉的样子。
她掀开被子一角,小声问道“难不成你要让他进来”
“他是昔王,我现在不过是个先生,没理由不见他。”
说罢,沈清辞还给她的背垫了个枕头,理好被子,放下床帏。
林长缨终是无奈,这明明是正经夫妻,现在怎么那么像偷情
思及此,干脆翻了个身睡好,困意袭来,倒是好奇沈怀松来找他干嘛。
须臾间,沈清辞抬头一看,幕帘掀起,伴随着缕缕凉风,月辉迸溅在银甲上,沈怀松自营帐外走入,二人对视,他稍稍愣住,似乎也没想到竟会这般等着他似的。
“看来先生还未睡,知道我要来,却又不点灯。”
沈清辞面色平淡,随即拂了下衣袖,沉声道“殿下今夜前来,想必是因为今日的比试在耿耿于怀吧”
一语道出心中话,沈怀松攥紧了手中长剑,沉声问道“正所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先前早就听闻我朝的天宁阁就是使用软剑此等神兵利器,暗杀奸臣佞贼,以此匡扶朝政,可惜从未亲眼见到过,是吧先生。”
沈清辞凝眉一紧,屋内并未点灯,锦帘倾斜而入的月光照拂,沉寂在房内,昏暗中,只得瞧见她眼底翻涌而来的精光。
他垂眸,看向睡在枕边林长缨,呼吸悠长,缕缕渗着暖意。
仅是一瞬的动作,沈怀松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过来,上前要去查看,不料刚走到床边,沈清辞起身制止他,也不打算隐瞒。
“我让她睡着了,别吵着她。”
说罢,放下床帏,只身从床上起来,随即慢慢撕开脸上的皮面,明眸一刹间,掩映着眼底的眸色。
奈何这一幕被沈怀松亲眼看到,仍是愣住了,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真的是你,沈清辞。”
沈清辞也不觉着意外,沉声道“看来墨寒玉那家伙已经找过你了。”
“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故意以那次歌舞来试探我就知道了,他现在人呢”
沈怀松双手交叠在身前,有些不情愿,沉声说道“没抓到,被他跑了。”
“猜得出来,这家伙不是那么好抓,更何况,你还有把柄在他手上。”
沈怀松一怔,回想当日墨寒玉轻声细语,终是绕不过他,“是他告诉你的”
“我后来自己查到的,三年前林将军旧疾突发,你提议先行带兵回城,却执意要长缨跟着你同回,只是没想到她不放心林将军,就决心留下照顾,事后还有你的亲兵出现在垂岭附近看守,我就知道,你是明知有事发生,却又不出手阻止。”
沈清辞徐徐说来,落在沈怀松的耳畔,只觉周身的冷意侵袭而入,喃喃问道“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但我也希望,往后,你少出现在她面前,待墨寒玉和江南的事处理好,我会带她走,天宁阁也会解散,不会妨碍到你的宏图大业。”
忽地,幽幽笑声起,沈怀松敛回神色,慨叹道“沈清辞,在她这里,你和我都是半斤八两,我没有输,你也没有赢,先来后到,终究还是个笑话”
沈清辞眉心微蹙,眸光凛冽,“还记得那日回门在家宴上所说吗”
沈怀松微愣。
“你怎知,不是我先遇上的”
悠悠回荡在耳畔,沈怀松嘴角稍扬,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往回走,在掀开幕帘之际,回头看向床帏,依稀掩映着酣睡之人的身影。
“好好照顾她。”
丢下这句,他便往营帐外走。
沈清辞坐到床边,掀开床帏,讷讷地看了好久,不多时,林长缨许是觉着闷热,踢了下被子,还攥紧他的衣角,喃喃呓语着,只余他一人听到。
落到此处,他的眸色更为深沉。
半斤八两,好像说的也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