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刻体会到了如果没有身份证, 在羊城是怎样寸步难行的滋味了
以前也曾身无分文过,可那会儿了无牵挂,住哪儿, 吃什么,都没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携带了一笔巨额现金在身边,腹内还有一个需要营养供给的小家伙, 我就不会再那么随意了。
起码不会再去睡kfc了。
我躲到一个小超市,跟老板借了电话拨打给了戚三瀚。
“喂”他几乎是秒接, 即使是陌生号码的电话, 我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期盼。
“是, 是我。”我略过了尴尬的称呼, 即使心里对他早已经没有了介怀。
“儿子”戚三瀚激动地叫起来, “真的是你我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以以为你出事了,还还出去找过你, 你尤阿姨拦我,交警也拦我, 都不准我过去”尾音里带着哽咽, 显然是真的担心受怕了许久, 我还听到了电话里头传来了尤女士安慰他的声音。
我不禁为之动容, 这一生, 我被人如此深切牵挂的, 也就只有他了。
“我没事, 昨晚有救援队上门接我,我走得匆忙,忘记带手机了。”我揉了揉酸涩的鼻子解释道, 昨晚走得的确匆忙,除了钱和平板电脑,我什么都顾不上。
想到戚三瀚不顾崴着的脚,也不顾特级台风的天气,执意外出找寻我,我再次动容,眼角涌起一丝涩涩的湿意,忍不住叮嘱道“你的脚伤还没好,不要四处乱走
“好,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听你的”戚三瀚一边应着,一边笑着,像得到嘉奖的小孩似的。
戚三瀚的确对我言听计从,按照我的话,没有再外出找我,也依照我的请求,给我订了一家酒店。
是一家五星酒店,戚三瀚知道我会拒绝,先斩后奏的告诉我,订金已经下了,而且这个特强台风来势汹汹,别的酒店都关门了,就只剩防御设施最安全的五星酒店还在营业。
台风足足肆虐了羊城三天,留下了一地狼藉,才败兴而去。
我也在五星酒店呆了一个星期,过了七天奢靡的生活。
前三天,我几乎足不出户,除了用平板画画,便是睡觉。
最近我十分嗜睡,睡眠质量不错,或许是临睡时在听育儿相关的书籍,我掌握了不少育儿知识,纷杂的念想也渐渐偃旗息鼓了,脑海里充斥着腹中正在成型小生命的一切,它的出生,它的性别,它的长相,它的名字
后四天,我都在忙着另寻租房。
台风之后,租房的那片区域的水还没完全退下,听说还倒了好几处旧建筑物。
经此一劫,我深知租金便宜的房子,的确不能随便住进去。
好在那处租房只付了三个月的租金,损失不是很大。
在尤女士的帮助下,我最终选了一个老城区的一栋旧楼当做新的栖息地。
旧楼室内的装修很现代,只是外观上还留着民国时期独特的建筑遗风,一共五层楼,灰色砖瓦的三面墙上缀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绿幽幽的一片,和楼下那株紫得发红的三角花相得益彰,单是这天然独成的装饰,我便喜欢上了。
更何况,这个地段,离我妈住的精神病院不远。
虽然不能去看她,可是离她近一点,心也温暖一点。
租金是贵了一点,可下一次的台风,我不必再在黑暗里担惊受怕,也不再害怕雨水什么时候漫上来把人淹没了。
况且,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常住,顶多三个月,隆起的腹部再也藏不住了,我就离开。
我不愿自己的丑陋,被戚三瀚知道。
他把我当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我曾经摧毁过一次,不想再摧毁一次。
至于何去何从,我也已经有了打算,只要远离羊城,尤女士一定很乐意替我瞒着戚三瀚,在遥远的某个城市帮我租个房子安身立命的。
戚三瀚的脚伤还没好得彻底,就迫不及待的要帮我搬家了。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我住那么差的房子。
可我添置的东西并不多,除了那两部昂贵的手机之外,也就一些手稿草图和被褥衣物了。
所以我拒绝了戚三瀚的好意,自己一个人返回租房去收拾东西。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古旧的墙壁上仍残留了一条比我还高的水位线,河道岸旁散立着几个劳作的环卫工人,正挥舞着钉耙打捞河里的垃圾,扒拉上来之后堆在一棵蔫蔫的柳树下,招引了一群大黑苍蝇闹嗡嗡的萦绕不去。
空气里全是腥臭的腐烂气味,依稀还混着说不清楚的霉湿,普通人尚且承受不住这种恶心的气味,更何况是现阶段对气味特别敏感的我
我在角落里吐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股胸闷,慢慢的适应了洪水退后腥臭污浊的空气,极力忍耐压制胸口的发闷,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马上赶回租房,快点收拾完东西走人。
上了石拱桥,前方的高压电线下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一只猫儿或许是躲洪水时,爬上了一根高压电线杆上,洪水退了之后,它盘桓在上面,不敢不来,只“喵喵”地哀叫个不停。
一个消防员借助铁架子爬了上去,正用网兜抓猫。
那猫儿以为他要伤害它,一边呜呜地哀嚎着,一边凶狠地挥着爪子,十分不配合地躲到了电线杆的滑轮后,那里有几个鸟巢,或许就是靠着巢里的鸟蛋,猫儿才平安地活到现在。
那消防员脾气好,将猫儿当成了灵物,竟然跟它讲起了道理,惹得底下扶着铁架子的几个同伴哈哈大笑。
围观的人群也哄笑起来。
我心里一提,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几个穿着消防服的,都不是郑常健。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可是想了想,也是,怎么会这么巧又遇上呢
可是,偏偏就遇到了。
“你看老何那傻样”一旁的人似乎认识那个正和猫说话的消防员,开口嘲笑道。
“你上去也会跟他一样傻”一个带着大碴子味的东北音倏忽灌入了我的耳膜,我不由一怔,那赫然就是郑常健的声音
我讶异地睁大眼睛,那个背对着我,端坐在石拱桥栏杆上的魁梧男人,不是郑常健又是谁
“郑大哥”我失声叫了起来。
那堵高大的背影猛然抖了个大激灵,身体受惊吓似的朝前一倾,差点滑下河去。
也是郑常健常年多运动,反应灵敏,身手矫健,大手一撑石栏杆,转身,落地,带着惊喜的笑容稳稳当当的站在我的面前。
“小戚你终于回来了”他激动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慢慢地收回,只用一双热忱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嗯”我心里懊恼着,本想跟他道歉,由于自己的冒失,差点害了他落水,这河水常年堵塞,几乎成了死水,台风引发的洪水之后,更是填满了生活垃圾,又脏又臭。
可听了郑常健的话,怎么感觉,他在等我
“上次我去紧急救援站找你了,可是你不在,名字登记册也没有你的名字,后来,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了那天救援你的伙计,知道你住在那儿”郑常健的手遥遥一指,正是我租住的那栋房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试探,“水退了你也没回来,是住在朋友家吧”
我脑海里闪过了金蠡的影子,尘封在心里的酸楚如蚂蚁啃啮一般疼痛起来,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钝痛席卷全身后,我才晃回了神,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没有,早搬出来了。”
“哦”郑常健很高兴,似乎想说什么,肩膀却被他的同伴重重一拍,倒退了一步。
他的同伴满脸的揶揄“好呀老郑我就说好不容易等来了放假了,你偏偏不好好补补觉,非要拉着我一起跑回重灾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性善良,体能好,抢险救灾完了,还要给老百姓重建灾后家园,原来你是为了他啊”
“滚犊子”郑常健喝骂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
他同伴耸耸肩哈哈一笑,朝郑常健和我挥了挥手,转身真的离开了。
“小戚,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啊”郑常健看着我,眼里的惴惴之色一览无遗。
“我也不是文化人啊。”我笑了笑,只拿了高中文凭的我,虽然找不到待遇高又轻松的好工作,可每一份工作,我都认真对待,只是每每站在肖夙宸的面前,总会不自觉的矮他一等。
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拿到斯坦福大学硕士的学位,金蠡的目光或许就会落到我的身上了
怎么又想起他们了呢
我泄气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郑常健同伴远去的背影,不禁羡慕起他们多年的友谊养成的默契,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上次,谢谢你”郑常健从裤兜里取出了一盒钙片,晃了晃盒子,发出“咔咔咔”的细小撞击声,咧开嘴巴笑道,“我每天都有按要求吃两粒哦”
“应该是我要谢你才对啊”我好笑的看向他,“谢谢你的外套和毛巾。”
台风那天,他除了送我夹克和毛巾,还帮我挡去了记者的镜头。
后来,我洗干净了他的夹克和毛巾,寄回了他所在的消防局,只是太粗心了,把新买的一盒钙片夹在了其中,一同寄了过去。
那是补充孕期体内钙的缺失,有利胎儿骨骼的发育的钙片。
当然了,普通人也可以吃。
郑常健一定误会了是我专程买给他补钙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双十一快乐我想在天冷之前写完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