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五分钟里, 我的脚下摇晃了几次,眼前也黑了两次。
黑暗里,一切声音都变得如此的敏感尖利, 盆器倾斜的声音,吊灯相互碰撞的脆声, 桌椅剐蹭地板的声音就连江淮泽胸膛里怦然加剧的心跳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淮泽和我一样害怕未知的天灾, 或许,他比我还害怕, 因为他还怕失去我。
我紧紧护着小腹, 脑海里闪现了天灾之后大厦倾倒, 残垣断壁, 哀鸿遍野的惨烈画面, 三十三层的高楼,一旦倾塌,我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结果。
江淮泽也想到了同样的画面, 攥着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掀开紧急蓄电池的盒盖时, 或许是因为紧张, 打了几次, 最后才拍开盒盖, 带我离开了这套困住我将近一个月的奢华牢笼。
我才发现, 他的掌心全是汗渍, 黏黏的, 热热的,却沉稳有力,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电梯居然还亮着, 应该是停电触发了小区的应急发电设备,只是电梯卡在了二十四楼没有变动,显然地震发生时,有人刚好在电梯里。
借着手机的照明,江淮泽将我揽在身侧,顺着逃生楼梯疾步往下走去。
不时遇到了拖家带口涌入逃生楼梯的人,有老人的咳嗽声,有女人的尖叫声,有男人的喘息声,也有小孩的哭喊声
也不知往下走了多少层,只听到楼梯窗外此起彼伏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依稀还伴有让人头发阵阵发麻的爆炸声。
身后一个女人惊叫一声,她大概是太慌乱了,竟然一脚踏空,重重地撞到了我的身后,我吃痛地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的抓紧身边的江淮泽,可身体还是受力朝前扑去。
黑暗中,我吓得手脚僵硬,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以为,我跟腹中小家伙的缘分,要到此为止了
“别怕,别怕,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哭了”一个低喃而轻柔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
是江淮泽的声音
我才发现一只大手不停的在我的脸颊里轻擦,揩去湿漉漉的泪痕。
腰身也被一只铁壁紧紧揽住,两具胸膛紧紧的贴在一起。
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女人哀嚎抽泣的吟呻。
原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江淮泽不知哪儿来的臂力,生生将我抽离了那份巨大的冲力,那个一脚踩空的女人自己一个人滚落到了楼梯转弯口去了。
我这才听到了自己失控的声音很大声的啜泣声。
我伏在江淮泽的怀里哭了起来,将对天灾的敬畏,以及差点与至亲骨肉天人永隔的恐惧一一哭了出来。
直至嗓音哑了,江淮泽胸口的衣服湿了一大片,我才慢慢停止了哭声。
周围杂乱的脚步声也已经远远的听不清楚了。
“谢谢你。”我很不好意思的对江淮泽说。
“刚才,”江淮泽的手指有节奏地梳理着我后脑勺的发梢,声音渺远而醇厚,像从亘古的荒漠里传来,“我在想着,要是这栋楼坍塌了,他们挖起我和你的时候,是不是就分不开我们了。”
我呆了呆,喉咙好像被铅块堵住了似的,心里一阵难受,原本已经收住的眼泪,再一次弥漫了眼眶,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
大厦的门口一片狼藉,散落在破碎的玻璃块,花盆,也有布娃娃、衣架、衣服借着小区广场上亮起昏暗的太阳能灯光,我依稀只看到几个零星的人聚在那里,这栋大厦太高,谁都不知道如果它坍塌,会从哪个方向倒下,都不敢聚在这里,万一就从头顶砸下呢
江淮泽拉着我一刻也不愿停留,去了车库,钻入了车里,狂踩油门,一心想要驶离高大的建筑群,却没有想到遇到了大堵塞,被堵在了大厦附近的大桥上了。
很多从惊悸中晃过神来的人纷纷下车,在桥上打电话联系亲朋好友报平安。
江淮泽拍了拍脑门,显然也才想起了家人,赶忙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爷爷奶奶呢你们还好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江淮泽跟他的爷爷奶奶打电话,声音带着亲昵的撒娇意味,音质也染了些许的甜腻,却不烦人,和平时与我相处的语气音调截然不同
“什么你们刚才有给我打电话那肯定是楼层高,信号不好了,我没事放心你跟奶奶先呆在果林小屋里,那里安全就算没再震了,你们也不准离开果园小屋,等我马上过去,好好我去陪你跟奶奶哦,等等,我妈的电话进来了,我接一下她的电话。”
我无心听江淮沼跟江母的讲话,心里止不住的担心起小砚砚和我妈来了。
不知他们怎样了。
我妈住在精神病房八楼的单人间里,虽然一到晚上,护士会将配有安眠性质的药物给她吃,但那栋楼房是老旧的建筑物,已经建有一定的年月了,镶了大理石片的表层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好几处墙壁还爬了裂缝,我不知道那栋楼抗不抗震,会不会在这次的地震里坍塌。
我更担心的是小砚砚,他还这么小,地震来了,也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更不知道怎么躲,万一
我不敢细想,只觉得心急如焚,手脚一阵冰凉。
我深切地后悔着,不该没陪在小砚砚的身边的
刚才的地震,我能感觉到的,就有一次摇晃得很剧烈,茶具桌椅都移了位置,余震好像也有三、四次,他一个小小的孩童,要是吓坏了怎么办谁陪他度过这样一个可怖的夜晚
他还那么怕黑,从刚才的地震到现在,这座刚刚被天灾震慑了的城市还在黑暗里沸腾。
好不容易才等到江淮泽接完了电话,其实那会儿他正跟江淮沼通电话,可看到我围着他团团转,江淮泽便匆匆的挂了江淮沼的电话了。
“怎么了”江淮泽问道。
“江淮泽,我想去精神病院看看我妈”我十分着急的道。
“不行”江淮泽断然拒绝,“那边太远,途中又那么多的高层建筑物,穿越过去很危险,我不准”
“可可是,现在都不震了”我极力争取。
“羊城还从来都没地震过呢现在不也发生地震了”江淮泽打断我的话,打定了主意,不许我冒险去有建筑群的地方。
我在羊城生活的这些年,的确没遇过地震,台风倒是年年不落,多的时候,一年能有十几个台风陆续登陆,少的时候,也有六、七个。
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心里干着急。
“别胡思乱想了,没事的,等过几天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我再带你去。”江淮泽安慰我。
“那我能给她的护士打个电话问问吗”我权衡了一下利弊,知道说服不了江淮泽,便识趣的退而求其次,只要知道我妈平安,我也能心安一点。
江淮泽点点头,让我报出号码,拨通之后,他确定是照顾我妈的专职护士,才将手机转换成免提模式之后,然后递给我。
他还在提防着我向外界求救。
从王姐的口中,我得知了精神病院那边震感不是太强,一切安好,病患大多都在熟睡,没发生任何事故,也没发生太大的骚乱。
如果是别人,我或许不怎么相信,不过王姐是实在人,不会骗我的。
我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王姐的八卦属性还在,问我道“戚戚,你最近这些日子很忙吗都很久没来看你妈了”
江淮泽一把夺过手机,直接挂了。
他大可不必这样,我本来没有想过会向王姐求救,更不可能向她诉说我这些日子的经历。
“再让我打一个电话,我想知道我弟弟怎样了”
“不行”江淮泽拔高了音调,桥上车辆的近光灯打照在他的脸上,眉宇高高皱起,阴沉一片,显然,他是知道小砚砚住在金蠡那儿的了。
“江淮泽,我很担心小砚砚”我拉着绵绵长长的恳求声,“你帮我问,我就听听,只要知道他没事,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不知道是我的恳求打动了江淮泽,还是我最后的许诺凑了效,江淮泽犹豫了一下,便翻了翻手机联系人,找到了金蠡别墅的座机号码,别打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开免提,大概仍在提防着我的求救。
我只好凑过耳朵。
可是江淮泽比我高半个头,我根本听不清,只能踮起脚尖,双手攀附在他的减半上,才隐约听到手机那边的声音。
“呵”江淮泽显然很享受我对他的依附,嘴里牵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电话响了七、八下,兰姨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喂,哪位啊”
“戚书砚怎样了”江淮泽直奔主题,多余的一句寒暄都不想说。
“咦请问您是哪位啊”兰姨听不出江淮泽的声音,很是固执的追问起来。
“别废话,刚才的地震,戚书砚没事吧”江淮泽冷声问。
“哦,哦,没事,小少爷正睡着呢我们这房子牢固着呢请问,您是哪位啊,是少爷的朋友吗”
江淮泽径直挂了她的电话,眼睛神采灼灼的看着我,笑道“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都听我的,可不许后悔”
我马上后悔了
他是财狼本质,我怎么一着急,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你不要害怕,”江淮泽见我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微微敛着眉,无奈的道,“现在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震,市区太危险了,我带你回我爷爷的老宅子,那里的果林小屋非常安全,周围全是爷爷奶奶亲自种的果树,刚好现在正是吃糯米糍荔枝的最佳时节,咱们住上一两个月,等余震没有了,再找更好的房子住。”
我惊恐地后退一步,要见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是我这辈子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江淮泽仿佛没有看到我的神色,他眯着眼,陷入了自己构想的未来里。
“奶奶可喜欢花花草草了,你可以帮她修剪枝叶,别人都没有你安静,干不久这活儿,我也会去帮你,比起陪爷爷钓鱼,我宁愿给果树施肥,钓鱼真的超无聊”
还好,江淮泽的畅想被倏忽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然而,他只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瞳眸猛然圆睁,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抬眼冷冷的看着我,手做了个丢掷的动作,但到底没有将手里的手机砸下,而是拐了手势,挂掉了来电。
我心里正盘算着,该怎样打消江淮泽要带我去见他爷爷奶奶的念头,现在被他冷森的目光盯着,身体不寒而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像饿了许久的野狼,见到了我这只可供他饱吃一顿的猎物,露出了一双绿幽幽的目光。
我很怕他这样的目光,那是要把我拆吃腹中的决绝。
“江”
我嗫嚅着唇,刚说出一个字,江淮泽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江淮泽冷森的目光只掠了一眼,便愤恨的将手机一掷,那还带着铃声的手机在夜空里划开了一个弧度,径直掉落到河下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但直觉告诉我,跟那通电话有关。
而那通电话,明显和我有关系
我的心头猛然一跳,依稀猜到了,那是谁打来的电话了
可是,怎么可能
金蠡怎么可能会单凭刚才江淮泽打去的一个询问小砚砚情况的电话,就知道我在江淮泽的身边
可是,我的心仅因一个猜测,便“怦怦怦”地敲打起胸膛,仿佛要将我熄灭了的情与欲一起敲醒。
我正胡思乱想,江淮泽却是气急攻心,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抵在桥栏杆上,俯身堵住了我的唇。
他凶猛地索取着,发狠似的,要把我吞进肚子里。
风很大,将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也送进了我的耳朵。
“我去那好像是男的和男的在”
“嗷嗷真的诶”
我不知道江淮泽为什么突然不管不顾起来,我只知道,我被他吻得嘴唇生疼,又被迫昂着头接受他的吻,脖子很不舒服,就连双膝,也有点发麻发软。
更别提差点呼吸不上来了。
终于,江淮泽才结束了这个吻。
却还没有放开我。
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眸子却冷到了极点。
“江”我抖着身子,挣扎着要从他的桎梏里逃出。
“呵又想逃”江淮泽冷笑一声,“说什么担心戚书砚,其实就是想通知金蠡,你在我这里,是吧”江淮泽冷得近乎没有温度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渡叶舟妹纸投喂的10瓶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