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模糊间,我只记得被江淮泽抱了起来,耳旁依稀听到他惶急无措的声音“戚名你怎样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没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脑部晕沉空洞,浑身疼痛难耐,四肢虚软乏力,两只手本能地覆在腹部上,那里传来钻心的剧痛,像有一把锋利的绞剪,正一寸寸的绞断我的五脏六腑,痛得我蜷缩成了虾状,连抽痛声也发不出来,只觉全身被汗水浸没,胯裆那里更是湿涔涔的一滩。
我心头空寥寥的,意识已经飘忽到了一个虚无的地方,那里黑白两团烟雾在交织,却又泾渭分明,有个稚嫩的孩童躲在混沌里面,扯着稚嫩的嗓音在恸哭“爸爸,我好痛救救我,爸爸,救救我”
“宝宝,宝宝”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在向我求救,可是,眼前交织的黑漆漆白茫茫的烟雾里,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一句句奶声奶气的呼救在耳旁回荡,烟雾深处依稀有一个小小孩童的身影若隐若显,似乎离我很近,又仿佛很远,依稀是在我的左旁,又隐约出现在右边,我焦急、害怕,痛苦,可是,我拨不散周围那团浓浓的黑白烟雾,既找不到孩童的身影,也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只能漫无目的地奔跑,不停地呼喊,不断地寻找,就是寻不到孩童的踪影
我心头一阵悲凉,我和蛰伏在腹内已有三四个月的小家伙,缘分就这么浅薄了么
不行不可以
我抛开可怕的念头,在黑白烟雾里奋力寻找,也不知找了多久,直至呼喊的喉咙焦渴得叫不出声音,奔跑的脚步沉重得迈不动步伐,才后怕地委坐在地上,却来不及悲伤,就被身后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牢牢的束缚着,将我拖入了一个死寂的深渊里,眼前的黑白世界渐渐消失,最后连幼儿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周围只剩下冰冷无尽的黑暗
我独自一人在那个死寂的深渊里呆了很久很久,漆黑的上空才破开了一道小小的罅隙,一束浅浅的白光笼罩了下来,驱赶了周围的阴冷和黑暗,也刺得我的眼睛生疼,可是那束光亮如此的珍贵,我半眯着眼追逐着,朝着它飘忽而去。
意识昏昏沉沉中,依稀有金属轻放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疲惫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病人脱离危险,胎儿无恙。”
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我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轻轻飘飘的徜徉在一个春暖花开的空间里,那空间的尽头处,交织着两团黑白分明的烟雾。
我心里一动,朝着那团黑白的混沌奔去。
闪入那两团纠缠的黑白烟雾时,我终于又听到了那个稚嫩幼儿的声音了。
“爸爸,兜兜没事了,爸爸”
“兜兜兜”
“嗯爸爸说的,兜兜是兜住全世界的幸福和快乐的意思,所以爸爸才给兜兜取这个小名的”
我心里一阵愧怍,我学识不够,不太擅长取名,当年改名的时候,头脑就一片空白,被江淮沼好一阵催促,我怕耽误他的工作,便匆匆照着改名申请书上的字,选了其中的一个句子里的一个字,来当我的名字,那个字普普通通,跟我一样毫不起眼,那就是姓名中的“名”字。
从此,我就由“肖夙宸”变成了“戚名”。
有了前车之鉴,我给小砚砚入户口的时候,就没这么随便了,那段日子我耗了不少的时间去书店翻阅词典,备选了很多个觉得不错的名字,最终选定了“书砚”,就是想我的弟弟将来多读书,读好书,做个有学问的人,不要像我这样读书一团糟,连大学都考不上。
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我对取名更加的精挑细选,也备选了很多有寓意的名字,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取个小名。
兜兜也挺不错的,兜住全世界的幸福和快乐,虽然“全世界”对我而言太伟大了,我只要我的孩子一生健康安乐,事事顺遂,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不会被周围人轻怠。
“兜兜,你在哪里呀爸爸看不见你”
“爸爸不要着急嘛,兜兜要过一阵子才能和你见面呢”
是了,小家伙蛰伏在我的肚子里也才四五个月,还得再等上四五个月呢
可是,我能跟他对话,便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是这份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意识浮浮沉沉间,有好几个吵杂的声音在我的耳旁肆意的争吵。
“呵我就知道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还敢不承认戚书砚就是戚名给你生的儿子”
我听出了,这是江淮沼愤怒的诘问声。
他怎么又在质疑小砚砚的身份了
“小泽我不准你羞辱戚名”
这是金蠡的声音
是了,金蠡又闯入我的梦里来了,离开他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就坐在棋盘前,认真的思索着下一步棋,落子之后,他抬起头,朝我一笑,对我招手,让我坐到他的身边去
每次梦醒之后,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平息怅然的心情。
“呵羞辱到底是谁在羞辱戚名你不爱他,却要把他绑在身边狠狠地伤害他,他现在愿意和我好了,你又跑来做什么”
江淮泽的声音里夹杂着滔天的愤恨,他总是那么的冲动。
可是,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他在一起了虽然,他的确很喜欢我,收拾了当年霸凌我的两个人,可是,我怕他,怕他的阴晴不定,怕他的肆意妄为,怕他哪一天,用暴力逼我就范
“够了,小泽跟我回去,你打伤张晓船的事,我可以帮你摆平,不过爷爷奶奶让你马上去见他们你要是再任性,就不要怪我了”
这赫然是江淮沼的声音,一贯的冷肃,一贯的疏离,一贯的凌厉。
“哥为什么你总是帮着这个人渣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
“正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我才会管你的烂摊子你把张晓船打成那个样子,知道会被判多少年吗不是我跑去张家赔礼道歉,你能站在这里冲我咆哮”
“呵张家是什么东西哥,你会去赔礼道歉就算是去,也是去威胁利诱的吧哥,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
“你们不要再吵了要吵,回家吵去,别在这里大声喧闹,病人需要休息”
江家兄弟势同水火的对峙被一个柔美的女声掐断了,喧嚣的争执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我的耳根终于得到了安宁。
可是,我只能游荡在渺茫的烟雾里,再也回不到那片黑白的混沌中,找我的兜兜说话了。
朦朦胧胧中,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又在我的耳旁响起。
“你要躲我,那我离开就好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戚名,戚名”
还是金蠡,他又闯入了我的梦来了
我本能的想逃离,生怕他看见了我,又要抓我去给肖夙宸治病。
可是,我的目光还是下意识的四处搜寻,渴望看见金蠡的身影,然后笑着张开手臂,朝我奔来。
然而,白茫茫的周围,什么影子也没有。
“戚名,我对不起,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是因为我们的孩子才离开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能能怀上孩子你原谅我好不好不,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醒来好不好”
金蠡忏悔的声音太过真切,真切得就好像贴在我的耳朵细声呢喃。
我一阵激动,又一阵雀跃,金蠡并不嫌弃我这具畸形的身躯怀上他的孩子
眼眶下依稀有一串温热的水珠儿滑下,痒痒的,我很不舒服。
一只粗粝指腹的手轻轻的揩走那串水珠儿。
那是常年和棋子打交道才能在指腹上留下的老茧。
真的是金蠡
我努力撬开一丝眼缝,想要看个究竟。
在我脸颊上轻轻抚摸的手倏忽一顿,金蠡惊喜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来“医医生戚名醒了醒了”
一阵吵杂的脚步声灌入了我的耳膜。
我的意识渐渐回笼,身边好像围了好几个医护人员,一个白大褂俯身翻看我的眼皮,一束白炽的手电筒光晃得我眼睛生疼,我忍不住滑下了一串生理泪水,白大褂似乎说了什么,又去翻我的另一只眼睛,他的手沾染了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我的胃部抽搐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睁开睁眼,便侧过头,趴在床沿上,欲吐不能的干呕了起来。
“戚名”
金蠡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响起,他扶住了我的肩膀,让我靠入他的怀中,大手不停地抚着我的胸口,替我顺气。
我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
“戚名,你觉得怎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金蠡也不嫌脏,径直用手指揩去我嘴角的口水秽物。
“头头晕”我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只能偎入金蠡的肩膀上,这个阔别多个月的怀抱依旧如此的温暖,我深吸一口气,鼻翼里全是金蠡的味道,眷恋它的体温,也眷恋它的温柔。
“你砸伤了脑袋,伴有脑震荡,又刚醒来,头晕,想吐,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不过好好调养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了”医生笑了笑,斟酌了一下语句,才道,“呃由于你的身体比较特殊,饮食方面也要注意”
医生的一语惊醒了我,记忆全部涌入了脑海,所有飘忽的意识也全部归位,那晚我被张晓船的老婆和小孩压到,脑袋砸到了院子的水泥地板,痛得昏了过去。
宝宝我的宝宝
我慌乱的伸手去抚我的腹部,那个隆起的小山形状并没有凹陷,它是如此的明显,昭显着蛰伏在里面的生命之旺盛,除了能骗骗不明情况的江淮泽,在医生的眼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小家伙还在他顽强地盘在我的肚子里,陪着我度过了一劫
我喜不自禁地滑下了一串劫后重生的庆幸眼泪。
“他没事,还很健康,”金蠡的双臂环住我,两只手覆在我的手上,紧紧地扣住我的手指,低声道,“你一个人照顾了他这么久了,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们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一丝后悔莫及,似乎对昔日的错失怀有沉重的负罪感。
可是,他靠得我太近了
近到,我能数清楚他喷在我脖侧的呼吸,也能听到他胸膛的心跳一秒能跳多少次,还能闻到他身上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幽香。
那是专属肖夙宸的香水味。
这个动情地说着要照顾我的男人,在见我之前,先见了肖夙宸,还从他的身上蹭了香水。
我不知道他们是拥抱过,还是亲吻过。
一阵恶心袭入我的心头,我推开揽住我的金蠡,忍不住俯下身子,大吐特吐了起来。
“戚名”耳旁的金蠡如此的担心,却又如此的假惺惺,“你怎样了医生,医”
“我没事”我有气无力的打断他的话,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愤恨地挥开他贴上我后背顺气的手,艰难地挪着身子,抽离他的怀抱,冷声说,“我要出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鱼儿小姐姐浇灌的40瓶营养液
谢谢没心没肺小可爱灌溉的50瓶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