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金蠡全然没有料到我会推开他,晃怔在当场,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我才得以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
从前孜孜以求的温暖怀抱,太久没有汲取了,才会发现,就算失去了那缕游离不定的暖意,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的。
我刚把脚探下床沿,一旁的医生立马制止道“你现在还不能出院,脑震荡和体内微量出血,对你和对胎儿都不是好事,得留院观察一阵子,好好休养滋补,确定身体无碍了,才能让你出院。”
我心头微微一颤,“胎儿”这个词对于身为男儿身的我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自从确定了腹内多了一条小生命之后,我都是独自一人处于期待与忐忑相互交织的焦虑情绪里,无人诉说,无法释怀,后来又被江淮泽拘禁,整日整夜被恐惧笼罩着,生怕怀揣的秘密被江淮泽知晓,像他那样极端的人,又一心想我当他的江太太,一旦知道了我畸形的身体可以孕育小生命,我都不敢想象他会对我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出来
不过,我从江淮泽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原来病态式的黏附着、纠缠着、渴求着一个人,是如此的让人厌恶
我就曾这样病态式地黏附过、纠缠过、渴求过金蠡。
我攥了攥手,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肉里,针刺的微痛袭上了心头,我自嘲地笑了笑,慢慢松开了手,嚅了嚅唇,无声的对身后的金蠡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那样了。”
身后的金蠡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一只手悄然地伸了过来,落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滑入我的指缝里,似乎要和我十指紧扣。
我浑身一颤,慌忙挥开他入侵的手,心里涌起了一股悲凉,这个人,明明知道了我腹中有了他的骨肉,怎么还能这么狠心的用我所渴求的温情拴住我,以换取肖夙宸的安康呢
我和腹中的小生命加起来,都不及肖夙宸重要,是吗
恍惚之间,一股寒意袭入心头,我打了个寒颤,单手抱臂,双脚已经滑下了床。
“戚名”金蠡没再对我轻举妄动,只低声道“听医生的话,就住几天医院,好不好确保没事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回他跟肖夙宸的家么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过从前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我冷声打断金蠡的话“我知道了。”谨遵医嘱,对自己并没有坏处。
“那”金蠡小心翼翼的拉我的手,想把我拐回病床上。
我踉跄着脚步闪过他的示好,疲惫地道“我想上厕所。”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现在除了头昏欲吐之外,膀胱也很饱胀,很想得到解脱。
“我扶你过去。”金蠡还是贴了上来,双手稳稳地揽住我的腰身。
我才发现,金蠡已经脱离了轮椅,能站立走路了
我依稀记得,按照金蠡的腿伤,半年才能走路的。
却在我离开他的三个来月里,金蠡便已经克服了困难,只是步伐不怎么稳当,走路一瘸一拐的,比我还更需要人搀扶。
“你还是坐下吧,你的腿还没好全。”我挣扎着说。
“就几步,不碍事。”金蠡执意要扶我。
厕所就在正前方,就算我病得再重,也能自己过去,根本不需要金蠡多此一举。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金蠡了,况且,一旁还站立着看好戏的医生和护士,我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拿去跟别人分享八卦的谈资。
这是一套大医院的单间病房,宽敞,明亮,配备阳台,客厅,厨房和淋浴间,所需设备一应齐全,堪比酒店房间,对我而言,比我所住过的租房还要奢华。
“我自己进去。”打开了厕所的门,我对身后的金蠡说。
他没有说话,只帮我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普照一室,我赫然看到了正对面的那张镜子上映着的我和金蠡的面容。
我讶异地盯着镜子里的金蠡,从不曾想过,他会如此的消瘦憔悴
在我的印象里,他十分的讲究生活质量,本人也自律,一丝不苟,就算在重要的棋赛上棋输一着,和冠军失之交臂,抑或在那场可怕的车祸里伤了腿,都从未见过他这么不修边幅。
他几乎和上次见到的江淮泽一样,头发似乎长时间没怎么梳理了,乱糟糟的纠缠着,毫无光泽,倦容上布满了青色的胡渣,眼袋浮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我
他也在打量我。
我和他那双隐含眷恋与悔意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便慌乱地掩上门,阻断了彼此道不清的目光纠缠。
我懊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毫无血色的脸颊里,赫然浮起了一丝驼红色的赧意。
那是跟金蠡对视之后的结果,即便我的理智让我远离他,可心里深处,仍旧无法忘怀他。
倒是额下的眼角旁贴了一块纱布,那里有点痛,大概是在那场慌乱的闹剧里,被张晓船的妻子无意中挠伤了的吧。
也不知张晓船的孩子有没有伤到,那个孩子,也摔在了地上的。
想到了孩子,我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蛰伏其间的小家伙很顽强,牢牢地盘踞在我的肚子里,不离不弃的和我再续今生的骨肉情分。
我的心顿时安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