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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金蠡被送上救护车之前,我以为他会挺不过来。

    他陷入休克之前,又咳了几口血水,将胸前的白色衬衫染成了血衣,我处于恐惧与震悚之中,心惊胆战的怔愣着,完全失去了任何反应能力,直至他突然停止了痉挛,揪住右腹的手慢慢松了下去,整个人直挺挺的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我的喉咙才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身体先意识做出了应对,扑到了金蠡的身上。

    我没有学过护理知识,可是这一刻,身体从储存记忆库中挖掘出了有用的信息资料,模仿看过的影像,开始给金蠡做人工呼吸,一边做,一边呼唤金蠡的名字,也不知过了多久,金蠡才从喉咙里吁出了一口长气,直挺挺的胸膛终于恢复了起伏。

    我浑身是汗的瘫坐在金蠡的身边,才感觉到了手手脚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耳朵也才听见了小砚砚嘶哑无措的哭声。

    小家伙跌坐在地上,无措的抱着我的手机,显然是和白萱萱通完了视频,回屋找我时便遇到了金蠡昏死过去的突发状况。

    这是小砚砚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慑,他不知道金蠡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我的无助和恐惧,他也跟着无助和恐惧,便一味的哭,哭得撕心裂肺,哭了肝肠寸断,哭了很久很久,破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刮锅底一样难听。

    我努力让慌乱的心镇定下来,艰难的爬到小砚砚的跟前,将惊恐万状的小家伙搂在怀中,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救护车很快就抵达了,随车护士看了我一眼,似乎拿捏不准我的性别,问道“你是病人家属要跟车去医院吗”

    我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住快车的颠簸,于是识趣的回答“不了,我等会儿再自己去医院。”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瞳孔微微一睁,大概没有想到我真的是个男子。

    救护车离开了之后,我才隐隐觉察腹部揪扯出了丝丝的阵痛,心里一提,别是刚才受了惊吓,出现早产迹象吧

    我惶恐不安,害怕殃及腹中的胎儿,只有六、七个多月的小家伙,身体器官还没完全发育完,一旦生了出来,势必百病缠身。

    好在这痛意来得快,去的也快,我寻找金蠡的手机时,已经察觉不到先前那丝的疼痛了。

    刚才兵荒马乱的,金蠡的手机一时不知落在哪儿。

    我翻找了一会,手机没找着,倒是先在沙发的底下找到了一枚通身晶莹的观音玉坠,竟然是赤龙王送来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

    我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如也,原本挂在脖子的那块羊脂白玉送子观音,不知怎么的就掉落在这里了。

    大概是我刚才在给金蠡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弄掉的吧

    我捡起了玉坠,愕然发现它竟然裂开了一条细缝

    那条细缝由送子观音的胳膊处,蜿蜿蜒蜒蔓向腰间的肋骨,约有半寸之长,只是羊脂白玉通体凝脂无暇,不细看,还真的很难发现这条细小的裂缝。

    我早就听说过,玉石有灵性,会帮主人挡灾,难道刚才它替金蠡挡过了一劫

    我想起金蠡说过的话,它是被赤龙王开过光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玄幻的事情存在

    然而那块玉是戴在我的脖子上的啊难道因为是赤龙王开过光,有了灵性,连同金蠡也一起护佑了

    如果世间真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奇幻,那经常困扰金蠡的那个梦境,是不是真实存在于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心烦意乱地翻找金蠡的手机,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沙发的夹缝里找到了它。

    我重重地舒了口气,想立即通知江淮沼,让最有人脉的他先到医院去看看金蠡的情况,万一需要手术什么的,也好找最优秀的医生。

    没成想,输入手机的密码居然错了

    那是肖夙宸的生日,我深深的以为,金蠡的心里,还装着他的。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金蠡真的决定要遗忘肖夙宸了吗

    我心里一阵茫然,如果是从前,那绝对是我的福音,可是现在,我谈不上有多高兴,好像金蠡爱不爱肖夙宸,已经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了。

    肚子突然一动,蛰伏在腹部的小家伙竟然踢了我一下

    我摸了摸腹部,一股温情从心里缓缓沁出,流淌到四肢百骸,先前魂飞天外的惶恐之心,这一刻才彻底安宁下来。

    然而输入金蠡的生日,也还是错的

    我脑袋有些发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滋起,瞬间长成了磅礴的力气,不受控制的涌向身体的每个细胞,我竟然昏昏然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解锁了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解锁了的屏幕,发怔了好一会儿,恍恍惚惚的心似乎搭乘了飞往云霄的班机,仿佛穿过了星辰灯火,越过了碧落山河,再回首,依稀已成泛黄的日记,写着一段段不尽人意的悲欢离合。

    小砚砚的抽噎声将我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哥哥”小家伙扒着我的腿,抽噎着问,“哥哥去哪儿了”

    我能轻易分辨出小家伙口中最后的那个“哥哥”,指的就是金蠡,在我消失的那些日子里,金蠡成了他心里最特殊存在的人,既是亲人,又是严师,他已经习惯了有金蠡玩耍与教导的日子了。

    我揉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砚砚不要怕,哥哥生了病,送去了医院,有医生在,哥哥很快就会出院回家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很担心金蠡,他的腹部本来没事,却因为区分不了梦境与现实,就成了心病,只要触及雷区,旧痛就会复发。

    整理好情绪,我毫不费劲就找到了江淮沼的电话号码,今天早上他们还通过电话,名字就在通话记录的第一位。

    可位列二、三、四的,标注的称呼是“羊城王经理”,“春城毛经理”,“申城朱经理”

    我心里纳闷,金蠡什么时候接管金氏集团的生意了

    江淮沼很快就接通了我的电话,只是语气有些不善,声音也带着疲意“阿蠡,你是把我当神仙了吗我需要时间去查谁在背后搞鬼,最近不止你们金氏集团的连锁酒店出事,肖家的花木市场也出事了,肖叔叔也在焦头烂额中呢”

    我怔了一下,才干巴巴的道“是我”

    那边瞬间没了声响,江淮沼似乎没有想到会是我。

    我不敢浪费时间,急匆匆的将金蠡旧痛复发入院的事告诉了江淮沼。

    挂了电话,我才有时间消化刚刚从江淮沼那边听到的信息。

    难怪金蠡会跟金氏集团名下的连锁酒店经理联系了,原来是金氏集团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金家是做酒店发家的,后来发展成为了国内外有名的连锁酒店,金蠡父母车祸去世之后,家族生意由金楹夫妻打理,金蠡一门心思放在棋艺上,对金氏集团的生意毫无兴趣。

    没有到万不得已,金蠡是不可能插手家族生意的。

    一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可是,会是谁在针对金家呢

    还有肖家,也是被金氏殃及的吗

    还是这两家一起得罪过谁,现在遭到了报复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我。

    因为只有我,才跟这两家的渊源剪不断理还乱。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哪有能力对抗金肖两家况且,我并没有多恨这两家。

    金蠡曾在我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收留我,还让我读了高中,虽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肖家不认我,还任由我流落在外认贼作父,的确可恶,甚至抽我身体的鲜血,为肖夙宸补给生命的所需,可是,我从未想过要他们付出等同的代价啊

    我只恨他们断情绝义,在我妈已经受到了惩罚,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时候不闻不问,不仅听任她堕落到了淤泥深处,还推波助澜,让她成为羊城的笑话,这一生身上的污点如蛆附骨,身为子女的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没有马上去医院,一来,自己这个样子,多少会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刚才那个随车护士如同见到怪物一样震惊的目光,我不想再体验更多回;二来,金蠡住院的消息,一定又惊动羊城的棋坛与娱乐八卦记者,此时的他们一定像以往那样围堵在金蠡的病房门外,我贸然出现,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好不容易等到了太阳下山,黑夜湮去了浮华的喧嚣,我趁着夜幕的隐蔽,牵着小砚砚的手,提了一个行旅包,里头装的全是金蠡的换洗衣服,刚锁上院子的大门,正要前往医院看望金蠡时,手机却响了。

    一个未具名的电话,可我记得尾数号码,是今天用金蠡手机拨打过的江淮沼的手机号。

    我心里有点发怵,江淮沼打电话过来做什么,难道是金蠡出事了

    还是他终于腾出时间要收拾我了

    江淮泽对我的情感,曾经向江淮沼摊过牌,这是一笔烂账,江淮沼肯定会把它算在我的头上,认为我使用了什么手段,掰弯了性取向正常的江淮泽。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电话,那边竟传来金蠡疲惫却紧张的声音“戚名”

    金蠡醒了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嗯”我应了一声,惊喜地道,“你还好了么”脑袋里却闪现了无数的疑问,渴望马上到了他的跟前,从他口中寻求解答。

    他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光是听到兜兜的名字,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腹部那个不明原因的旧痛,是不是跟兜兜有关

    可我不知打从哪儿问起,或者说,我害怕知道答案。

    我不笨,金蠡曾和我说过他车祸昏迷时魂游过的那个平行世界,那里有他,有我,有肖夙宸,有这个世界里全部都出现过的人。

    还有一个让他死过一次的小孩。

    那个小孩,和我息息相关,却不是小砚砚。

    除了我腹中的小孩,还能是谁

    除了我的兜兜,还能是谁

    光是想到“弑父”的罪名要落在我的孩子的身上,我就无法接受,更难以承受。

    可是偏偏,金蠡梦境里的那个平行世界,很多事都跟这个世界差不多,尤其那个为肖夙宸捐赠骨髓的人,居然跟那个平行世界里一模一样,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

    如果这个世界是参照那个世界在演变,那么,我宁愿结束金蠡性命的人,是我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自我厌恶,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就想那么多,又那么阴暗路是人走出来的,还能逼着自己走进绝境不成么世界如此广阔,为什么不放过彼此,去别的地方走走又不是没有离开过金蠡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金蠡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仍难掩疲惫困倦,“我马上就出院,你们吃饭了吗,还想吃什么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们捎上。”

    这个人,也不知醒了多久,一直没有等到我和小砚砚出现在他的病床前,一定很失望吧

    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他好可怜,住院的是他,却惦记着我和小砚砚还是不是饿着肚子。

    “不用我和砚砚都吃不下,”我诚实回答,亲眼目睹了金蠡昏死、被送去住院,我和小砚砚都提心吊胆,丝毫没有进食的欲望,“我们还想”

    “还想来医院看我,是不是”金蠡低笑着,声音里略微有点开怀,“我都看见了”

    我一愣,猛然回过头,看向安装在院子里的那个摄像头,这个人,该不会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摄像头监看吧

    可是,他的手机不是落在家里了吗还能怎样监看

    莫不是借用了江淮沼的手机登录的

    恰巧江淮沼不耐烦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旁“行了,半条命都快没了,还不好好休息,非要出院,再出什么事,我可不管你了就你们破事多,今天这个住院,明天那个住院,都把医院当家了我天天给你们处理这个,处理那个,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也有老婆女儿要陪的好不好最近月月都不怎么理我了”

    江淮沼口中的“月月”,是他的女儿江畔月,我见过她的照片,长得挺像何琼佩。

    可是听江淮沼埋怨的口气,金蠡的情况好像并不太乐观,明明他的身体本来就没事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小砚砚一直不肯睡觉,连我讲的睡前故事,也兴致缺缺的,可当听见了院子里有了动静时,小家伙立马眼睛一亮,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口中嚷道“哥哥回来了”鞋子也来不及穿上,就迈开小光脚,“噔噔噔”的跑出了房间。

    我合上故事书,艰难的下了床,紧跟小砚砚而出。

    楼下,金蠡正被江淮沼搀扶着坐到了沙发上。

    他很虚弱,挎着肩膀,弓着后背,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锁,单单是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可是比起休克假死过去的样子,已经好很多了

    我真的害怕那具没有声息的躯壳。

    “哥哥”小砚砚兴奋地要冲下楼,奈何楼梯的台阶对他而言,还是太高了,他只能交换着两只小短腿,一级一级的挪下去,即使我在他身后喊着要他小心点,他也听而不闻。

    我站在护栏旁,没有跟着小砚砚的脚步往楼下去迎金蠡。

    因为我怕江淮沼。

    也怕江淮泽。

    江家兄弟俩眉宇之间多少总有些相似,却又不相似,身为哥哥的江淮沼目光太凌厉,洞察秋毫,是人间清醒,而弟弟江淮泽,却嚣张,骄横妄为,是唯我独尊。

    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即使长相差不多,旁人也能轻而易举的辨认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从前,我对这兄弟俩,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江淮泽对我的心思,又因不可抗拒的原因,被他囚禁在身边将近两个月,那段“同居”的日子里,我对江淮泽的看法有了改观,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憎恶了。

    甚至,我还一度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

    那日,我在医院昏睡时,隐隐听到了他和金蠡在吵架,他在质问金蠡,也是在护我,可是我醒来之后,直至现在,我都没能从任何人的口中得知江淮泽的丁点情况。

    或许,他已经被江家送去国外了吧否则,以江淮泽的霸道骄横,早就不管不顾的杀到这栋别墅来,要抓我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去了。

    在江淮沼看来,让江家幼子陷入疯逼状态的人,罪魁祸首当然是我,江淮沼可不是个善类,相反,他睚眦必报,真要清算的话,肯定什么烂账都算在我的头上。

    所以我怕他们两兄弟。

    江淮沼往楼上目光一掠,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我便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别开视线,努力将自己的腹部隐藏在黑暗的护栏阴影里,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却十分憋屈,又不是我造成江淮泽这样的

    对于我怀孕一事,江淮沼肯定是知情了,至于他是怎样看待我,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走了。”江淮沼冷声说着,果然转身离去了。

    金蠡轻轻抚着小砚砚的脑袋,在江淮泽身后说道“那件事”

    “知道了,”江淮沼头也不回的朝他摆了摆手,“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我依稀觉得,他俩是在讨论是那件到底是谁在背后刻意针对金家与肖家的事。

    院子外汽车引擎声渐渐消失了之后,我扶着栏杆,慢慢的走了下来。

    却在金蠡的两米开外停住了脚步。

    因为我看到了金蠡惨白的脸更加的灰白。

    他落在我腹部的目光紧森然而凌厉。

    他在忌惮我腹中的小生命

    可那明明也是他的骨肉啊

    我心里很难受,下意识的转身要返回楼上,手心却被金蠡紧紧的抓住了。

    “戚名,别走”金蠡稍稍施力,轻而易举的将我拉到他的跟前,张开双臂,将我和小砚砚纳入了他的臂膀里,脸轻轻的贴在我臃肿的腰上,叹息似的道,“我在监控里看到你牵着戚书砚,还提了个行李包走出了院子,我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

    我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金蠡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竟然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要离开他。

    我很想告诉他,就算我要离开,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

    否则,我这样畸形的身体,就算敢上哪家医院待产,心里也害怕医生会将我和同样畸形身体的骨肉一同当做研究的试验品啊

    “我不走。”我轻声回答。

    金蠡喟叹一句,慢慢的把脸移到了我尖尖的肚子上。

    可迎接他的,是我的胎动。

    小东西竟然隔着我的肚皮,踢了金蠡一脚

    金蠡浑身一颤,维持着僵硬的身躯一动不动。

    我就算看不见他的脸色,也能猜到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金蠡本来就对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忌讳,他这一踢,更像是直接向金蠡宣战了

    “他在和你打招呼呢,”我努力化解金蠡心头的疑虑,柔声说道,“他也是这样和琪琪姐打招呼的”李琪琪虽然不常过来,但奇怪的是,她每次过来,金蠡都不在这里,好像他们之间,早就约定了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我不清楚金蠡有没有信我的话,我只知道,他与我有身体接触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我的肚子。

    这让我心头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他隔空盯着我的肚子的时候,我总觉得那目光不善。

    有时我沉浸在画画时,会猛然察觉一束寒芒射了过来。

    等我凭着感觉看过去时,金蠡却低垂着头,认真的下着棋。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再一次产检之后,我胸部涨奶的变化,到底还是被金蠡知道了。

    他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似乎对我的身体变化充满了探索欲,会趁着小砚砚不在身边的时候为非作歹,尤其是小砚砚被古北老师接去上早教课之后,更是光明正大的在客厅、厨房,甚至是阳台这些没有隐私可言的场合耍流氓,即使周围林荫密布,很远的地方才有建筑物,我也觉得很羞耻,然而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半推半就,再到后来,因为被搓揉吸吮之后,胸部的确缓解了那股不舒服的肿胀感,渐渐的,我也就愿意了。

    金蠡甚至给我买来了孕妇装的文胸,气得我浑身发颤,好几天都不肯搭理他。

    可可是不可否认,穿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9月6号,李琪琪结婚那天,是羊城上流社会的盛大庆典喜日。

    金蠡带着小砚砚,还有我的份子钱,一同去了李琪琪的婚宴,他到底是羊城高门大户的继承人,又是棋坛上的风云人物,就算李琪琪不喜欢他,可李父身为羊城高官,李家与金家向来有人情往来的情分,当然会邀请他了。

    我没想到的是,江淮沼竟然也出席了

    不过,江淮沼是以新郎那方邀请去的宾客身份出席的。

    羊城很大,可是名门望族的上流社会很小,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圈子,老一辈的,小一辈的,枝枝蔓蔓,盘根错节,谁和谁都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可谁和谁,也都是沾亲带故。

    李琪琪是一边上新郎的婚车,一边和我视频通话的,刚才,她的一个远房表弟充当了她的送嫁弟弟,将她从李府背到婚车车门,新郎接住她,又横抱着她上了敞篷婚车。

    那一刻,李琪琪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全然没有因为江淮沼的出现而坏了出嫁的好心情,我想,她是真的摆脱了与江淮沼的那段旧情,全身心的经营起这一段美满婚姻的。

    跟李琪琪结束通话时,意料外的,竟然又有一个熟面孔闯入到了我的眼帘里。

    是肖惟扬。

    羊城李府嫁女,当然少不了宴请肖家了。

    代表肖家出席的,是肖惟扬,他满脸笑容的携带着现任妻子,一个曾经浸淫过娱乐圈的女明星,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我和李琪琪的视频通话的背景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妈妈了。

    她被关在了精神病院的捆绑室里,一个人游荡在只有四堵雪白墙壁的狭小空间里,如果有过一秒的清醒,是不是马上会再次崩溃了

    有谁在乎她那一秒的清醒

    所以当我抵达精神病院的门口时,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只戴了个口罩,算是简单的掩护了本来面目,填了访客单,连王姐都没有联系,就进了精神病院。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接待了我,她大概是新来的,不懂套问信息,径直就把我带去了关了我妈的捆绑室门口。

    透过门上方那扇小小的、厚厚的玻璃窗,我终于看到了阔别了大半年的妈妈。

    她穿着捆绑服,两只手交错被长长的水袖捆绑住,枯坐在铺在地板的塑料棉垫上,脑袋一晃一晃,神情呆呆傻傻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一处,却毫无聚光点,仿佛放飞了思想,魂魄不在身体里。

    “妈妈”我贴近那扇玻璃窗,哑着嗓音喊她,或许是禁闭门太厚,或许是她的世界里,已经没了人,没了声音,没了别的东西,她听不见我的声音,保持着枯坐的姿势摇头晃脑,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的喉咙仿佛堵住了一块石铅,上下不得,卡得难受,鼻子更是一阵辛酸,眼眶蓄了泪,悄无声息的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她又胖了。

    原本臃肿的身材,还能看出当年婀娜的线条,可是现在,已经看不见腰线了。

    她的头发更枯了,也更少了,像奚县早冬的原野之草,已经没了多少的生命气息,全然没了记忆中黑绸缎瀑布似的盎然。

    我听不见她的声音,我猜,她画眉鸟一样婉转清脆的嗓音,也应该没了,变成了乌鸦一般的粗嘎难听了

    她的手指藏在了捆绑服里,记忆中的白皙纤细十指,后来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皱,指甲也失去了光泽了,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沟壑,发疯的时候四处乱抓,抓别人,也抓自己,指甲破损了,裂开了,流血了,她都不知道痛。

    我心里异常的难受。

    那个男人,在和现任妻子卿卿我我,肉圃酒池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秒,想起这个也曾与他恩恩爱爱过的结发前妻

    回到别墅,金蠡和小砚砚还没有回来。

    或许是见了我妈,我的心情极度阴郁烦躁,好几次午夜梦回奚县,我浑身是汗的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然后再也很难入睡,只能钻进金蠡的怀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酝酿睡意。

    最近小砚砚又勇敢了很多,晚上起夜时,身旁没见到我或者金蠡,都没有大哭大闹了。

    可是今晚,我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后,愕然地发现,床畔空无一人,金蠡居然没在。

    夜深人静,他上哪儿去了

    我以为金蠡在楼下的客厅里研究棋谱,倡棋杯的决赛在十月份举行,不远不近,可今年他已经荒废了上半年的时间,下半年,他一场都不愿意输。

    可当我往楼下看去,客厅一片漆黑,金蠡不在。

    然而客厅的大门敞开着,墙壁上的挂历被突然闯进来的夜风刮得噼里啪啦作响。

    金蠡在院子里

    他在那里做什么

    我心里疑惑,换了一套干爽的睡衣,慢慢的摸黑下楼,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夜,我能清楚的看得见门外渗入的一线浅浅的光亮。

    靠着这点光亮,我毫无障碍的绕过了家里的每一件家具,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

    漆黑的院子里,一条人影安安静静的坐在藤椅里,一点火星融入在夜的浓黑里,明明灭灭的,像一盏指明灯,尤为明显。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气味。

    金蠡竟然在抽烟

    我从未见过金蠡抽烟

    即使他在那段肖夙辰病重,受我胁迫,不得不和我结婚的颓靡日子里,都没有沾染烟草。

    “金先生”我喊道。

    藤椅上人影的红点一晃,马上熄灭在了黑夜里。

    空气中的烟草气味更浓了。

    “你怎么醒了睡不好下来怎么都不开灯”金蠡一连串不满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过来,人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的跟前,“还是又做噩梦了”

    “嗯,做了个不好的梦”我老实回答。

    同床共枕,他当然知道我最近被恶梦缠身了。

    “怎样不好的梦”金蠡问,他似乎察觉了我的精神还不错,便扶着我去了花树下的藤椅里,空气中的烟草味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也没怎样,”或许是理智被黑暗里的猛兽啃食、分解了,我原本不打算提的梦境,这一刻就有了说的欲望,“我梦见在老家的时候,被一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拿着一根很粗的木柴追着打,我很害怕,不停地跑,不停地躲,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的跑,怎么躲,只要一回头,那个人就出现在我的身后,挥舞着那根带刺的木柴,就要轮打上来”

    “别人都说,下半夜的梦都是反着来的,你梦见有人打你,其实是有人疼你。”金蠡别具一格的安慰我说。

    我都要怀疑这个人其实是信神佛鬼怪的了。

    “你怎么坐在这,也做梦睡不着吗”我问。

    金蠡似乎的确有心事,依稀在纠结,要不要对我和盘托出。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夜风也偃旗息鼓了,只有草丛下的蟋蟀在肆无忌惮的狂欢。

    “我也做了个不好的梦,”金蠡略显烦躁的伸出手,想去拿石桌上的那包烟,却猛然收回了手,大概意识到了身旁坐了一个孕夫,便自觉的控制住抽烟的冲动,嗓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带出一丝的空泛,“戚名,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

    我心里一提,关于金蠡常常复发的旧痛,关于兜兜的名字,这些一直被我刻意压在心底,不愿去正视的疑问,终于还是摊开摆放到了彼此的面前。

    “记记得”我艰涩的回答。

    “那个梦里”话音未落,金蠡突然痛苦地吟呻了一声,黑暗里,我只看得见金蠡抱着肚子,头趴伏了下去,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金先生”我吓了一跳,突然明白了金蠡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院子里抽闷烟了

    他一定是再次陷入了那个“旧痛复发”的梦魇里了

    在那个梦境里,金蠡死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之手。

    身为当事人的金蠡,只要一想起自己被捅的那一帧画面,灭顶的剧痛就会啃噬四肢百骸,直至肉身彻底死去。

    我不知道金蠡到底尝试了多少回死亡之痛,我只知道每一次,他都游荡在生死的边缘里。

    而且这旧痛说复发就复发,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慌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搀扶金蠡,才发现只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手臂已经湿涔涔的一片,明明他刚才扶我过来的时候,是干干爽爽没有一滴汗渍的

    “手手机”我惊慌失措的寻找起手机来,要拨打医疗救护电话,然而我的手机在卧室放着,而石桌上就只有一包烟,一只打火机,金蠡的手机也不在这里。

    “我没事,不不用打电话”金蠡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说的极慢极慢,仿佛每一个字节都缀了千斤坠,无法顺畅的说出来。

    “可是,可是我怕”我慌了神,虽然不知道金蠡到底承受的是怎样的痛,可我也能体会出那种痛是绝望的,无休止的

    金蠡用极致的痛苦吟呻回答我。

    我几乎都要冲去客厅打电话了

    “戚名,戚名”金蠡的手紧紧的攥着我,“咱们的孩子,改改名,改个名,好不好”

    他的声音哀哀的,手指是颤巍巍的,手心是湿漉漉的,就连刺入我手掌肉心的指甲,也是软绵绵的。

    他果然在忌惮我肚子里的小生命

    可是,他还想和我一起生活

    也想尝尝天伦之乐。

    偏偏害怕梦境成真。

    原本半软化的心,这一刻彻底的软化了

    “好,好”我抱着他,感受到了他的痛,眼泪瞬间浸湿了眼眶,决堤似的滚落了下去,“不叫戚久安了,叫戚还安,戚还安”

    上次被金蠡提醒了之后,我就有了给兜兜改名字的念头,“久”字是不能用了,就换了一个“还”字,也是希望兜兜一生顺遂,无灾无病,平平安安。

    怀中的金蠡似乎平复了些许的剧痛,他慢慢的支起了腰身,昂起脸,黑暗里,我只看得见他脸上分布了两行泛光的粼粼水痕。

    金蠡竟然哭了

    我一时无措,难道“戚还安”这个名字,他也不满意吗

    “不要叫兜兜”金蠡哑着嗓音开口祈求,“别叫兜兜,好不好

    “可是”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依稀明白了金蠡纠结的根本不是“戚久安”这个名字,而是“兜兜”这个小名

    可是,“兜兜”这个小名,是小家伙在梦境里与我交流时的自称啊是小家伙给自己取的小名啊我怎么好改呢

    我心里是不肯的,然而却没有办法将“兜兜”来源告诉金蠡,因为这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和金蠡梦境的平行世界一样无迹可寻。

    “那个小小东西就叫兜兜”金蠡的声音顿了顿,硬生生的把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小崽子”,改成了“小东西”。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眼前闪现了一片刺眼的白光,耳朵也有一瞬的失聪。

    果然如此

    蛰伏在我肚子里的小生命,还没有降生,就被金蠡贴上了“弑父”的罪名。

    “戚名,好不好,好不好”金蠡的嗓音透着绝望的喑哑。

    我无法坐视无辜的小家伙被标上“弑父”的罪名不理。

    我也无法无视金蠡的苦苦哀求。

    明明是一个在棋坛上睥睨群雄的风云人物,却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雄鹰,无法遨游天空,无法捕猎,无法抢夺食物,只能痛苦的待在原地,等着生命在体内一点一滴的流逝。

    这样做小伏低的金蠡,这样脆弱可怜的金蠡,全都是我所未见识过的。

    心里一个声音在应和要不,就同意了吧

    他那么可怜,都哭了

    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名,什么名字不能叫

    可是马上又有一个声音站了出来大声反对不行这是兜兜的名称权,不能擅自改动

    别一看到他哭就心软,他没少让你哭吧,那个时候他心软过吗

    两个声音闹嗡嗡的在我的耳旁唇枪舌剑的争辩起来,一时将金蠡的声音压了下去。

    “戚名,戚名,我痛”金蠡抽着冷气,又吟呻了起来。

    “好,好,”我终究还是心一软,退让的话就冲口而出了,“改,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是00呀妹纸的6瓶营养液,谢谢鱼儿妹纸的5瓶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