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林振的反对，林九稚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下意识的反应，将手中的报名表往后藏了藏。

    始终将没眼力见贯穿到底的蒋之莱“咦”一声，看到她手中的东西，好奇宝宝状，“这是什么林同学你要参加什么比赛吗”

    林九稚“啊”了一下，脑海迅速挑拣着搪塞理由，但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季延西平淡而低哑的嗓音，“蒋之莱。”

    声音顿了下，却不带任何刻意，“别耽误人上课。”

    林九稚抬眸，和他的目光简单触碰了下，他便移开，率先迈腿，身后落下一句，“走吧。”

    蒋之莱心大，还抬手专门看了眼手表时间，小声呢喃，“可离上课不是还有五分钟吗”

    说完，蒋之莱便追了上去。

    林九稚没动，看着季延西颀长的背影渐远，抬手看了眼手中报名表，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很细微又很奇妙的错觉。

    自己刚刚那对报名表的掩护，好像没逃过他眼睛。

    林九稚看着报名表片刻，意识到他们又不是林振。

    她躲什么

    林九稚上楼梯往教室走时路过11班，无意瞥见窗边第一个位置上立着瓶白色酸奶，大概是觉得眼熟，便多看了眼。

    楼下天街种了很大一颗百年榕树，枝繁叶茂，正巧有三楼高，有枝条探进教室外的走廊上。

    林九稚站在走廊，出于好奇顿住脚步，驻足了一会儿，发现那瓶酸奶好像就是上周五她买来贿赂季延西那瓶。

    枸杞味的。

    她略微眯了下眼睛。

    放了三天了，什么意思。

    不爱喝

    林九稚抬眸，不小心对上他们班往这边看的一片同学，甚至有人冲她打招呼。

    林九稚不认识他们，但还是冲他们友好笑了笑。

    林九稚走后，那些同学问那个男同学，“你认识11班的林九稚啊”

    那男同学一扶眼镜，眼镜偏闪过精光，在众多同学的期待下，“大家不都认识她吗高二评级花的时候我还偷偷给她投了一票，我是认识她啊，她不认识我而已。”

    “我记得你还在表白墙上跟人家表过白，是吧哈哈哈还被拒绝了。”

    不明状况的同学追问，“拒绝了有什么好笑的”

    “哦，他给人家写了封情书，然后人家把情书退了回来，还回了句话。”

    “回了什么话”

    “同学，我是沼泽吗不然你沦陷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男生脸迅速窜红一道，“你们别别笑了。”

    回到班上的时候，11班女生好些个脑袋凑一块儿，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眼看说着越说越激烈，还差点要吵起来。

    林九稚往那边瞧了眼，看见有人在扯周丽娜的头发，战况一触即发，林九稚小小的心脏被吓到了。

    她径直回到座位上，把报名表塞到课桌里，此时上课铃敲响，许顺从人堆里回来，不待林九稚问就直接招了，“文科班每年都报不齐，真是麻烦，学校又不给弃权，那些女的都不愿意报。”

    许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男生偏偏成为了班上体育委员，体育课上忍辱负重哭着嗓子求小仙女们集合排好队，这也不算什么，只是体育节的运动会确实是个难题。

    许顺每年哭爹喊娘求着仙女姑奶奶们报，但每年体育节那些个项目林九稚她们班女生都不愿报，其实不止林九稚她们班，每个文科班都不是很情愿，女生们不愿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再怎么着总分也比不过文科那帮男的。

    终究是体育课代表许顺抗下了所有。

    林九稚从课桌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歪了下脑袋，“今年运动会提前了”

    许顺说是收到风声是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不知道哪个疯批领导提议的，校长同意了。

    趁科任老师来之前，许顺抓住了每一秒钟说话的机会，翘着凳子腿凑了过来，“九妹，呜呜呜你会报的吧”

    林九稚对他哭唧唧的行为表示一言难尽，扯着头皮说，“到时候再说吧。”

    许顺高兴一笑，知道这就是答应了。

    今天一整天下来课务量轻松，科任老师布置的作业少。

    登记完收拾了作业后，林九稚出了校门，六点半前到达补习社。

    林九稚上楼梯走到最尽头，站在门口时犹豫了一下，伸手摸开一旁的灯，发现果然季延西已经早到了，在枕着手补觉，他脸侧着往外对着窗口方向，眼睑下那颗痣淡淡的泪痣给林九痣一种安详平和的感觉。

    安详平和看淡浮尘，和那天开学第一次林九稚在机室看见他是同一种感觉，曾经学美术的嗅觉和对构图的敏锐，林九稚有一种拿眼线笔给他把痣加深的冲动，让它变得更灼耀，更桀骜。

    同时林九稚心中十分好奇，明明大家都是高三，都是同一时间放学，他怎么就能比她早。

    这么早来，就为了补觉

    这次他没把外套脱下来搭头上了，大概是头顶突然亮起的灯有些晃眼睛，他微蹙眉，但看起来应该是没醒。

    林九稚反省到自己不够贴心，于是就又把灯关了。

    就在她把灯关的一刹那，静默的空气中传来，倦哑好听的声音，“关灯干什么”

    静默中，他的语调有些疑惑，嗓音低低地，带着半睡半醒的意思，落入林九稚耳中，却又如羽毛般挠在人心上。

    林九稚看过去，他还枕在手上，头微微往这边偏了一点，看过来时漆黑瞳仁习惯性眯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林九稚逐又打开灯，小教室重新亮起。

    冷感的白灯至上往下铺展，透过季延西黑压压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拓下层淡淡的阴影，他此刻的神情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视线落在林九稚身上。

    林九稚一噎，冲他眨巴一下眼睛，理所当然道，“让你继续睡啊。”

    少女站在门口灯控处，皮肤呈白瓷色，她望着这边，目光清澈单纯，季延西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想法。

    她也不是关心你。

    季延西觉得，她就是单纯地，让你继续睡，而已。

    林九稚说一件事，就真的是阐述一件事本身。

    怎么会有女孩做什么都这么理所当然，无法让人生出任何一点别的揣测。

    季延西已经坐了起来，背脊往椅背一靠，指骨分明的手张开，往头发上一梳，又是专属于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他弯唇，嗓音是半睡半醒的清淡，“不睡了。”

    林九稚点头轻轻“哦”一声，走进来拉开凳子坐下，季延西看见她拿出纸和中性笔，还有水彩笔，美工刀，一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干嘛的。

    哦，还有卷尺，橡皮筋。

    不知道在找什么。

    少女像是注意他投注来的视线，手边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季延西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一顿。

    一时间，四目相对，教室里也没别的人，就他们俩。

    林九稚本来不打算问的，她安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应该大大方方点。

    可她转念一想，她这辈子没买过那么贵的酸奶，没忍住，“你是不是不喝酸奶”

    季延西直视她一双乌亮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她突然又问，“那粽子呢，你吃吗”

    季延西“”

    林九稚见他没反应，看起来热情些许，“不爱吃”

    林九稚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半开扇，杏仁状，睫毛浓密纤长，瞳仁深色却一直很亮，就像是小说里头常用的词汇星星眼。

    细细地看，就跟里头藏了星星似的。

    季延西连过节时都不怎么吃粽子，别说平时了，但他鬼使神差地，好像觉得自己应该说爱吃。

    但显然，他想多了。

    下一秒，少女表示了理解，并收回目光继续捯饬她的东西，并细声说，“不爱吃也正常，我也不吃，明天问问许顺吃不吃吧。”

    林九稚只是突发奇想想到林振给她拿回来的粽子好像快到期了。

    昨晚拿回去本来想直接扔掉的，但林振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她要扔，发微信给她说那三个客户松的三角粽子值一千多，林九稚放冰箱前翻来覆去，觉得也就那印着“花好月圆”的礼品盒值个五十块钱，不懂那里头的粽子和楼下菜市场阿姨五块一个的有什么区别。

    林九稚还以为林振骗她，但她上网一查，发现好像是那么一回事，那粽子还真挺贵的。

    这个听起来就像男生的名字引起了季延西的注意，林九稚还在找她的2b铅笔，便听见他问，“许顺是谁”

    “跟我玩得好的同学。” 林九稚不太在意地回答。

    季延西眼睛略眯，“男同学”

    林九稚没回答，因为她犹豫了下，心想成天翘着根兰花指跟女生称姐道妹心理性别为女生理性别却为男的许顺正确属性到底是男还是女。

    身为社会主义青少年，理应科学一点来讲。

    那应该还是男吧

    见少女显示出犹豫的模样，季延西眸子眯得更深了，“谁说我不吃，我吃。”

    林九稚“啊”一声，偏头，凑近，似乎要确定真假，“你真吃”

    季延西坦然点头，“我吃。”

    他停顿片刻，“你很多粽子吗”

    言外之意可能带了几许“你给了我还给那个许顺吗”这样的意思。

    给粽子找了个比垃圾桶好的归宿，至少让林九稚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林九稚挺开心地，看向他的眼眸弯似月牙，“不给了。我哥给我的，也就三个，咸蛋黄味的。”

    也就三个。

    三个都给你。

    末了，林九稚正儿八经添一句，“很贵的。”

    季延西终于迟钝地搞明白了，怔了下，哑然道，“林九稚。”

    停顿片刻，季延西哑然失笑，“你这是不好浪费钱又浪费粮食，这是在为自己的良心减轻负罪感呢你怎么这么聪明。”

    林九稚当没听懂他的戏谑，承接住了这句夸奖，“谢谢。”

    林九稚找了半天没从书包里找出2b铅笔来，虽然知道几率很小，还是问了下，“你有2b铅笔吗”

    季延西挑眉，“没有。”

    差两分钟就要上课，补习课的同学陆续到来，前面坐满了人。

    林九稚只得求助于前面，“同学，你有没有2b铅笔。”

    前面的小姐姐转过头来，面带羞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我有。”

    林九稚接了笔说谢谢，这时老教师掐着点拎着公文包踱步走上讲台，林九稚看了眼迅速收回目光。她不敢和这老师对视了已经。

    林九稚低头抽出张纸，一手抓笔一手摁住纸酝酿许久，又因为放弃太久，一时找不出感觉来。

    讲台上已经开始拿出粉笔讲课，外头下边街流偶尔传来几声喇叭声，林九稚瞥一眼右边，嘴巴微启，些许惊讶。

    他近视

    她同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金丝边眼镜包裹着薄薄的镜片，度数看起来估计就几十度。一副镜架就这么架在直挺鼻梁上，薄唇微微抿着，外头街灯与月光照射进来，半明半暗的光衬得他几分疏冷，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好看的侧脸。

    多了副眼镜隐约多了几丝专注的感觉，但人坐姿依然是天生几分懒淡，一手支撑着，偶尔抬眸，偶尔眼睫往下垂，在草稿纸上圈几下，凛然有种学霸气息了。

    虽然暂时还没有画参赛作品的灵感，但林九稚灵光一现，有了画别的东西的冲动，手中铅笔开始着手描轮廓。

    许久没画，有点手生，但基本功在，林九稚照着感觉就开始下笔，看几下画几下，轮廓基本定型。

    许是林九稚过于专注，没注意她的“模特”悄然弯了弯唇角。

    就这么抬一下眼，再画几下，来来回回，原本在看黑板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看过来，金丝边眼镜框下，漆黑瞳仁就这么瞧着她，嘴角带着戏虐，“好看吗”

    林九稚被抓了个现场。

    少女的目光这么明显，可谓称得上明目张胆毫不掩盖，季延西很难不发现。

    此时，林九稚用手定住画纸往左移了移，明显不想他看见。

    这细微动作落在了季延西的眼里，只当她是不好意思。

    他轻哂，神情戏谑，“偷画什么”

    林九稚“”

    他继续挑眉，“给我看看”

    林九稚摇头，不给。

    季延西第一次发现，这行为举止带着某种“你能把我怎么着”的光明磊落姑娘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觉得新奇，口吻不自觉带了几分诱哄，“给我看看，然后你继续画。”

    林九稚露出几分为难，一脸“真的假的”。

    “说话算话。”他说。

    林九稚咬咬牙，交了出去。

    季延西接过画稿，眯眼一看。

    这是一个大致的q版轮廓，线条粗糙随便，五官还没画出来，但是脑袋上有顶可可爱爱毛茸茸的帽子，外部线条勾勒出来了，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蠢萌蠢萌的舞狮。

    半晌，季延西盯着那种纸，表情晦涩难明，“这什么”

    林九稚一脸“你居然没看出来”的表情，想了想问他，“你玩过王者荣耀吗，一款游戏。”

    她接着说，“里面的小西几。”

    见季延西茫然，林九稚好心解释，“就，鲁班七号的皮肤，小西几，你不觉得跟你很像吗”

    季延西漆黑的瞳仁满是茫然，缓缓吐出几个字，“哪像”

    林九稚眯眼，认真想了想，脑海里拐了十八个弯给出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答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季延西大家好，今天开始我老婆说我就叫小西几，老婆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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