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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恶战
    矗立在野岭的小屋看起来静悄悄的,在即将消逝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残破。

    赶了半天路的番子们没觉得累,悄无声息地成巨大扇形有序地慢慢将小屋团团围住。

    谢永拿了双刀在手上,不敢出一点声音。他与人对仗的经验自然丰富,今天却总是心里没底。

    他想起了那座半山腰上诡异突兀的五鬼坟,谁知道里头有什么诡异的玩意

    江州算不上穷山恶水,却多的是刁民。

    周秉同样心里没底,但大半个月案子没有丝毫进展,底下的人都有些心浮气躁,这件事必须尽快了结。行动前特地使了个眼色,让谢永看住人,他直觉带路的老太婆有些不对劲。

    北镇抚司的番子们训练有素,周秉上一回在京郊的将军沱就见识到了。一声令下,一片雪亮的刀在初生的弦月下闪烁着寒利的光。

    血夜当中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周秉让后背上陡然窜出来的热烈点燃了,那是沉浸在他骨子深处的武人气,是装了半辈子斯文人都抹煞不掉的魂魄。

    狭路相逢勇者胜,周秉绷着脸盯着暗影中看不见的对手,第一个冲了出去。

    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一声惨叫,那动静似乎近在咫尺。周秉精神一震,有人迎战就好,其实他也担心这是个针对性的陷阱。在那一世,在行人司谨小慎微了一辈子,遇事首先考虑的不是成败而是得失

    天上爬上一轮新月惨淡凄清,幽静荒凉的野岭渐渐陷入混乱。充耳的不再是簌簌的山风,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的迸击声。陡然遇到的敌我短兵相接,声嘶力竭却压抑在喉咙底的抵死厮杀。

    要说头一回将军沱的直面战让周秉试了一回身手,这回的混战就让他彻底放开了手脚。

    在暗夜下其实眼神不是很好,可是在满地的狼藉当中,周秉就是能准确地分辨出流民。他下手狠绝,几乎刀刀见骨。仗着年轻又冲得快,留在他身后的是一片哀嚎和夹杂土话的叱骂声。

    周秉有些心惊,这绝不止那个老太婆所说的五六个人,少说也是十人以上,而且看其身手绝不是普通的流民。

    双方的人数几乎相当,很快混战成一锅粥。对面的人似乎急于脱身,并不恋战地边打边往后退。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周秉敏锐地发现喧喧嚷嚷的人流中,被护卫拱在中间的人。

    那人不急不躁地,并没有陷入窘境的落魄。似乎察觉了周秉的视线,甚至悠闲地侧过头友好地笑了一下。

    周秉立刻确定,那就是打着灯笼怎么也找不到的余得水。他一点面子也没给,像个最粗野的莽汉子抽刀就冲了上去。

    前头有人挡路,周秉连眼睛都不眨一刀就狠狠劈了下去。

    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但这份惹人眼的悍勇和狠绝,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黑夜莽莽,周秉像个真正的军汉一样粗鲁地吐了一口咸腥的唾沫,揩了一把脸上和着血的汗水,也不管那些残肢短腿被削到了哪里。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若是从半空中看,就能清楚辨出周秉身前空出一条隐隐约约的小道,已经没人敢死命伸手拦了。

    站在高处的人穿了一身灰衣,本来预备走,这时候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底下厮杀最烈的人。

    灰衣人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我听说这个周家子早先籍籍无名,一看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草包。他父亲周墀当年为护卫当今圣上,在大明门前力战而死,我当时还在可惜虎父生了犬子”

    一旁的侍从已经要急疯了,小声地催促,“坛主,此地危险快些离开吧”

    灰衣人正是锦衣卫遍寻不得的余得水。

    他像上位者那样悠闲地叹息了一声,“慌什么,这么几个人还能拦住我们不成时间太仓促了,要不然我费些功夫把周家子笼络过来,咱们教里必添一员虎将,竟然错过了这等人才。可惜我在江州花了这么多心思,竟然全部付诸流水”

    侍从目光闪烁了一下,用浓重的川东口音很笨拙地安慰,“不能怪坛主,都是那几个不开眼的畜生得罪了圣女,最后让冤魂索去性命”

    这是教里明面上的说法,就是不知道能糊弄住几个人

    余得水有一张斯文宽和的脸,这时候听了侍从的话却有些扭曲,“都怪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没有早些识破他们的真面目。害得大家伙跟着受累了,也害得江州城大好局面拱手让人”

    侍从恨恨地跺脚,一边睃着眼睛往后飘,“坛主做事一向稳当,从来没有出过纰漏,这回的事肯定有奸人在后头作祟。教主心里是有数的,吩咐我们尽快护送你回去,终归会查清楚的”

    余得水悠悠地,“就是教主对我太过厚爱,才惹来别人的红眼。你看我原本在此处设了三道关卡,只要有外人进山口就会触动,可还是让这些番子们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了”

    侍从心里本来就有怀疑,这时候猛然惊得像灌了老酒,一张脸涨得通红,“难怪我觉得不对劲,清水村已经荒了这么久,怎么又有官兵趁黑摸上来”

    他边说边往下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周秉的确勇猛,就这么几句话的当儿已经一马当先地冲杀了过来。

    一张俊秀的脸近了,可以看见上头是纵横的血沫子,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上的牛皮薄甲也被豁开了,糙糙地露出一股专属于武人的骁勇。

    正巧一个不长眼的人被刀剑推搡着到了周秉的面前,毕竟是纠集的乌合之众,那人失了先机,抬头一看竟不敢对战,战战兢兢地就要闪躲。

    周秉也不知是哪股子凶性犯了,还是被鬼煞附体,举刀就将那人砍了一个窝脖子。雁翎刀好似被颈骨卡住了,怎么也抽不回来,他毫不忌讳地抬起一脚就飞踹了出去。

    那刀磨得飞快,匪人像被砍的菜瓜一样立马身首分离,咕噜咕噜地滚下高崖,死前还发出短促渗人的一声骇叫。

    青年提着刀继续往上冲,刚跑了几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黏在头上。他毫无顾忌地顺手一抹全糊在脸上,竟是不知何时捎到的一块皮肉。

    殷红的,还往下淌着血。

    侍从正正巧见了这一幕,他是见过大场面的,手底也有人命挂着,但还是忍不住后颈寒毛乍起,“从前看着也寻常,听说还准备考文进士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凶煞恶狠”

    余得水最是惜才,一双眼热烈地盯着根本舍不得转开,好半天才答话。

    “北镇抚司果然是淘换人的好地方,竟能在短短时日把一个人洗髓伐骨。我往日也瞧不上他软骨头,以为不过是个仗着父兄余荫的寻常纨绔。哎,我的眼光大不如前了,竟然连着看走了两回”

    眼见周秉越来越逼近了,侍从心里先怯了三分,拿刀的手都在颤。顾不得再听他感叹,不住气地催促,“坛主,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暗地里行不轨是一回事,和官兵特别是北镇抚司如狼似虎凶名在外的的番子们正面杠上,是另外一回事。

    余得水这才转身,闲闲地说话,“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没把握的仗,前头的石桥我已经埋了火药。等咱们一过去就叫人把火药引爆。这群番子除非生了翅膀,否则绝不可能赶上咱们的脚程”

    他素来谋定而后动,早就留得有后手。

    侍从一怔后大感佩服,“教主从前说坛主是走一步虑十步的人,今天我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余得水摇头,“躲在江州过了两年安稳日子,脑子蠢多了,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幅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也看见了,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还是被官兵捕获。若说不是内部走漏消息,我何至于落到这幅局面”

    侍从在教里的地位好似颇高,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是说江州有内奸出卖消息”

    几个人的脚步飞快不停,已经越过了狭窄的石桥。

    余得水神色变得凄然,终于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我一心为教主开疆辟土,实在料不到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可这几天你也亲眼所见,若非”

    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叹,余得水就听耳边“嗖嗖”两声,身边的人发出一道奇怪的“呃呃”声,然后就像石桩子一样直直地坠倒在地上。

    余得水惊骇地回过头,似乎不敢相信。

    那位教里来人后颈正中插着一枝钢箭,衣领处只有一朵颜色鲜艳的血花。余得水猛地回头,就见刚刚还在大刀劈砍的青年,站在一处突出来的石块上。手里挽着大弓,飒飒的样子很好看却更加可恨。

    周秉咧着嘴吐了一口血沫子,笑得志得意满。

    “当年我爹拿着荆条子逼我学箭时,我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箭靶子都一把火烧了。现在我得好好感谢他老人家,回头就给他多烧点纸去。不过余得水,你跑得这么累这么久,总该好好歇歇脚了吧”

    石桥不长,总共只有几十来步的样子。

    却很高,看得见下头有茫茫的雾霭。斜斜地望过去,石桥就像纸片一样单薄,横跨在两匹陡峭的山峰之间。

    余得水站在桥这头望着桥那头的人,再无迟疑,倾身掀开脚下的一块薄石板,也不多废话,“我来的时候就看好地势,老早就在这里埋了近百斤的烈性火药。”

    他好像颇有感慨,“只要一点燃,这座石桥就会坍塌。下面是百丈悬崖,掉下去也许连尸首都找不到。周大人你尽可试试,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引信快”

    这倒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周秉望了一眼已经深黑的夜空,从明明灭灭的火把中抬头看他,忽然就笑了,“早就听说净土宗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每个人都有通天的本事。只是我没想到,余坛主竟然能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

    被人揭破身份,余得水的眼瞳收缩如针,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态度诚恳地叫了一声惭愧,“都是些保命的小手段,让大人见笑了。若是今日放我一码,日后有山水相逢的一天,余某必定竭力报答”

    周秉似乎有些心动,想了一会儿却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若是只有咱们两个我就爽快答应了,可我有这么多兄弟盯着呢。更何况你的人刚才手黑,伤了我好几个,这可没法算”

    堂堂北镇抚司的六品百户,竟然是一副痞赖要账的样子。

    余得水有些心塞,面上却淡淡的。知道越往后拖越凶险,终于下决心把手里的火折子往地上一掷,“那咱们也没得谈了,真是好可惜,我还以为咱俩可以成为朋友呢”

    火苗带着引信噼里啪啦地燃起来,周秉肩膀一动立刻举起了手中箭。

    余得水见了尤其好笑,难得有闲心多说几句,“这引信一共有三根,长短不一,都是昆仑山桑蚕丝混了大食国油麻编的。同时点燃后就是淋了滂沱大雨也不会熄灭,你的箭难不成还比得大雨厉害”

    他始终宽和的脸上浮现一抹得意,“我劝你快点退开,百斤的黑火药可是天崩地裂的动静。年青人想建功立业是好的,只是莫太心急了。说不得这半边山都要垮下来,我就不便奉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文,亲们让我调整一下状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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