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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大火
    站在一旁的妇人满脸错愕,她刚刚才解开谭五月脚上的第一道绳索。

    她不明白谭五月是怎么挣脱开的,但这妇人也是见过风浪的,因此反应极快,立刻拿起手中用来割绳子的利刃挥了过来。

    地宫虽然修建得宽敞,但三个人身形一动就立时变得狭窄无比。谭五月受制于脚上的绳索没有解完,只得把万安和尚举在身边当挡箭牌。

    那妇人手上的功夫不弱,这时候却是暗暗惊骇。万安和尚块头大,这时候却像风筝一样被人轻飘飘地举在手里。妇人左右腾挪,又怕伤着自己人,一时间竟然近不了谭五月的身。

    两边一时间僵持住了。

    妇人眼见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又知道谭五月的身份极其要紧,绝对不能在自己手上出差错。要是再顾及万安和尚,今天晚上谁也别想出去。

    转眼之间她就做出了取舍,一咬牙就准备下死手。谁知刚下定决心,后颈上就是一阵剧痛。

    她茫然转过身,就见跟前站着一个相貌极好的年青人。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手里是一盏高约一尺分量十足的铜油灯

    周秉丢了手中暂时充作武器的铜灯,望着谭五月笑起来。目光柔柔的,连眉羽都舒展开来,如同春天刚刚解冻的湖水,有种自然写意的流畅和随意。

    但周秉的行为跟他秀雅的相貌半点不搭,上前一脚就把万安和尚狠踹在一边。一边迅速地解绳子一边说话,“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这下吃苦头了吧。以后就在家里老实呆着,铺子里有什么事让他们到家里来回话”

    语气温柔体贴,即便是严厉指责也让人生不起气来。仿佛谭五月是个不知事的小女孩,今天不是被人绑架,而是偶尔出去游玩时迷了路。

    那一脚着实不轻松,被踹在墙上的万安和尚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地呼痛。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昏头昏脑地扶着墙壁要坐起来。

    周秉把谭五月脚边的绳子全部踢开,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万安和尚也算胆大的。这时候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缩着身子向往后退。因为那一眼像是冬天屋檐下悬挂的冰锥又尖又利,在暗处闪着寒光,一掉下来就会要人命。

    谭五月脸上还有些茫然,实在搞不明白周秉怎么会在这个档口冒了出来。

    周秉拍了拍谭五月的肩膀,示意无事。转身蹲在万安和尚面前,轻言细语地问,“刚才你那只手摸了我媳妇儿的脸,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

    后头站着的谭五月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万安和尚本能地感到危险,拼命地往后缩。奈何身后就是坚硬的墙壁,除非他能马上变成四脚蛇扒到墙上去,所以只能哆嗦成一团。

    周秉好像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说,那我就随意了”

    真的只是很随意的一下,一道血光高高溅起。万安和尚眼白一翻,还来不及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就晕了过去。

    周秉的神情就像刚刚剁了颗大白菜。

    又嫌弃把手中的利刃丢弃在一旁,心想别人的兵器用起来就是不顺手。

    出来的时候他为了追踪方便,装扮得像一些,就没有拿平日惯常用的青锋剑,这时候只能借刀杀人了。

    谭五月望了一眼地上不能动弹的两个人,都是血肉模糊成一片,一时间虽然不能丧命,但不救治的话活下来的可能就不大了。但这些是绑架她的歹人,她自认还做不到以德报怨,所以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周秉见自家媳妇没有像寻常妇人一般哭哭啼啼的,心里就又多了两分欢喜,不由微微一笑,“都是我连累了你,好在你没有大碍。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柔和,让谭五月困惑地眨了眨眼,却没有多问什么。

    周秉走过来牵起媳妇的手,在这个暗黑的看不清楚脸的地宫里,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来,我带你回家”

    两个人闲庭信步一样慢慢地往往外走,仿佛这里不是不见天日埋葬尸骨的地方,而是烟花三月烟如柳雨如丝的西湖堤。

    周秉不时看着自己的媳妇儿,怎么看怎么满意。遇着这么大的事一滴泪珠子都没掉,还晓得想办法捏住了万安和尚的要害,来了个出其不意。

    看见自己收拾歹人,她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更没有像那些没有见识的贵妇大呼小叫,立刻就晕了过去。

    周秉心头升起一片兴奋,也许这就是适合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可恨自己从前是个睁眼瞎,只知道一门心思在官场上钻营。既看不到这女人的敦厚良善,又忽略了这女人其实有一副过人胆识。

    甬道很长,周秉思忖着说点安慰话,“我封锁了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被捋了。这两个应该是打前锋的虾兵蟹将,咱们出去后就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这年头妇人在名节上尤其不能有流言。

    那个万安和尚色胆包天竟然摸了自家媳妇的脸,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让他在这里血干而亡也算是死得其所。

    谭五月还是有些惊疑不定,闻言轻轻点点头,喃喃低语,“我听你的”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周秉却听得眉飞色舞。把头侧在一边,勉强止住快到耳边的笑意。

    哪怕从前那般艰难,谭五月都没在他面前说过语调这样软和的话。

    甬道的灯火有些飘忽,照得周秉一张脸轮廓分明。明明刚刚下死手把人弄得半死不活,这会却温润如玉身姿如松,脸上神情暖意融融,令人见之忘俗。

    他这时候有闲暇打量了一眼周围,“这不知是哪位高僧的坟冢,修建得倒是气派。只可惜让这些匪类糟蹋了,扰了大师的清净”

    左看右看地,雀跃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尽管过去有很多不愉快,谭五月此时也不由莞尔。

    这人干净利索地救了自己,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她觉得自己没有把握一下子撂倒两个人。当时只想着先拿下一个,另一个投鼠忌器总会消停一会。

    气氛难得这么融洽,周秉舍不得就这么出去吹夜风,甚至巴望着这条甬道应该再修长一点,干脆没话找话。

    “你知道是谁对你下手的吗

    应该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余龙牙,别看年纪小却是个极厉害的人。在我面前伶牙俐齿滴水不漏,根本不像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结果反倒引起我的怀疑,第一个就盯上了她,万幸这么快就顺着线索找到了你

    暂时还不知道你铺子上的大掌柜余显山是不是主谋,不过我猜他多半也脱不了干系。先前他主动承认和余得水的关系,多半是为了麻痹我们”

    谭五月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只言片语,终于承认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是我大意了,明知道那姑娘有些不妥,还是仗着胆子大跟着出来了。她身边有位姓屠的嬷嬷,身手不在我之下,可我从前根本就没注意过”

    周秉不知怎的见不得她自怨,赶紧出言安慰,“这天下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你一时看不出来也是有的。就像我俩成亲这么久,我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你的真本事,两回都让你打趴下了”

    今晚的周秉好像换了一个人,每一句安慰话都说到人的心坎上。谭五月难得没有冷下脸反驳,甚至还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周秉突然福至心灵。

    其实谭五月也不是很难讨好。适当的示弱,加实打实的诚恳态度,也许就是打开谭五月心门的钥匙。

    两个人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到甬道口,这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周秉知道这里一定有出去的机关,就躬下身子仔细寻找。正试着搬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砖时,门忽然就打开了掌宽的一条缝。

    门里门外的几个人正好来了个脸对脸,却是先前在江州里跟踪的屠二婶。

    两边人马都是面色大变,周秉生怕这个婆子使阴招,手脚比脑子还要快地动起来,一把将谭五月紧紧扣在身后。

    谭五月愣怔了一下,垂下眼睫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谁知屠二婶根本没有进来,而是迅捷地丢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又反手一扭,石碑门就咔嚓咔嚓地关上了。

    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滚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才静止不动。

    周秉气急,在心头暗骂谢永是干什么吃的,这个屠婆子已经撵到二林寺来了,竟然不知道提前示警。还有眼前这是个什么东西,千万不要是火药毒气之类的东西。

    这条甬道一通到底,应该只有一个出口。可这唯一的出口被那个老妖婆堵死了,刚才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的咔嚓声音,兴许是机关被锁死了。

    然而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周秉拉着谭五月刚刚后退几步,地上的黑球忽然动了一下,噗噗地往外冒烟。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惊诧,不约而同地以最快的速度往甬道深处退。

    黑球爆出一阵白烟,眨眼间就窜起两尺高的白色火花,噼里啪啦地爆燃起来。叫人惊异的是甬道里并没有什么可燃物,那团火却怪异地呈喷薄之势。

    周秉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大,里头裹了大量的白磷和铅粉,遇着合适的机会就会引燃周围的一切。从前的工部曾经用相似的方子制造过一种弹药,弹射出去方园十几丈瞬间都成了赤地。

    偏偏甬道狭窄弯曲,那火就像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墙壁飞快地涌过来。

    身后是一阵阵炙烤的热意,似乎已经引燃了后背的衣服。一点不敢歇脚的周秉又惊又怒又悔,这个当口上却在想实在不该对那些净土宗的余孽心慈手软。

    还要强求什么铁证,自己的怀疑就是最好的铁证

    最不该的是,这件事还让无辜的谭五月牵连其中。这女子在从前一辈子不争不抢,只一味地守在江州老家,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今生更是凄惨,一天的福没享,竟要陪自己活活烧死在在这个小小的地宫里了